第一卷 第十三章 君子一言 文 / 大白瓜
第十三章君子一言()
田集村地處成子湖邊,是個典型的漁業村莊,不少人乾脆將房屋建在湖邊,屋前曬網,屋後停船。偶有幾座年代久遠、用青石壘砌成的階梯碼頭,把這裡點綴的古意盎然。
依稀記得章老家住在水泥路的西邊,三間坐南朝北的正房,四周用紅磚砌起來,門口還有兩顆大槐樹。
找到跟記憶中相對應的兩顆大槐樹,狄小虎下車,從口袋裡掏出包中華煙,拆開塑料封條,然後重新放入口袋。和不少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生意人一樣,狄小虎身上也常年帶著兩種煙,便宜的私下抽,貴的散給客戶。
「我給你個忠告,爺爺最近身體很糟糕,他的煙鍋都被我藏起來了,你可別在他面前抽煙,或者遞煙給他。」緊隨其後的章英撅著嘴,「真搞不懂煙有什麼好抽的,一路上你都抽了三根了。」
「不要用小孩子的心理,去揣摩大人思想!」
如果章英的目光可以咬人,狄小虎恐怕一秒之內就已經屍骨無存。
「懶得跟你鬥嘴!」平復一下心情,章英推開朱紅色院門,吱呀的尖響刺破安靜的院落,「記住我的忠告!」
「是英子回來了麼?」過堂屋的竹簾一挑,步履蹣跚走出位頭髮花白地老者,看到孫女旁邊還站了位手拎大包小包禮品的小青年,先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愣住,接著恍然大笑。
他以為是孫女把對像領上門見家長來了……
「快……快進來,哪有讓客人站在門口的理?」章大炮笑地很燦爛,看著相貌俊朗的狄小虎,頓時覺得這小伙兒第一印象很不錯,見女方長輩跟見多年好友一樣,沒半點拘束和造作矯揉,是個成大事的料兒。
老小孩似地對章英豎個大拇指,那意思好像是我很滿意!
看見爺爺這般模樣,章英臉色一下黑了起來,就差在額頭上掛幾道黑線了。
「章爺爺,不記得我了?」狄小虎笑的無奈,爺爺沒去世那會兒,您老不是經常到狄鎮串門麼,這才幾年沒見面,咋就不認識我了?
章大炮揉了揉了眼睛,高高挺立的鼻樑,濃厚的劍眉,還有那非常熟悉的笑容……活脫脫半個世紀前,老朋友狄有華的翻版。
「你……你是小虎……」章大炮仰首向天,眼眶中有些濕潤,還有些欣慰,「你小子,還能想到來看我這把老骨頭,沒枉我以前那麼疼你啊!」
「你瞧你,來我這兒還跟我玩禮尚往來這套?」
章大炮一邊佝僂著身子,把狄小虎往屋子裡拽,一邊轉過臉對章英道:「英子,擺張臭臉給誰看呢,還不趕緊去泡茶?」
掀起垂簾進了堂屋,狄小虎板了把椅子坐到章大炮身邊,有些苦澀地道:「章爺爺,我記得您身體一直都很棒,光個膀子在洪澤裡游個來回都不成問題,怎麼現在……」
「唉……」章大炮痛苦的搓揉那張被歲月腐蝕的老臉,「都是我粗心大意惹的禍啊!」
狄小虎詫異地等待他下文。
「還記得章爺爺我以前掛在腰上的那塊龍形玉珮不?」
「記得,怎麼了?」對那塊玉珮,狄小虎印象還是蠻深刻的,倒不是說那塊玉珮有多值錢、有多漂亮,而是那塊玉珮對章大炮有著非常大的紀念意義。
曾聽爺爺說;那塊玉珮是章大炮祖母娘家那邊唯一的嫁妝,後來民國戰亂,皖系軍閥靳雲鵬毀了他祖父家鄉,他祖父在飢腸轆轆的情況下,把那塊玉珮拿到當鋪換成了二十塊銀元。
按常理說這塊玉珮已經和他祖父再無相見之日的可能,卻沒料十幾年後,他祖父在洪澤湖當水匪打劫一艘小貨船過程中,竟然從其中一位客商腰間,意外搜到了那枚龍形玉珮。狂喜之下,他祖父就把這塊玉珮當作幸運符貼身攜帶,旁人連看一眼都不能。
等這塊玉珮傳到章大炮手裡,章大炮便將它當成定情信物送給媳婦,八七年章大炮媳婦得癌症去世,這塊玉珮就被章大炮別在褲帶上——形影不離。所以說這塊玉珮即是他的傳家之寶,也是定情信物,意義很重大。
「丟了,玉珮被我弄丟到湖裡去了……」回想傷心事,章大炮捶胸頓足,臉上寫滿悲哀,「半個月前我划船到湖裡撒網,沒想到漁網上的鉛墜,不知怎麼勾住了褲腰帶,這一網下去,把玉珮給拋湖裡去了。」
「我對不起祖父和媳婦啊……」章大炮老淚縱橫,哽咽道:「當時我連衣服都沒脫就躥下去,可整整撈了十來趟都沒撈到,還把肺給憋出了毛病。回來又是發燒又是肺出血,整天跟藥簍子似地,連英子都從警校裡請假回來照顧我。可……可這玉珮撈不上來,讓我心裡怎麼能安?」
玉珮丟失的水域,已經被章大炮用拴鉛墜的泡沫球做記號,可要想在滿是淤泥和雜草的茫茫水底,找到一塊雞蛋大小的玉珮,何其困難?
