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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部(下) 第三百五十八節 眾學究行宮論園林 論教育御前起爭執 文 / 黑色柳丁

.    翌日經過一夜翻雲覆雨的董小宛照例還是像往常一樣指揮著行宮內的大小女官開始了繁忙的一天。稍有不同的是這日的她顯得尤其的光彩奪目,舉手投足間都洋溢著自信與魅力。相比之下昨夜的另一位主角此刻的表現就要差強人意得多了。不過冒尚書的留宿並沒有在行宮之內引起他人太多的注意。因為依照日程安排女皇今日將在行宮之內接見來自帝國幾座著名學院和書院的學者。

    「諸位先生這邊請。」身著由黑、紅、金三色搭配而成的宮服的董小宛彬彬有禮的將六男一女引入了湯山行宮的皇家園林。這一行人分別是雲山學院的陳子壯、三湘學院的王夫之、香山書院的閻爾梅、東林書院的周鑣、紫金皇家女校的鄧太妙、南京商學院的李光先以及帝國玻意耳。其中除了玻意耳是帝國國立大學的教授之外,其他幾人均是私立書院的院長或是負責人。而這一比例也恰恰應證了中華帝國目前高等教育的現狀。

    雖然孫露一直以來對教育事業都十分注重。不過中華朝在教育方面的精力還是比較側重於基礎教育的普及上。至於高等教育方面,中華朝雖也將前朝的太學改組成了綜合性質的國立大學。但由於高等教育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和人力。因此在發展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上朝廷還是以鼓勵民間發展私立教育為主。幸好在這方面中國的底子本身就不錯。事實上早在前朝時中原的私學就已經頗為興盛了。東林、復社等政治團體更是一直都將書院當作自己同當權派鬥爭的一大武器。另一方面隨著復興黨的興起以及商會對教育的大力投資。各種注重自然科學以及實用技術的實業學校也似雨後春筍般遍佈神州。如今經過十多年的發展一些學院不僅規模可觀。還儼然形成獨特的治學風格。而這其中又以眼前這六人所代表的學院最富特色。因為這六座學院不僅名聲顯赫、甚至還引領著中華學術界的各大思潮。

    果然一行人雖穿行於皇家園林之中,可眉宇間卻是神態輕鬆絲毫沒有拘謹之感。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品評起女皇的後花園來。須知明朝的園林講究以小見大。一石一池往往寓意著山川湖泊。孫露在南京的御花園就是如此。事實上不僅是皇家園林,民間的私家園林更是將「胸中山水」發揮到了極至。搬怪石、植古木只為將萬里江山都移到自家的花園之中。相比之下眼前的湯山行宮則無疑顯得「簡陋」了許多。這裡沒有大觀院式的怡紅翠綠。也沒有盆景似的茅屋竹林。有的只是原汁原味的山和水。皇帝的宮殿掩藏在這些青山綠水間反倒是成了一種陪襯。

    「老夫聞言,石令人古。水令人遠,園林水石,最不可無。不過這一路走來行宮之內水石雖多卻似乎都未經雕琢啊?」一行人之中最為年長的周鑣環視著四周的風景摸著鬍鬚肅然的問道。

    「回周老先生。行宮在建造之時確實是盡量保持四周山水原樣的。」董小宛恭敬的回答道。周鑣不僅是儒林名宿同時也是東林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若在原來的時空他本該在弘光朝時就被馬士英陷害至死。不過孫露的到來不僅改變了大時代的軌跡同樣也左右了單個人物的命運。而今的周鑣不僅活得好好的。而且還出任了東林書院的院長。如果說王夫之代表著東林黨創新的一面,那周鑣代表的就是東林黨保守的一面。因此面對這樣一個人物想來任誰都是不敢造次的。

    「而農啊。聽說你對園林也有些研究。這你怎麼看啊?」周鑣並沒有搭理董小宛而是直接回頭向王夫之問道。被他這麼一問其他人自然也將目光都投了過來。不可否認眼前的湯山行宮的格調確實與目前園林建築的主流有著莫大差別。可回過頭來說這行宮又是女皇著令修建的。品評這樣一座園子確實有些難度。

