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東鄰妙 第二章 魂傷(二) 文 / 逍遙五樓
第二章魂傷(二)
這個句子比較長,話說得不算利索,帶著彆扭的異地口音,看起來黑大個肯定不是汴梁人,而那位年輕的主人卻是一口地道的汴梁口音,實在是令人奇怪啊!
幾聲叱喝,從店內撲出七八名武士,將主僕二人圍在核心,蘭若的心兒沒來由地顫了一下,急忙起身,向現場趕來。走了多長時間呢?好漫長啊,那人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門口已經被人群圍住,看不清門外的情況,蘭若喝道:「虎賁公幹,擋路者死!」
明晃晃的金牌舉在手中,她就是憑借這面金牌,多次騙過真正的虎賁,到外面的世界來逍遙自在,父皇明明知道,卻從來沒有說破,父女之間保持著默契,似乎小蘭若就從來沒有偷過父皇的金牌似的。
人群閃出一條過道,蘭若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黑大個一拳將一名東瀛武士擊飛出去,順手揪住另外一人的衣服,身子如陀螺般轉動,將武士重重地摔在地上,迎來陣陣喝彩聲。
突然,白衣人人身後的一名武士雙手握刀,腳步如同蜻蜓在水面上點過,奮力刺向白衣人的後心,身前的三名武士,或者意識到黑大個武藝高強,難以取勝,還是先制住白衣人,回過頭來再要挾黑大個,定當事半功倍。四個人,四把刀,一個在後,三人在前。一人橫飛直刺白衣人左肋,一人躍起下劈白衣人頭顱,最後一人幾乎貼著地面宛如蛇一般急速前行,目標是白衣人的雙腿。黑大個被緊緊纏住,不能分身相救,暴喝一聲,拔出彎刀,當即重創一人,回身援救主人。
「大……主人小心!」
白衣人面色平靜,目光如炬,手中紙扇「嘩」地一聲合上,他要動手了。就在這時間,他看到了蘭若,微微一愣,繼而燦爛地笑起來。
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大男人笑起來會這樣動人,他的笑似乎包含著無窮的情意,又好像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笑,友善的笑。蘭若的心兒又是一顫,蘭若清楚自己現在的感受:她在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擔心,她不能讓他受到傷害,否則她一定會後悔的。
剛才還在思想,眨眼之間,手中已經握著一隻金光閃閃的手槍。普天之下,像這樣的手槍只有兩把,一把在父皇那裡,另外一把就在她的手中。輕巧地打開保險,輕輕地扣動扳機,「砰」地一聲槍響,她幾乎聽到了出膛的子彈在歡叫,她看到了那個被擊中的目標。
空中的武士跌落下來,握刀的手腕子上流著殷紅的鮮血,白衣人縱身躍出包圍圈,難道他已經預見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還是湊巧而為?
再一次扣動扳機,子彈擊中了橫飛的東瀛武士,他喜歡橫飛,就讓他永遠飛下去好了。蘭若對自己的槍法非常自豪,嘻嘻,原來也是不錯的,卻不能像今天這樣彈無虛發!也許,我有當一名神槍手的潛質啊!
憤怒的黑大個,揮刀如風,一陣清脆的響聲,站著的東瀛武士手中只剩下半截長刀,一個個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蘭若用她那無比誘人的小嘴,吹了一下槍口,然後「啪」地打了一個響指,收起金槍,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上前來:「大宋是個講道理的地方,有事情可以商量,嚴禁一切私下武鬥。如果一對一純粹切磋武藝,本官懶得理會,以多欺少,那是萬萬容不得的!」
東瀛人被擊傷兩人,一人傷勢較重,吃了大虧,但是還沒有人敢在東京汴梁城公然襲擊大宋軍官。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再做理論。
白衣人來到蘭若面前,抱拳拱手:「援手之恩,沒齒不忘!在下金宗煒,求教仁兄尊姓大名!」
蘭若道:「我叫趙蘭,天下人管天下事,算不得什麼。」
「好一個『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交你這位朋友!」
忽然蘭若清晰地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娘子有事可來第一甜水巷上的甜水客棧找我,就此別過!」
聲音一落,金宗煒已在十步之外。
他是如何動作的都沒有看清,他走路的樣子好帥啊!
