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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恨極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六十七章恨極

    隨著左布政使楊嗣昌的一支令傳向四方,河南道的所有府州縣的各衙主官,以及相應的屬官三百多人齊聚開封。

    從未有過這種事,誰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謎底在八月初九揭曉,隨之河南道震驚,進而全國震驚。

    審理杞縣馬家撂荒、隱瞞田地一案,左布政使楊嗣昌親自監審,雲集開封的三百多官員聽堂。

    馬老太爺的年紀太大了,當堂提審的是大兒子馬紅傑。馬紅傑當堂招供,供認行賄杞縣以及開封府供二十七名官吏,總計用銀三萬七千八百九十餘兩。

    這下,當時就炸鍋了,就是和自己沒關係的官兒,瞧楊嗣昌的眼神也如同與楊嗣昌有殺父多妻之恨一般。

    受賄?笑話!堂堂的大明朝哪裡會有這種事兒。崇禎以堂堂帝皇之尊,處心積慮想要找一個貪官而不可得,現在海晏河清,就更不會有了。

    人人都憤怒之極,指責、痛罵楊嗣昌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

    楊嗣昌對此一概不予理會,連審七日,把案子坐實。然後即刻把案卷,以及處理結果送與兩道總督洪承疇。

    案卷送到洪承疇手裡,洪承疇一看也震驚不小,楊嗣昌真是孤注一擲了。

    楊嗣昌把一名三品、三名四品、兩名五品、一名七品,以及八名小吏,共計十五人論死。其餘涉案的十二名官吏也各有不同刑責,此外還因此而免去了十七名官員的官職。

    至於馬家,因為舉證有功,故從輕發落,不僅得免於刑責,除了田地全部充公之外,保留其餘財產。

    自離開許昌之後,洪承疇一直注意著楊嗣昌的動靜,及至楊嗣昌傳令讓各地的官員齊聚開封,洪承疇就開始行蹤不定,一直在前線巡視。

    洪承疇是不得不玩失蹤,要不這樣,他的衙門口就得讓人給踏平了。就即便這樣,也還有人追蹤而至。

    接到楊嗣昌送來的卷宗,洪承疇二話沒有,批准,然後立刻將批文和卷宗送交南京。

    卷宗送走,洪承疇的心情依舊矛盾,楊嗣昌把這顆雷弄得越大,他的地位就越超然,受到的牽連就越小,但楊嗣昌這個人在心裡總是個事兒,放不下。

    這些日子,劉宗周真是不勝其煩,同時也極為憤怒。

    劉宗周現在已經不是應天府尹了,懿安皇后從北方一回到南京,就以迅雷之勢開始了新一輪的人事調整,其中劉宗周由應天府尹升任刑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文華殿大學士。

    開封離南京不遠,快馬一日可至。

    開封大審的消息傳至南京,平民百姓自然沒什麼,但官場立刻就炸鍋了,至少八成的官員都怒不可遏,恨不得把楊嗣昌這個小人黑撕碎了,歷朝歷代的酷吏惡官都成了楊嗣昌的朋友,你想得出想不出的罵名都衝著楊嗣昌鋪天蓋地而來。

    但就是這樣,卻沒有一個官兒敢在大殿上,在懿安皇后面前放一個屁兒。

    沒人敢在懿安皇后面前放屁,但劉宗周沒這個威勢,眾位人人君子都把希望放在劉宗周這位當代大儒和刑部尚書身上,所以每天來拜訪的君子縷縷行行。

    此外,楊嗣昌把七個官兒定了死刑,這七個官兒的家人親朋光憤怒可不行,他們得把人先給撈出來,所以為了走動這件事,在南京城流動的銀子能流成河。

    這條銀河裡的水不可避免地要流向劉宗周這位新任的刑部尚書,而這就讓劉宗周極為憤怒,因為他這才知道,竟然有這麼多人敢來他這兒行賄,而這也就說明,他的官聲並不比其他的官兒好多少。

    但這還不是讓劉宗周最生氣的,實際上,劉宗周最氣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因為他做不到把那些來行賄的人繩之以法。

    人情義理,中國人造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不是隨便來的,都是根由的,這個「人情義理」也是。

    人情義理,人情在前,義理在後,而這也就說明了人情的地位大於義理。但是,誰都知道這不對,像劉宗周這樣的儒學君子平生最講究的又恰恰是義理的學問。

    人情和義理本是尖銳對立的,但中國人聰明,或者也可以說是虛偽,他們把人情和義理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生生給弄的模模糊糊,以至於像劉宗周這樣的人都可以接受,而不會認為有什麼大不妥,進而跟自己過不去。

    以前,當然也沒斷了有人給劉宗周送禮說情,劉宗周每次也都是嚴詞拒絕。但這一次,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懿安皇后提高了君子們的道德標準,以致讓劉宗周這樣的大學者也醒悟過來,原來「人情」和「義理」的界限是如此的涇渭分明。

    但是,劉宗周再明白,他也做不到把來送禮的人繩之以法,所以他才如此的憤怒。

    這件震動朝野的受賄案把劉宗周陞遷的喜悅迅速淹沒掉,現在雖已閉門謝客,但劉宗周依舊是心煩意亂。

    八月十六,下午申時,劉宗周正在刑部處理公務,差人來報,河南、陝西兩道總督府的公事來了。

    這個時間,洪承疇送公事來刑部,除了那件震動朝野的受賄案,沒別的。

    這些天,劉宗週一直盼著楊嗣昌和洪承疇把受賄案的批決卷宗快點送來,好早一天把這件事瞭解,今天終於來了。

    整個卷宗有半尺厚,看看天色,快吃晚飯了,劉宗周起身回府,卷宗準備回家再看。

    回到府裡,下人告訴劉宗周,說是鹿繼善送來一份請帖和一封信函,放在了書房的案頭。

    劉宗週一聽是鹿繼善,立即沖沖大怒,進到書房,抓過請帖和信函,看也可看,三把兩把就把請帖和信函撕碎,扔進了紙簍裡。

    而後,劉宗周坐下,氣的直喘粗氣。

    劉宗周恨極了鹿繼善。

    劉宗周和鹿繼善很相像,他們的年紀差不多,都是名重一時的當世大儒,做官的時間都不長,一生大多數時間都在講學授徒,兩人也都師從王守仁的心學,學術觀點大體相近,還有都是剛正不阿的性情。

    但是,他們也有不同的地方。

    劉宗周和鹿繼善兩人的為人雖然都是剛正不阿,但劉宗周為人迂腐、死板,而鹿繼善的為人則是方正、通達。

    還有,他們更主要的不同是,劉宗周是保皇派,而且是鐵桿中的鐵桿,這個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劉宗周極有個性,他侍奉君主不把表面的服從當成恭敬,但在入朝做官時,即使一個人呆在暗室裡,都不敢把臉朝南坐。還有,無論審判大案,或者是閱讀聖旨,他都要退後幾步,拱手站立很久才敢進行。

    為此,學人尊之為「念台先生」。

    所以,劉宗周對凡是反叛朝廷的人都無不切齒痛恨,而對鹿繼善,那自然是恨上加恨,沒法再恨了。

    正當劉宗周恨恨難平的時候,下人來報,都察院都御史黃道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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