    「周老言之有理。不過依學生看來兩者其實也沒多大的矛盾,對於尋常人來說一塊石成高山,一瓢水成江湖。可對陛下來說江山就在手中。其所需的只是一個休養的去處。既然陛下看中了湯山的山水。自然就不用再他山之石改變這裡的模樣了。」王夫之興致昂然的回答道。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隨即都露出了會心的一笑。就連周鑣都不禁緩了緩臉色。顯然他也是接受了王夫之這種大氣的解釋。

    就在此時走在前頭的董小宛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向眾人欠身道:「諸位先生們,陛下就在前邊了。」

    眾人聽罷一抬頭才發現談笑間不覺已然來到了一處開闊地。山澗清流的泉水順著壁巖間的縫隙潺潺的匯聚成一條小溪在他們的面前若無其事的徑直穿過。期間唯一的人工建築僅是小溪上的一座木橋與對岸的一間簡樸的涼亭。身著便服的女皇此刻正端坐在涼亭內身邊僅有一個宮娥兩個侍衛陪伴左右。雖是三伏天此地卻是涼風習習讓人好不愜意。

    「諸位先生一路辛苦了。」涼亭中的孫露起身出迎道。她的這一舉動使得來訪者們受寵若驚。王夫之等人立即齊聲施禮道:「參見陛下。」

    孫露淡然的接受了眾人的行禮。微微頷首道:「諸位平身。請坐吧。」

    只見涼亭擺放著一張石桌八個石墩,一干人等圍坐之後倒也不覺得狹窄。董小宛照例還是靜靜的站在女皇的背後隨時準備接受女皇的指示。卻見孫露環視了一下眾人之後便爽朗的笑道:「朕今日在此接見諸位乃是向諸位虛心求教的。所以諸位在此不必拘謹。」

    眼見女皇的態度如此平易近人現場的氣氛也跟著稍稍輕鬆了起來。本來陳子壯、王夫之、閻爾梅、玻意耳就是女皇身邊的常客。可出於讀書人的矜持,眾人雖不畏於皇權卻也謹守著尊卑之序。

    「吾等承蒙陛下召見深感榮幸。不知陛下今日想談何事?」頭一個答話的依舊是王夫之。雖說他一人身兼著東林黨魁、國會副議會等多個身份。不過今日的他卻是以三湘學院院長的身份前來面聖的。說是院長不過王夫之卻將三湘學院的日常校務托付給了杭州商會派來的一個教務來打理,其本人則在學院內還是以教受國學為主。此刻以其與女皇的熟識的身份來展開話題,對於在場的其他人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開端了。

    「教育。」孫露開門見山的說道:「教育乃是百年大計。諸位又都是我朝教育界的。所以朕很想聽聽諸位對我朝目前教育狀況的見解。」

    眼見女皇說得乾脆,在場的眾人也顯得十分坦誠。只見年紀最長的周鑣當即便直言不諱的開口道:「陛下聖明。我朝立國至今最是注重教育。特別是對幼童的教育尤為重視。為此朝廷不僅撥資在地方上修建公塾,免除學童讀書的學雜費。資助家境貧寒的品學兼優者進一步求學。如今這樣的公熟遍佈鄉野,便我朝千萬兒童得以識文斷字。然則教育並不光是讓學生學會識文斷字。更是要讓學生知禮明義。陛下,恕老夫直言現在的一些學校特別是一些私塾太過本末倒置。只注重傳授技巧而無禮於聖人教化。教育,教育。如何能只『教』不『育』呢!」

    面對周鑣嚴厲的措辭李光先的臉色立即就變得不悅起來。雖然作為實業學校的南京商學院經常為傳統書院所垢弊。但此刻像周鑣這樣幾乎是點名道姓的在女皇面前攻擊自己這邊。李光先自然是沒有義務被人打了左臉再將右臉湊上去的。於是他輕咳了一聲便不溫不火的接口道:「周老言重了吧。朝廷早在建國之初就頒布下了《實業學校令》、《私立學校令》等等一系列規範。其中三令五聲的要求學校加強學生的德育。文教部更是隔三差五的派專員巡視。想來就算學院重視實務也不敢忽視德育吧。」