「喂,你怎麼……」蘭若忽然頓住,本想問問他是怎麼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女人家的矜持令自己在關鍵時刻說不下去了,帝姬的驕傲更是不能允許對無禮之人稍假辭色。
什麼嘛?這個人怎麼能這樣?活活氣死人咧!
該死的,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總有一天會讓你見識到本帝姬的手段!
蘭若氣得跺跺腳,嚷道:「看什麼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兒!」
蘭若是說給一直暗中保護她的那兩人聽的,她的意思他們當然會明白的。這時,一名書生風度翩翩地來到近前,深施一禮:「陸游參見帝姬,帝姬此番打扮,當真是少見的很!」
十九歲的陸游早在兩年之前就已經名滿京城,一個是魏紫仙子,一個是風流才子,相見是偶然也是必然。一見之下,陸游驚為天人,蘭若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地印在腦海之中,暗歎今生今世再難忘懷了。蘭若的追求者和夏天的蒼蠅一樣多,陸游倒是不以為意:贏得美人歸,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若是能多說上幾句話,多看上幾眼,就是人間美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像是談得來的朋友,誰都沒有強求什麼,只是自然任由感情發展著。就像水兒在慢慢流淌,至於盡頭是什麼,並不值得關心呢!
蘭若詫異地問道:「你怎麼尋了來?」
陸游道:「昨日夜間,無痕春夢,偶有所得,新成小詞一首,請帝姬品評!」
還泛著墨香的信箋上,寫著如有生命的文字:「金鴨餘香尚暖,綠窗斜日偏明。蘭膏香染雲鬟膩,釵墜滑無聲。冷落鞦韆伴侶,闌珊打馬心情。繡屏驚斷瀟湘夢,花外一聲鶯。」
詞中寫的是一個寂寞的貴族女人,旖旎春情躍然紙上:艷中含怨,怨而不悲;艷而不褻,脈脈含情。實在是艷詞中的佳品,蘭若似乎抓到了什麼,馬上又忘記了,悵然若失地問道:「她是如此地寂寞嗎?」
陸游道:「夢中人確是如此。」
兩人就在長街之上,旁若無人地談詩論詞,一左一右的人們並沒有一絲的詫異,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只有那幾個東瀛武士在嘀嘀咕咕,手指頭不時地指點著蘭若,不過根本沒有人理會他們。
串珠站在不遠處,著實羨慕;梨花讚著文鴛的耳墜標緻,文鴛誇著妹妹的荷包精巧;大樹上的小鳥美美地睡著,懶洋洋的太陽真想看到月亮妹妹啊!
一輛豪華的馬車飛馳而來,親自駕車的王從戎拉住桀驁不馴的馬兒,騰身而起,一個漂亮的半轉身輕飄飄地落在蘭若身旁,輕聲道:「快洗洗吧,時間長了,油彩會傷害到皮膚的。」
話音未落,麻利的小廝端來了盛滿水的金盆,盤裡面還飄著幾朵牡丹花,牡丹中的極品——魏紫羞答答地浮在水面上,難道她也覺得自己沒有蘭若美嗎?
蘭若少有地聽話,當然嘍,哪個女人會在容貌上面粗心大意?陸游與王從戎熱烈地聊著今天的大好春光,乖巧的文鴛趕過來,伺候帝姬洗臉,轉瞬之間,威武的軍官不見了,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位不愛紅裝愛武裝的絕美佳人。
東瀛人終於發現了破綻,他們被一個冒充虎賁的女人擊傷,如何能夠善罷甘休?
