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考較(一) 文 / 面人兒
第二十七章考較(一)
在孫家的這兩天,戴小蓉的心一直提著,她怕一件事,她怕孫國清問陳海平怎樣了。如果孫國清一旦問起,那她不論如何回答都有一個說謊的問題。雖然老爹一到,事情就得穿幫,但這裡還有一個隱瞞不說與主動說謊的分別。
如果換個旁人,這也沒什麼,但孫國清不行。面對孫國清,戴小蓉總會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尤其是在心虛的時候。而相對的,她越感到心虛,這種壓力也就越大。
為此,戴小蓉讓丈夫借口辦貨,朝一面後趕緊走人,而她自己呢,自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幸好,女兒被人偷窺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孫國清回來後也是絕口不提此事,這樣孫國清就不能在有人的時候問。
聽聞老爹來了,戴小蓉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戴定國既然來了,戴小蓉自然不能躲著不見,孫茜也得出去請個安。見老爹的時候,感覺到孫國清眼裡狐疑的目光,戴小蓉渾身都不得勁。是啊,換誰都得起疑,女兒先來,老爹隨後就到,但先來的女兒為什麼一句都沒提。
鬧哄哄的請安問好的事兒結束後,客廳裡就剩下了戴定國和孫國清兩人。
一開始,孫國清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戴定國這是追女兒女婿來的,但過一會兒,他就發覺不是這麼回事,老哥哥的神態輕鬆的很。
看到老朋友以一種有些玩味的目光看著自己,戴定國放下茶杯,坦然道:「國清,小蓉和我來都是為了一件事。」
「什麼事?」
「為了茜兒,我們要給茜兒保個媒。」
這倒真出乎意外,孫國清問道:「大哥,是誰家的兒郎啊?」
戴定國從容地道:「就是那個被我打傻了的徒弟。」
孫國清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皺,道:「他的病好了?」
「好了,現在這小子好得不能再好。」雙手拍了拍大腿,戴定國道:「老了,騎了兩天馬就累得不行。國清,我去躺會兒,有什麼話你和那小子說。」
說著,戴定國站起身來,又道:「我的責任已經盡到了,事情成與不成那是你們的事兒,我就不管了。」
孫國清有點發傻,等他反應過來,戴定國已經走了。怎麼回事?孫國清苦笑,老朋友怎麼變化這麼大,這完全是老來瘋。
這還叫不管,那又怎麼叫管?戴小蓉先來兩天,那定是做女兒的工作來了。看這樣子,家裡早就變天了。孫國清有點奇怪,戴小蓉是怎麼說服女兒的。當然,這點信心孫國清還是有的,一是戴小蓉不會像一般媒婆那樣生編硬造,胡說八道,二是這父女倆決不會做套害女兒。
沉吟片刻,孫國清道:「來人。」
一個僕人應聲而入,道:「老爺。」
孫國清道:「你去把一個叫陳海平的人請來見我。」
僕人去後,孫國清皺起眉頭,他不明白,這父女倆為什麼要作這種事?他想不出一點原因。戴定國有江湖氣,但也絕不是冒失的人,而戴小蓉就更不是,那他們這是為什麼?
想來想去,孫國清覺得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說得通,那就是陳海平這個人本身,這父女倆都必定認為這個人非常適合女兒,是女兒的良配。
這至少是前提條件,而且是絕對的前提條件,如果還有其他什麼,那也必定是在這個前提條件之後的事。
想通了這些關節,孫國清的心平了下來。這時,僕人進來稟道:「老爺,您請的人到了。」
孫國清道:「讓他進來。」
僕人出,陳海平進。
一邁過門檻,雖然離主桌的距離不到十步,陳海平仍走的又快又穩。離孫國清三步,陳海平撩衣跪倒,砰砰砰磕了三個頭,然後抬起頭朗聲說道:「先生,小子孟浪,愧悔不盡,望您老人家責罰。」
瞇著眼,仔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孫國清暗自點頭,論氣度,此人不弱於大兒子,而且此子身上竟然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審視片刻,孫國清道:「起來。」
「是。」陳海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立在孫國清面前。
這一刻,孫國清更覺此子不凡,站在自己面前,雖然恭恭敬敬,但不急不躁,神清氣和。這一點,不要說兒子在他這個年歲,就是現在,要是也像此人一樣,窺人於前,求親於後,兒子也鐵定做不到。
這說好聽的是氣度,說不好聽的就是臉皮厚,但孫國清心裡壓根就沒有想到後者。
孫國清盯著陳海平,陳海平至始至終都坦然以對,沒有絲毫侷促之態。半晌,孫國清道:「上次的事你師傅已經懲處過了,不要再提,但這一次,你所為何來?」
一躬身,陳海平道:「老人家,小姐天資,入眼便入心,刮骨不去。小子今次來,固是為一己之私,但也是為小姐終身之福。」
「呃,此言何意?」孫國清問道。
「老人家,男子娶妻滿不滿意事尚小,但對女子,嫁人則如投胎,小子非常人,做非常事,故不揣冒昧,願為小姐良配。」
「呵呵……」孫國清給氣樂了,他嘲諷地道:「你大言不慚,如何是小女良配?」
又一躬身,陳海平道:「請老人家考較小子。」
微微一笑,孫國清問道:「你自己說說你有什麼非常之處。」
「是。」猶豫了一下,終是壓下心頭的衝動,陳海平道:「小子清醒不過月餘,此前,師姐對小子多有不滿,但現在卻甘願為小子千里奔波。師姐如此,一是師姐相信小子實為小姐難得之良配,二是相信小子今後會給她一些好處。」
這人確實有些意思,孫國清這會兒有點明白此人身上讓他看不懂的東西是什麼了,他問道:「你能給小蓉什麼好處?」
陳海平道:「小子會在生意上照顧金家。」
孫國清道:「什麼意思?」
陳海平道:「小子要建立一支商隊,深入草原大漠,西域諸國,重起絲綢之路。」
孫國清睜大了眼睛,代州本就是邊塞,他對蒙古大漠並不陌生,知道此人所言近乎神話,雖說不是絕對不可能,但要他相信,那也是千難萬難。
「你說的是真的?」孫國清問道。
「老人家,師傅視小子為子,師傅已經同意隨小子去陳家堡。而且,不僅師傅同意,大師兄也已決定,舉家追隨小子。」
「追隨?」孫國清奇怪地問道。
「是的。」陳海平道:「大師兄認為和小子一起干有前途。」
對戴家的人,除了戴定國和戴小蓉父女倆,孫國清最熟悉的就是吳昌全了,他清楚吳昌全是什麼人,因而非常吃驚,不由脫口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
這話問的不對,沉吟片刻,孫國清皺了皺眉頭,然後問道:「即使你有能力建立這樣一支商隊,但這不違犯朝廷的律法嗎?」
苦笑一下,陳海平道:「大人,方今天下,吏治敗壞,以致無官不貪,不貪無官,向謂東林清流,其又有幾家不是靠侵吞國之稅帑,以盤剝佃戶,收取高昂地租為錦衣清談之源?就以我們山西為例,小子耳聞有大族與建奴往來,以糧食鹽鐵資敵,倘使大人貴為山西巡撫,不要說治那些人的罪,就是禁止他們今後的資敵之行,您能做到嗎?」
孫國清默然,他當過官,如何不知道無官不貪,不貪無官的意涵。送往迎來早已成官場體制,僅僅靠那點微薄的奉銀如何能夠,何況現在有誰要是想學海瑞,那不要說是官做不下去,腦袋保住就是饒天之幸。
忽然,孫國清發現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