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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種子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五十四章種子

    送走了懿安皇后。和皇太極分開,袁崇煥回到了紫竹院。

    進到院子裡,袁崇煥見新婚夫人布木布泰正在臥室的廊簷下等候自己。

    對自己的這位新夫人,袁崇煥是越來越喜歡。

    一開始,這場婚姻裡有很濃的政治因素,但現在,新婚雖然還不過一個多月,至少在袁崇煥心裡,這場婚姻裡的政治成分一點也沒有了,他是真的從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美麗又聰慧的蒙古女子。

    袁崇煥非常清楚,他的年紀比布木布泰大的多,布木布泰嫁給自己完全是因為利害,和私情毫無關係,但布木布泰嫁給自己後,袁崇煥很快就發現,布木布泰心裡不管懷著什麼目的嫁給他的,至少對他是死心塌地,全心全意,毫無二心。

    布木布泰美艷之極,也溫柔之極,和布木布泰在一起。袁崇煥覺得自己好像浸泡在最美麗最溫柔的春水裡。

    不僅如此,布木布泰為人大氣,進退有度,待人接物極有分寸,人人敬服;而且,布木布泰對軍國大政也極有見識,偶爾說幾句,往往就令會袁崇煥眼前一亮。

    以前,袁崇煥少近女色,他的心思都在國事,都在遼東,但大難不死之後,袁崇煥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

    布木布泰是上天對自己的補償,見到燈光下的妻子,袁崇煥的目光立刻溫柔似五月的春水。

    袁崇煥對布木布泰已經倚之為臂膀,剛才和懿安皇后、皇太極會談時,布木布泰就在屏風後面。

    天已經很晚了,進到屋裡,布木布泰服侍袁崇煥脫掉外衣,然後相攜著上炕就寢。

    在寬大涼爽的竹蓆上躺下之後,把布木布泰摟在懷裡,袁崇煥問道:「夫人,你怎麼看?」

    黑髮如錦。蜷伏在袁崇煥的臂彎裡,默然片刻,布木布泰道:「看來陳海平真是要扶助大人您作遼東王。」

    袁崇煥道:「是啊,我也看出來了,不過他這是為什麼?」

    那張刻骨銘心的臉在心頭閃過,布木布泰道:「大人,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這是我們的機會。」