    「讓學生背教條就算是德育了嗎?」周鑣不屑的冷哼道。東林書院的校訓是舉世聞名的「風聲、語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正因為東林學子以天下為己任故而書院對學子的品行極其重視。而要培養出品學兼優的學生首先就要有過硬的師資。因此東林書院雖歷經磨難卻始終注重老師的人品。此刻周鑣更是毫不掩飾其對目前實業學校種種現狀的不滿說道:「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如若教書育人的講師自己本身的德行都不夠如何能教出好的學生來。現在的一些人自身的道德修養尚未完善就開始妄自尊大起來。以為會一點格物,懂一點經商營生就可以妄稱宗師。如此浮躁風氣瀰漫學院之間如何能教出好的學生來!」

    周鑣這話一出,不僅是李光先就連在場的王夫之、閻爾梅等人都不禁露出了苦笑。因為一來周鑣說的都是事實。二來這些事實暫時還無法改變。須知道德修養與個人才學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君子不一定懂得經濟精通自然科學。一個對經濟頗有研究的人也可能是個貪才好色之徒。一個潛心研究物理、化學的學者亦可能是個脾氣古怪目中無人的狂徒。特別是中華朝的自然科學與經濟學本來起步就「晚」。研究這些「新學」的學者又普遍年紀較輕。因此讓這些年輕氣盛的學者像國學前輩那樣韜光養晦顯然有些強人所難。更何況在報紙的推波助瀾下而今的中華學術界已然形成了一股「大鳴大放」之風。任何人只要稍微研究出一點成果便立即忙不迭的向外公佈。當這麼做除了吸引眾人眼球為自己博取名聲外。更為重要的是為了將自己的研究成果搶先註冊下來。畢竟誰都不願意自己辛苦研究的成果最終成為他人的榮譽。可這樣一來相應的問題也跟著接踵而生。一些人為了譁眾取寵不惜發表一些不負責任的觀點,一些人則為了搶奪研究成果口諸筆伐甚至對簿公堂。故而周鑣所說的「浮躁」對眼前中華學術界來說也算是頗為貼切的形容。

    可問題固然存在。想要解決卻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想到這裡王夫之不由恭敬的接口道:「一些欺世盜名之徒確實為人所不齒。不過周老也不必如此悲觀。畢竟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若是有人真敢愚弄世人,最終得到的不過是世人的恥笑罷了。現如今我朝百花齊放,百鳥爭鳴。有些年輕的學者性子或許急躁了些。但他們並非是心存惡意的啊。」

    然而周鑣顯然不接受王夫之有關「年紀輕」的借口,只見他環視了一下在場的其他幾人傲然的說道:「正因為年紀輕就更應該花精力在修身養性上。多讀讀聖人的教誨。要知道一個沒有聖人之德的人是做不出學問來的。」

    眼見周鑣越說越登鼻子上眼李光先更加坐不住了。他並不否認一個學者修身養性的重要性。但他卻不能接受來自周鑣這樣的鴻儒對帝國科學家們的「苛責」。因為對方總是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人。彷彿脫離了儒家這個世界就不再運轉。一切學問都得脫胎於儒家的道德標準。反之就不能稱之為「學問」。於是同樣是出於讀書人的自傲,不甘被人無理貶低的李光先不甘示弱的反問道:「周老,請恕在下直言。何為學問?難道太陽是因聖人的仁德從東方升起?聖人的德行又如何能讓商品流通?」

    誰知周鑣卻不緊不慢的回答道:「李先生後面的兩句話不是已經回答了先生自己的問題嗎?日出日落不以人的意志所左右。所以那是天道:而非學問,只要國君以仁德治天下。則夜不閉戶,天下間貨品焉能不流通順暢。」

    周鑣的一番高談闊論可是讓在場的眾人神色迥異。李光先沒想到周鑣會如此「狡辯」自然是氣得滿臉鐵青。閻爾梅與鄧太妙既驚訝於周鑣敢當著女皇的面不承認女皇最看重的「天學」為「學問」,又佩服於這個老學究的一身傲骨。而深知周鑣性格的陳子壯與王夫之則無奈的對視了一下,他們知道擁有這種想法的並非周鑣一人而已。事實上許多讀書人都沒將自然科學、經濟學、統計學等等這類「天學」內容當作一門門的「學問」來看。至於一旁唯一一位外族人士玻意耳就更是聽得一頭霧水了。因為他實在弄不明白天文學什麼時候不是學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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