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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九章 第十七節 前夜(下) 文 / 黑色柳丁

.    沒有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沒有唉聲歎氣的歎息,孫露以一種平靜得近乎於冷漠的語氣陳述了一個荒誕而又驚心動魄的故事。彷彿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並不是她,而是某個虛構出來的人物一般。這個故事又長又曲折,時間似乎就這一刻凝固了一般。眼看著窗外夕陽漸漸墜落,房內的光線漸漸地黯淡,身處其中的人都沒有站起身點燈的意願。於是在這個昏暗的小屋中,一個繼續講著,一個也繼續聽著。黑暗中孫露那略帶沙啞的音色就像鼓棰一般敲打著楊紹清的心緒。他知道自己妻子說的都是事實。有些事情是她自己都不願意回憶起的事實。

    「事情正如我所說的那樣。即使我自己都不能解釋這一切的原由,也請你能相信我的話。」孫露以鎮定的口吻給自己的故事做了個簡明扼要的了結。續而她便靜靜坐在那裡等待著丈夫下一刻的反應。然而隨著她的緘默,房間中的聲音似乎也跟著消逝了一般。只有兩人悸動的心跳還在示意著房內依舊有活物存在。孫露也不知道她與楊紹清之間的沉默究竟持續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丈夫的表情究竟如何。但她已能想像得到楊紹清此刻心中的驚愕與質疑了。是啊,無論是什麼人聽到自己如此離奇的身世都會受不了的。如果楊紹清只是一個普通明朝儒生,那一切解釋起來或許還能簡單一些。可他恰恰就是一個不相信迷信的人。醉心於科學的他認為神佛之說都是一些無稽的怪談。更何況是接受妻子是未來人的事實呢。

    正當孫露忐忑不安地咬著嘴唇之時,楊紹清突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藉著昏暗的光線她似乎看見丈夫的雙唇**了一下。前言萬語好像就要在這一刻表明了。然而楊紹清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頹自從妻子的身邊穿過,逕直走出了房間。

    當書房門被帶上的那一瞬間孫露覺得自己幾乎都要崩潰了。兩行熱淚不自覺的就從她的兩頰滑落了。她不知到這究竟是痛苦的淚水,還是欣慰的淚水。終究還是什麼都說了。無論楊紹清是否相信,無論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終究還是都說了出來。孫露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說出一切之後的輕鬆。就像是一直背負著沉重包袱的苦力一下子卸去重擔的感覺。直到一陣恭敬的敲門聲響起,這才將他拉回了現實。於是她整了整情緒,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什麼事?」

    「少夫人,老爺他們已經在廂房裡等候多時了。他們想知道您同少爺談得怎樣了。」門外響起了管家謙卑的聲音。

    「知道了。你先去回復老爺,說我這就去他那裡。」擦乾眼淚的孫露很快就恢復了先前的冷靜與果斷。在管家應聲離去後,她起身攏了攏自己的發稍,抬頭一看卻見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了。寂靜的寺院中燈火與梵香若隱若現,似乎已經完全脫離了塵世的喧囂。隱約間還有僧人低沉的頌經聲飄忽而至。那是人們在祈求神靈,懺悔罪過。經文的內容多半是勸人向善,為後世積累陰德。而此情,此景,此聲都讓孫露著了魔似的心潮澎湃。但一想到待會兒還要見楊開泰等人,孫露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絲嘲弄的微笑。看來自己勢必要在這佛門清淨之地談論一些污穢的世俗之事了。

    當孫露來到楊開泰等人廂房之時,這群老奸巨滑的財閥們並沒因為他們污穢的念頭玷污了佛門的清淨,而感到不安。相反他們倒是一副勝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模樣。眼見孫露跨進了房門,早已等得不耐煩的楊開泰趕忙湊上前去詢問道:「怎麼樣?紹清那小子答應了嗎?他是怎麼說的?」