    這個道理袁崇煥何嘗不明白,沉吟片刻,袁崇煥道:「懿安皇后似乎很不安心。」

    黑暗中,布木布泰微微一笑,道:「懿安皇后是該擔心,但我們不必,至少眼前不必。」

    形勢確實微妙,袁崇煥也笑了。

    --

    三天後,六月十九日,四方合約簽訂。

    關於漠南蒙古,合約規定,消滅察哈爾部後,大致的勢力範圍以各方佔據的長城為界進行劃分。

    在蒙古高原上有一個條寬達千里、綿延數千里的翰海,以翰海為界,以北是漠北蒙古,以南是漠南蒙古。

    漠南蒙古是一個狹長的地帶,基本是夾在翰海和長城之間,以所佔據的長城劃界,就是在長城和翰海之間劃線。

    這麼劃界無疑對陳海平最為有利,但沒辦法,袁崇煥對此沒有意見,而皇太極和懿安皇后都在貿易通道上對陳海平所求甚大。

    關於遼東。皇太極同意把沿著遼東灣一線的海州衛、蓋州衛、復州衛和金州衛劃給了袁崇煥。

    關於貿易,總的原則有三。

    第一,任何貨物都自由通行,除了鹽之外,其他任何貨物都可自由交易。

    這一條對皇太極的重要性就不用說了,對懿安皇后,重要性尤甚於皇太極。南方急需戰馬,但戰馬走海路那根本不現實,所以這一條對懿安皇后更重要。

    第二,統一商稅,四方都定為十抽一。

    統一商稅,毫無疑問將極大地有利於商業的繁榮,這對大家都有好處,但這一條對懿安皇后的意義要重得多。

    大明朝的商稅一直都是十五抽一,萬曆皇帝、崇禎皇帝等等一直做夢都想提高商稅,但哪怕是提高一絲一毫都困難重重,根本就不可能。

    懿安皇后掌權之後,在土地方面都還順利,但在商稅這件事上,進展依舊不大,所以現在這個合約等於是一份額外的大禮。

    第三,貨物進出大金和江南,這兩方都不許設卡收稅,但進入袁崇煥和陳海平的地兒則可以收稅,合約規定,陳海平抽稅的稅率為三十抽一,袁崇煥抽稅的稅率為五十抽一。

    這是個不平等的條約,但沒辦法,誰讓人家在中間呢,何況還有其他的好處,但即便如此。在稅率多少這件事上,爭執依舊極為激烈。

    當然,合約第一款和第二款是見不得人的,所以公開的合約內容只有第三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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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約簽訂之後,北京舉城慶賀,尤其是那些商家,家家張燈結綵,凡是有實力的商家,幾乎家家搭台,請戲班子唱大戲。

    對商人而然,只要貨物流通起來,那就意味著銀子滾滾而來,所以商人最怕的是貨物流動不起來。而貨物流動不起來,國家分裂,群雄割據是最大的原因,但現在,國家雖然分裂,卻絲毫也不影響他們的生意。

    不僅如此,實際上,現在貨物流動的範圍比以前還要大,而且成本也大大降低。

    何況,現在他們既有商會在後面做後盾,更有整個政府給他們撐腰,所以這個合約一簽,他們的買賣自然就可以大做特做。

    當天晚上,陳海平在太和殿舉行盛大的酒會,款待四方眾人。

    大夏天的,自然不能點篝火,太和殿的大廣場上串串宮燈高掛,照如白晝,紅男綠女,淺笑低吟。

    弘義閣裡,是一群真正的名媛貴婦,有十多人,懿安皇后、孫茜、戴小蓉、布木布泰等人都在。

    廣場上的人,不論男女,人人的臉色大都從容安舒;而袁崇煥和皇太極的人。則大都眼中露出艷羨之色。

    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掠過,懿安皇后的神色若有所思。

    「皇后,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布木布泰走到懿安皇后身邊,笑著問道。

    「確實不錯。」笑了笑,懿安皇后道,而後頓了頓,又道:「袁夫人,哀家有些累了,想出去透口氣。」

    懿安皇后明裡說自己想出去走走。但暗裡是邀請布木布泰出去。布木布泰一笑,道:「我也正想透口氣,不知可否賠您一起出去走走?」

    懿安皇后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孫茜知會了一聲。

    出了弘義閣,從右翼門轉出去,懿安皇后和布木布泰沿著宮牆默默向前走著。

    以往,即便是在慈寧宮,每逢夜影憧憧,陰森之氣也是無處不在,但這一刻,只有夜風和蕩,無處不在的陰森之氣感覺不到了。

    懿安皇后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怎麼了您?」見懿安皇后歎氣,布木布泰問道。

    「以前在皇宮,即便是青天白日的,陰森之氣也是無處不在,但現在感覺不到了。」懿安皇后如實說道。

    默然片刻,布木布泰道:「這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兩人沉默下來,直到進了慈寧宮,她們誰都沒有說話。

    在從寧遠到來京城的路上,懿安皇后大多時候都和布木布泰共乘一車。一路上,懿安皇后注意觀察,而布木布泰則著力表現,所以現在懿安皇后對布木布泰的才幹已經毫不懷疑。

    落座之後。懿安皇后開門見山地道:「不管陳領政到底想做什麼,將來都要以統一天下來收官。這是哀家的看法,不知袁夫人以為如何?」

    點了點頭,布木布泰贊同道:「皇后,應該是這個理。」

    見布木布泰贊同,懿安皇后接著道:「如果這個看法不錯,那陳領政現在做的這些是為什麼?哀家百思不解,不知夫人沒有沒什麼高見?」

    默然片刻,布木布泰道:「依照常理來想,陳領政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信心,但我和皇后一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夫人高見。」稱讚了一聲,懿安皇后就沉默下來。

