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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三十三章 鳥雀(一) 文 / 荊洚曉

    渡口野店,百年來未曾有今夕如此多人聚集,眾多的火把「啪啪」的燃燒著,幾欲把此處變作白晝,在那層層疊疊的火把圈子裡,胡仁手持鐵槍而立,包圍著他、越來越收縮的內圈,已經不停地在鼓動的包圍者的士氣,連那兩個捕快也被人攙扶起來,喘息未定便獰笑著一步步迫近胡仁。

    胡仁突然笑了起來,大喝一聲:「慢!」那包圍圈竟被他一喝,稍滯了一下收縮的速度。

    「你叫什麼名字,家往何處?」胡仁用槍指著一個捕快。

    那捕快雖然檔下仍濕,但此刻已然膽壯,獰笑道:「待你下了牢了,自知曉爺的名號。」

    胡仁點點頭,持槍一抱拳,向肩後一甩,又把左手做了個手勢在空中一揮,對周圍道:「在下胡仁,殺了官差,必當投案,以免連累各位父老。」轉身一指那口出狂言的捕快道:「但此人無禮,我必殺他。」

    說罷對另一個年老捕快道:「我若誓死拚殺,不止你等兩人,周圍人眾,不填進來十條人命,卻是殺不了我的。」回身一吼:「有哪十個人敢來赴死!」

    當下眾人皆若寒蟬,胡仁便對老捕快道:「你叫何名?家住何處?老實答我,別忘記我徒弟還會回來。」此話一出,圍著他的圈子又擴了幾步。

    那老捕快苦笑答道:「胡爺,小老兒姓舒,家住縣城打鐵巷,您喚我老舒便可,實話對您講,您第一個殺的便是知縣老爺的內侄,此去投案,怕是絕無活路,在場的做個見證,如果胡爺的高徒回來,卻不要找我麻煩。」

    胡仁笑道:「我自有分數,跟你去便是,槍便寄於爾處,每日勤以擦拭,如我來取之時,見有損傷,必誅你全家!」說罷將槍尾奮力插入地上,後退三步。

    那年青的捕快一個箭步上前,拔了槍持在手中,狂笑道:「你這殺才,死到臨頭還敢放屁……」一把甩開拉住他的老捕快,對胡仁罵道:「你以為放下槍就能進牢房活到秋後麼?不怕告訴你,進了縣衙不用過堂入冊,就把你穿了琵琶骨扔進水牢,不出半月就餓死你!」

    胡仁笑道:「放下我的槍。我並不是交你保管。」

    那捕快大笑道:「這是凶器!保管個……」

    「轟」一個屁字沒說出來,那年青捕快便已軟軟倒了下去,胡仁把鐵槍踢在手中,將那已發射完的三眼銃奮力拋越人群,扔進五十米外的江中,將槍遞給那老捕快道:「大丈夫,一諾千金重,我說殺他就殺他,我說跟你回去便跟你回去,我說會回來取槍,便一定會回來!」

    當下人群中有年青小伙,見胡仁現時手無寸鐵,便要跳出去打上胡仁一頓,卻被族中長輩不知何故死命拉住,那老捕快也滿面愁容對眾人說道,江湖漢子,生死一諾,大俠胡仁已答應去投案,定不會自毀其諾,只請各鄉幫手收拾殉職的捕快屍首。

    走在去縣城的路上,身邊路過的人漸漸少了,前面那老捕快混濁的老眼竟垂下淚來,胡仁在後面聽到泣聲,問道:「老舒你作什麼?我說跟你去,自不會跑掉,你如不放心,上了鎖扣也行。」

    那老舒搖頭不語,又走了三里,停了下來,頭也不回悲歎了一聲,問道:「請問胡爺,江有多重。」

    胡仁心頭一熱,這可是劉逸成教與他的切口,急答道:「有兩斤一十八兩五錢四分九厘八毫!」

    「作何解析?」

    「南北兩京為兩斤,一十八省為一十八兩,五湖為五錢,四海為四分,九江為九厘,八河為八毫。」

    「嗚嗚」那老捕快一聽,悲然而泣,轉身勉強行了個拐子禮道:「道士洑分舵八排舒摩禾拜見胡爺。」

    須知幫會規距,都是許充不許賴。也便是就算不是門中人,冒充門中人,被發現了也不是太大的事,當然,胡仁見劉逸成時,卻是胡仁充得過分,明明不似洪門中人,卻又對部分切口暗語很是精通,令人懷疑他是清狗派來的奸細,才使劉逸成起了殺機。

    但如果明明是門中弟子,見了門中兄弟,卻不敢自認身份,便是大忌了。只因充的人多了,這幫派的名聲只會越來越大,加入幫會的人也自然越來越多;但若是門中人皆賴而不認,此幫派自然愈來愈是式微,

    胡仁在四鄉八里面前行了拐子禮,做了求救求援的手勢,萬一這中間尚有門中兄弟,自己不與胡仁相認,最後勢必總堂會派人來把自己三刀六洞。出賣兄弟別說自己做不出,這個分舵也只餘下自己這個八排和一個不知蹤的二排沒被清狗發現,就是要出賣也不知從何賣起。

    但胡仁這次當眾殺官,自己放了他,勢必知縣不會放過,想到一家老少,老舒自知只有一條路,便是讓胡仁殺了自己,才能又全兄弟情義,又保住家人安危,但千古艱難唯一死,他一路上,是否去問切口,便把他折騰得痛不欲生,只因他知道一問胡仁便會答,一答自己就要死,此時胡仁答得分毫不差,如何能不讓他悲苦?

    他卻不知,胡仁此時心裡也儘是苦笑,只因胡仁本就打了半路突圍的念頭,這個年代通常江湖漢子場面上交代了的話,還是會守諾言,否則傳開就臭了聲名,為一眾武林中人、江湖豪客所不齒。所以胡仁說過投案,按理要跑也只能投案以後才能跑。

    誰知胡仁對於所謂聲名一絲牽掛也沒有,他本來只等過了這個墟,此時那四鄉八里回村的人已不再一股股從身邊經過,便做了這老捕快的,誰知弄出個洪門弟兄,這叫他如何下手?這時老捕快轉身把那桿鐵槍塞到胡仁手裡,抹了一把淚水,扇了自己兩記耳光想止住哭泣,他咧開嘴露出沾滿牙垢的牙齒,但他沒能完成這個自嘲的苦笑,淚水卻仍在那臉上歲月留下的溝壑縱橫。所以直到他重複到第二次,胡仁才聽清他說的話:「抱歉,胡爺,我不能讓你離開、保全你的俠名了,求你動!不然,我的孫子才出世一個月啊……」他抱著胡仁的腿,跪了下去,把頭深深地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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