    「父親,請在給紹清一些時間吧。我想他的心現在混亂得很。」孫露謙遜地開導道。

    「他的心亂!老夫現在的心情比他更亂呢!露兒,你就老實說吧。那混小子是不是又犯傻了?」楊開泰痛心疾首的揣測道。其實,他之前就已經為稱帝的事同兒子吵過一架了。他實在是不明白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死活不肯做皇帝呢?而這傻子偏偏就是自己的兒子。本以為孫露回來後可以說服於他。但現在看來那小子的傻勁上來了,任誰的話也不聽。一想到這些一口氣喘不過來的楊開泰當下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孫露見狀連忙上去一邊拍著公公的背,一邊寬聲安慰道:「父親大人息怒。您就在給他一點時間吧。相信到時候木已成舟,他想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是啊,楊會長。現在可不是生干氣的時候,咱們可還有一番大事要做呢。紹清那孩子好歹也是您的兒子,孫首相的夫君。他總不成真的強到底吧。您就聽孫首相一言吧。」靠得最近的陳子壯也跟著勸解起來。對於楊紹清的反應他也覺得很是意外。他未曾想到一向文弱的楊紹清會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如此固執。就連自己與孫露兩人都說服不了他。當然這事也正如孫露所言的那樣,一旦成功,就算楊紹清本人再怎麼反對都無濟於事。他終究是要被推上龍椅同孫露一起君臨天下的。

    「呵,咳,你們就別安慰老夫了。那個逆子是什麼脾氣,老夫最清楚。好了,咱們就先別去管他怎麼想了。就找露兒你說得辦。先將眼前的事情辦妥了再說。」總算是順了口氣的楊開泰擺了擺手囑咐道。

    「是,父親。」孫露說罷便將楊開泰扶回了太師椅。自己則在一旁的另張檀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在又環視了一番在場的眾人後,正色吩咐道:「好了,這裡都是自己人。大家別太拘謹了。」

    「謝首相大人。」眾人異口同聲地做了個揖後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之上。由於此次談論的事宜事關重大。因此來此會面的只有楊開泰、陳文豹、陳子壯、沈猶龍、湯來賀等高層骨幹。可以看得出,這些人都是嶺南一系的財閥與高官。對於先前所發生的事情他們中的有些人是從頭到尾一手策劃,有些人則是後知後覺。但無論怎樣此刻這群人喜悅的神情均溢於言表。

    不過孫露本人卻依舊唬著一張臉。卻見她一邊將目光冷冷的掃向沈猶龍等人,一邊又雲淡風清的道:「今日諸位前來,其實也不用本相多做什麼解釋。想必你們中的有些人比本相還要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此諸位就開門見山有話直說吧。」

    沈猶龍、湯來賀等人如何聽不出孫露的話裡有話。雖說兩人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整個利益團體著想。但不可否認他們在這件事上做法侵犯了孫露作為首領的權威。這種做法甚至可能被視為是一種不忠的表現。於是兩人當下便雙雙跪地負荊請罪道:「我等隱瞞事實,欺騙大人,罪該萬死。請大人降罪!」

    「罪?你二人能有何罪?」孫露厲聲反問道。

    「回大人,我等隱瞞軍情,此罪一;身為留京大臣未能防範逆黨叛亂,此罪二;在大人外出期間擅自調動京畿防務,此罪三;陷同僚於危難境地,此罪四;未能保護京畿金融系統,此罪五。」沈猶龍低著頭有條不紊地數落著自己的罪過。

    「哦,你還說得頭頭是道呢。就這些了嗎?」孫露的語氣雖嚴厲,但此刻她的臉上已經沒有嚴厲的表情了。當然底下跪著的沈猶龍、湯來賀兩人自然是看不見她的這些變化。湯來賀根據孫露那嚴厲的語氣,以為首相大人的氣還沒有消。於是他連忙信誓旦旦的說道:「大人就這些。我等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再騙您一次啊。」

    「哼,你們口口聲聲稱罪。其實心裡頭得意得很吧。覺得自己做得沒錯,做得天經地義不是嗎?我看你們這次真是吃了豹子膽了!」孫露再一次加重了語氣斥責道。

    「屬下知罪!」沈猶龍與湯來賀兩人被孫露這麼一吼,連忙雙雙趴在了地上。不過他們的心中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熟知孫露脾氣的二人知道,她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斥責自己,就表示孫露還當他們是自己人。如果今天孫露是笑臉相迎的話,那這兩位老夫子可真的要膽戰心驚了。