    見懿安皇后的神色,布木布泰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她問道:「皇后您是不是有些眉目了?」

    默然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懿安皇后道:「哀家想到了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聽懿安皇后承認,布木布泰很是驚訝,因為她自己對這件事可以說沒有絲毫頭緒。

    懿安皇后道:「兩國相爭,必定要涉及到政治、軍事、經濟等各個層面。在以前的爭鬥中,主要是集中在政治和軍事層面,但哀家覺得,今後我們和陳領政的爭鬥,經濟或許會成為最主要的手段。」

    布木布泰所注重的只是政治和軍事,經濟的事情她以前根本沒有想到過,因為在她看來,經濟完全從屬於政治和軍事,所以根本不重要。

    現在聽了懿安皇后的話,思索半晌,布木布泰謙遜地道:「皇后,這方面我所知有限,還請您不吝教誨。」

    沒有客氣,懿安皇后道:「如果只是眼前的這個樣子,那他要打經濟戰,手段不過是封鎖。這麼做影響雖然很大,但並不會左右大局。可是,如果遼東要是變得和江南差不多,那問題就嚴重了。」

    見布木布泰一臉茫然,懿安皇后歎了口氣,又默然片刻,才道:「我們可以用貨幣舉個例子,現在一兩紋銀可以兌換六百六十六元龍鳳幣,如果現在他們宣佈紋銀貶值,比如一兩紋銀只能兌換五百五十五元龍鳳幣,夫人你可知這會在江南造成什麼後果?」

    這個問題自然嚴重之極,布木布泰雖然不懂,但憑常識也知道,如果陳海平能操縱銀價,那就一定能從中謀得大利。

    布木布泰道:「如果能隨意操縱銀價,那就必定能從中漁利。」

    搖了搖頭,懿安皇后道:「這還是小麻煩。」

    布木布泰一驚,問道:「還有更嚴重的?」

    懿安皇后道:「銀子本來就不夠用,如果銀子貶值,那貶多少也就意味著市面上的銀子又短缺了多少。如果沒有銀子,也就意味著無法交易,而無法交易,經濟必然大幅倒退,也就必然導致政局不穩,國家混亂不堪。」

    布木布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清楚,以貨易貨,這種交易方式即便在她們的部落也已經不夠用了,如果不能交易,那是什麼景像她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而一旦如此,再隨之以兵戈……

    布木布泰默然不語,懿安皇后繼續道:「陳領政這是陽謀,經濟越發展,危害就越大,後果就越嚴重。」

    布木布泰心下駭然,她現在才意識到,陳海平為什麼大幅讓步,但對此沒有任何辦法,根本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愣了半晌,布木布泰問道:「皇后,這該怎麼應對?」

    懿安皇后道:「唯一的辦法是也發行貨幣。」

    布木布泰問道:「很難嗎?」

    「很難。」點了點頭,懿安皇后把其中的困難詳細說了。

    聽完,布木布泰一籌莫展。良久,布木布泰問道:「那皇后您是什麼意思呢?」

    默然片刻,懿安皇后道:「哀家有個提議,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布木布泰道:「什麼提議?皇后請講。」

    懿安皇后道:「他們是我們三方共同的敵人,只要能夠合作,我們最好合作,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就更需要合作。發行紙幣已是必由之途,而且你們發行貨幣要比我們容易的多,哀家建議你們和皇太極聯合發行貨幣。」

    布木布泰明白懿安皇后的意思。陳海平力推丈夫做遼東王,這無疑會激發關寧將領的野心,從而大大加深遼東軍和女真人的隔閡。而這毫無疑問是懿安皇后不願見到的,他們和皇太極相處的愈好,對懿安皇后就越有利。雙方聯合發行貨幣,要是這麼做,想想也知道,那就差不多等於把雙方綁到一輛車上了。

    看著低頭沉思的布木布泰,懿安皇后知道她播下了一粒種子,至於將來能結出什麼果,那就要看布木布泰的本事如何了。

    這是不是也是那小子早就料到的?忽然,心思不由自主地又轉到了這上面,懿安皇后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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