「可以請潛水員下去找啊?」狄小虎毫不猶豫的包攬道:「這樣,我從網上訂購套潛水裝備過來,只要肯花時間,一定能找得到。」
「你都能想到的辦法我會想不到?」章英端著瓷杯走進堂屋,「我特意找同學借了套潛水器材,但爺爺做標記的泡沫球是回來拿的,地點肯定有些出入。而在水底我只能看清周圍幾米,想要找到玉珮談何容易?」
狄小虎哭笑不得,半滿地瓷杯中只漂浮了可憐的六七根茶葉,還不如喝白開水。
「小虎,別為我這把老骨頭瞎折騰了……」章大炮神色木然的凝視屋外,父親和爺爺的千叮萬囑,還有妻子臨終前將玉珮塞到他手裡的留戀眼神,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玉珮落水的那一霎那。
屋內的氣氛有些凝重,狄小虎不停揉捏腦門,章英則坐在爺爺身邊,替爺爺捶捏肩膀。
「瞧我,你大老遠過來,我盡說些喪氣話,真是該罰、該罰。」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的章大炮狠拍了下大腿,道:「英子,趕緊去買酒買菜,中午我要和小虎好好喝上幾盅。對了,把水池裡那條鱖魚也給宰了,還有陽台上那些銀魚乾,要用青椒爆炒出來。」
狄小虎下意識剛想客套幾句,就被章大炮狠狠一眼瞪住,「咋滴,你還想跟我玩客套?」狄小虎連忙搖手說不敢,「那不就得了?」章大炮滿意地笑了。
看見章英極不情願的往院子裡挪,狄小虎笑著起身,「您老身體不好,白酒咱們還是別喝了,我去龍涎鎮弄點黃酒回來。」
出了院子,狄小虎對章英勾勾手指。
「有話快說,我還趕著做菜招待你這頭吃貨呢!」章英板著小臉開口了,聲音很清脆,飄飄渺渺的,彷彿在耳際,又彷彿在天邊。
「章爺爺做的標記在哪,能帶我去瞅瞅麼?」
「你真打算去幫他找玉珮?」章英臉色轉晴,「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我都找不到的,你怎麼能可能找到?」
「暈,我說你人不大,口氣到挺大!」狄小虎忍不住調侃,「妹子念警校是吧?你說就你這種心態,國家還怎麼指望你去除暴安良?工作以後指不定能氣死多少老闆姓呢?」
「你……」章英眼神洶湧,怒火焚天,「好,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比你稍微大點兒!」
章英鬆了鬆包裹住雪白頸脖的衣領,她被狄小虎氣的差點喘不過來氣,「忍你夠久的了,賭一把,只要你能讓我服氣,我……我……我就……」
「看你吞吞吐吐的,該不會是沒膽量吧?」
「好、你夠有種,連我都敢惹。你一定不知道姐姐我六歲那年,就磕頭拜短打大師周意勝為師。」章英把指關節捏的劈哩啪啦作響,怒形於色,「只要你贏了,賭注隨你提,我皺一下眉就不姓章。但如果你找不到玉珮——那就別怪姐姐我心狠手辣。」
「君子一言!」狄小虎也不是沒脾氣,被人三番五次看扁,自然得找回場子。
「快馬一鞭!」章英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