    果然正如沈猶龍二人揣測的那般。孫露在微微努了努嘴後,便笑罵道:「好了。你們兩個就別再給我裝腔作勢了。蕭雲那裡想必也已經同你們通過氣了。快起來吧。」

    「是,首相大人。」眼見沒事了的兩人當下便若無其事的站起了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眼見一場內部問題被就此被化解,眾人也跟著欣慰地舒了口氣。卻見陳子壯撫了撫鬍鬚清嗓開口道:「諸位,如今天下人皆知朱明皇室無人君之福,以至四方大亂!若非孫首相在朝,天下早為流寇東虜所篡了。然太后黃氏不知恩圖報,倒行逆施,直欲與天下為敵。如今惟有一舉攻破京城,剿滅妖女黃氏才能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隨著陳子壯一番義正嚴詞的話語響起,底下的一干人等也跟著認真的點起了頭。在經過了陳子壯等人的一番鼓動之後,一場奪權篡位的事件轉眼間就變成了順應天命的仁德之舉。彷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在為這個國家與民族著想。對於中國文人的這種嘴上功夫孫露本人深感佩服。一個毫無背景,毫無血統可言的人,只因為一句「替天行道,順應天命」就可以成為一國之君。這在講究貴族血統的歐洲國家是難以想像的事。而在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卻有著兩個極其重要的傳統:一是君師合一,以聖賢經傳為工具,箝制臣民思想。另一是利祿引誘與生死、榮辱威脅相結合,縱橫捭闔。兩者往往交相為用。每當改朝換代或是政局大變動的緊要關頭,後一條總是各項黑風惡雨的主要推動器。一旦當權者奪取政權站穩腳跟後,又會利用前一條來給自己披上合法合理的外衣。而孫露此刻就在經歷這種極富中國特色的權利更替。

    「陳先生說得太好了!孫首相您放心我等嶺南諸省,不止是嶺南諸省,包括安南、南洋諸國在內,全都會奉您為大明的正朔的。」當陳子壯眉飛色舞著發表完他的演講之後,坐在孫露右手邊的陳文豹頭一個就向孫露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與楊氏家族關係密切的陳氏家族一直以來都默默地支持著孫露。特別是陳家明這幾年在南洋的經營更是粵黨在財政上有力後盾。一旦孫露真的登基稱帝,那將意味著陳氏家族也能成為皇親的一支旁支。這對從來自嶺南的陳氏家族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然而此時的孫露卻微微一皺眉頭搖頭道:「諸位言重了。我乃是一介女流,又是明臣,這麼做天下的百姓如何能服氣啊。南京的皇儲雖還未正式登基,又是個未滿週歲的嬰兒。但江南、閩北諸府都已奉南京的號令行事了。可見朱明皇室在天下百姓心目中還是中原的正朔啊。」

    孫露的話音剛落,卻見一個年輕後生突然起身拱手道:「首相大人多慮了。江南諸府奉南京號令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罷了。如今大人已經率仁義之師南下,我等自然不必再委身於黃氏妖女了。此乃江南及閩北各地官員士紳聯名書寫的情願書,懇請孫首相以天下為重,救萬民與水火。」

    那人說罷便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獻給了孫露。孫露面不改色地接過了冊子,在仔細翻閱了一遍後,點頭感歎道:「我孫露何德何能,得江南父老如此厚愛啊。」繼而她又回頭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輕人,開口問道:「這位公子起來吧。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回首相大人,小的不是什麼公子,小的只是一介僕從。奉我家公子之命特來向大人進獻情願書。」

    「哦,那你家公子又是何人呢?」孫露好奇的問道。

    「回大人,我家公子姓王,名罡,乃是杭州商會的少東家。」

    「王罡?王霖生的兒子?」孫露在心中將那個名字默念了一遍後,又微笑著向眼前的這個年輕問道:「你還沒告訴你的名字呢。就算是僕從也該有自己的名字吧。」

    「回大人,小的王茗煙。」年輕人一個抱拳自報家門道。

    「王茗煙?嗯,好名字。起來吧,相信你不會一直做僕從的。」孫露頷首示意道。

    眼看著江南、閩北諸府都獻上了情願書,湯來賀也忍不住跟著向孫露進言道:「大人您瞧您現在可是眾望所歸啊。您就即刻下令過江吧。」

    「嗯,過江是必然的事。本相只是擔心那黃氏會狗急跳牆,傷害被扣的大臣與藩王。」孫露擔憂的說道。

    「大人放心,陳大人他們自有范將軍親自帶人解救。至於那些藩嘛…」說到這兒的沈猶龍停頓了一下,繼而陰沉的一笑道:「俗話說得好: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既然黃氏所謂的政變注定是一場鬧劇。那我們就讓這場鬧劇變得更有意義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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