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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奪心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七十一章奪心

    「皇后,不可!」

    這一嗓子突如其來,把不少人驚的一哆嗦。誰都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又是劉宗周。

    「劉大人,為什麼不可以?」懿安皇后平靜溫和地問道,神色間不見一絲懊惱之意。

    「皇后,為上位者,應為蒼生立標,用仁愛來化育天下,用道義來導正萬民的思想,規範萬民的行為,再從朝廷擴展到四海,這才是大道。皇后您的德行已經堪比古之聖皇,但此舉是以刺激人的私慾來成事,這就偏離了大道,臣以為這是不應該的。」

    劉宗周雙手抱拳,身體微躬,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容顏肅穆,語音鏗鏘,臉上似乎放射出了某種難言的光輝。

    懿安皇后心中暗自點頭。

    在其他人,這是意氣風發,但在劉宗周,這就是把心中的「誠」完美地表達了出來。

    人的思想如果堅實凝固到某種程度,就會外溢出一種力量,劉宗周就是。以前劉宗周之所以沒有表現出這種力量,是因為這種力量非其人不出。只有劉宗周在心裡把她當作古之聖皇,心無掛礙,才會表現出這種力量。

    劉宗周現在自己都一定還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在心裡把她看作古之聖皇了。現在即使自己登基稱帝,劉宗周即便反對,也決不會有多堅決了。

    懿安皇后心裡極為高興,但臉上依舊神態如常。

    懿安皇后高興,但也有很多人不高興,而且非常的不高興,他們心裡都罵翻了。這老小子,蹬鼻子上臉,看樣子不把「聖人」這個大帽子扣到自己頭上是不會罷休的。

    很多人對劉宗周,心裡是既羨慕,又憤恨,但又無可奈何。看這次懿安皇后怎麼說吧,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

    默然半晌,懿安皇后道:「劉大人說的很對,哀家這麼做,一是為了讓那些於國家有大功的臣子和他們的家人可以過的好一些,但主要還是為了讓其他眾臣向他們學習,多為國家出力。這麼做確實是以刺激人的私慾來成事,但哀家這也是沒有辦法,如果有一線之路,哀家一定會如劉大人所言,秉持聖人之道,化育萬民,而決不會這麼做。但現如今,對聖人之道,北方有如妖孽,可他們的鐵騎卻可旦夕而至,摧毀我們的一切。」

    輕輕歎了口氣,懿安皇后繼續道:「劉大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我們不能在十年之內建立起足以抗衡北方的力量,那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何況,時間不是掌握在我們的手中,我們或許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北方的鐵騎或許明天就會殺來。」

    見劉宗周要說話,懿安皇后輕輕擺了擺手,接著道:「劉大人,化育萬民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我們面對的現實是什麼呢?遠的我們先不說,就是這大殿上的臣工吧。你們本應都是國之柱樑,但,真是嗎?」

    懿安皇后的目光掃過,人人心裡都毛毛的。

    「大家誰都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可是,哀家相信,這大殿上至少有一半的人,不要說讓他們毀家報國,就是讓他們的收入下降一絲一毫都是不願意的,一定會百般牴觸,想盡各種辦法來減少損失。」

    「劉大人,我們頒布的那些政策是為了維護我們所有人的長遠利益的,但您一定清楚,因為它們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這些政策實施起來的阻力有多大,而這也就是哀家對楊嗣昌楊大人不吝封賞的主因。」

    「劉大人,現在我們的首要之務是圖存,是把聖人之道保存下來,以便留待將來好發揚光大,所以有些事現在不得不從權。」

    「劉大人,圖存的首要之務就是把新政真正地實施下去,所以就必須把阻礙新政實施的人清除掉。但是,劉大人,這些人在短時間內可以用聖人之道感化嗎?」

    劉宗周臉色灰白,他雖然一心要發揚聖人之道,人也固執到很幼稚的地步,但絕沒有到不可理喻的程度,否則,懿安皇后也不會用他。

    半晌,劉宗周道:「不能。」

    懿安皇后不說話了,等著劉宗周退下,但沒想到,劉宗周又說話了。

    「皇后,國家百廢待舉,財用匱乏,而臣有官奉足矣,不需要那麼多的銀子,所以臣要把賞賜的年銀捐給國庫。」

    輕輕搖了搖頭,懿安皇后道:「劉大人,您一定知道子路和子貢的典故吧?」

    《呂氏春秋》中記載了孔子和他兩個學生子路和子貢的一段故事。子路救了一位溺水者,被救者送給子路一頭牛以示感謝,子路收了。無獨有偶,孔子的另一個學生子貢因為替一位奴隸贖身,得到國君的獎賞,但他卻拒絕了,認為做好事求回報不道德。

    對此,孔子說子路,是受人以勸德,因為子路,魯國人從此將喜歡救人於危難之中;而子貢呢,則是謙讓而止善,因為子路,魯國將不再有人願做這種替人贖身的好事了。

    劉宗周道:「臣當然知道,但呂氏所載,多為妄語,曲解大道,不足為憑。」

    懿安皇后輕輕歎道:「雖於大道不足為憑,但卻是事實,如果劉大人拒賞,又讓其他幾位大人如何自處?」

    默然半晌,劉宗周長歎一聲,道:「皇后,那臣就愧領了。」

    懿安皇后道:「劉大人,哀家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宗週一聽,趕緊道:「皇后您這是哪裡話來,臣不勝惶恐!」

    懿安皇后道:「劉大人,您自己過的清苦,哀家可以不管,但不要讓家人也這樣,那讓哀家於心何忍?」

    劉宗周是個怪物,不僅自己以清寒自律,也不讓家人過好點,讓老婆孩子跟他一起砥礪節操,所以懿安皇后才有此一說。

    話是捅人的刀,也是暖人心的火爐,不管劉宗周認不認同懿安皇后的話,感念都是一樣的。

    忍住熱淚,劉宗周低著頭,道:「臣遵旨。」

    懿安皇后又道:「劉大人,把家人接南京來吧,哀家想見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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