一人跑過來,怒氣沖沖地說:「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否則……」
王從戎接過話茬,惡狠狠地威脅道:「否則怎樣?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否則,我拆了你的店!」
武士看出來人不善,還要分辯,只見對面跑過來幾名開封府衙役,他們自然認識蘭若帝姬,自然認識蘭若帝姬身邊的兩個人,非常識趣地將東瀛人招過來詢問事情的緣由,再找現場的目擊證人核實證詞,待到發現東瀛人非常不誠實,二話不說,拿回開封府再說。
耳邊清淨了,蘭若斜眼望著王從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莫非派了人跟蹤不成?」
王從戎笑道:「為上將者,必知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正在這三方面下苦功,一定要打贏這一仗。陸大才子你來說說,我的敵人在哪裡啊?」
陸游抬手一指:「那不來了!」
來的是京城最著名的怪人王世雄!王世雄,原名中字,字允卿;來到京城之後,改名世雄,字德威,號重陽子。祖籍陝西咸陽大魏村,家中豪富,幼好讀書,過目不忘,被人稱為神童。年六歲偶遇天授仙師,相從遊歷,成為仙師僅有的兩名弟子之一。也是在三年前,出現在京城,他和陸游不同的是帶著師兄朱孝莊的推薦信來的,同時就學於東京大學與捧日軍官學校,在東京大學苦心鑽研上古文化,在捧日軍官學校醉心於火藥的改進,皆有所成,名聲大噪。據傳,上清宮住持白雲道長說,繼承天授仙師衣缽者必是此人。據說,王世雄尤其擅長煉丹之術,所煉仙丹有起死回生之功。這樣一個人,可不是怪人嗎?
偏偏這樣一個人,也對蘭若動了該死的凡心,蘭若對他有沒有凡心,就只有蘭若自己知道了。
「這是我最新煉製出來的駐顏神丹,有絕大的功效,送給你!」王世雄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只有蘭若一個。
蘭若喜滋滋地說道:「真的?」
這話若是別人說,王世雄定會當作是對他的侮辱,出自蘭若帝姬之口,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敢說萬全,也絕沒有萬一!」
王從戎揶揄道:「你怎麼不煉製一枚起死回生丹出來?」
王世雄悠悠道:「無緣之人就是服食了這樣的仙丹,也還是不會長生不老!單單一個『緣』字,就不是你能理解的!」
王衙內怒道:「你到底行不行,別東拉西扯的說廢話!」
重陽子無怒無嗔,不為所動,蘭若本來想站在一邊瞧熱鬧,瞧得煩了就走人,忽地想到一事,用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向怪人朋友提著同樣的問題。
重陽子淡淡地說:「只缺兩味藥材,就可以煉製了。不過,它們都是強求不得的東西,據說在這一界很難找到。」
蘭若很失望,難道……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真正的虎賁來到近前:「請帝姬回宮!」
「什麼事?」
「聖人……」
蘭若飛身上馬,淚流滿面:「母后,等著我,蘭若回來了!」
坤寧殿前,站著很多很多的人,妃嬪、皇子、帝姬、宰執,那麼多的人,都靜靜地站著,如同傀儡一般。
蘭若焦急萬分,不顧一切地向裡面擠,人群中自動閃出一條過道,窄窄的小道一直通到殿門前。入內侍省都知裴誼站在左邊,尚書內省司宮令柳嬌立在右邊,蘭若一邊跑一邊問道:「母后怎麼樣了?」
「哎呦,娘子怎麼才到啊!剛剛聖人還在傳召呢!」裴誼表情嚴肅,語氣中略微夾雜著一點責怪!
柳嬌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拉住蘭若的手,囑咐道:「進去之後,要乖一點知道嗎?不要任性,御醫說,聖人也許過不了今天了!」
「不!」蘭若大叫一聲,也不稟報,推門闖了進去!
蘭若的身子如同飄起來一般,撲到母后的窗前,一聲聲呼喚著:「母后,蘭若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女兒啊!」
「哇」地一聲,六妹、八妹大哭起來,大哥一個勁兒地掉眼淚,三弟拉著七弟的手,他們的手握的死死的,嘴唇幾乎咬出血來,他們還在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就像大哥一樣;不足四歲的十三弟,被女使抱在懷裡,小手朝著媽媽的方向伸出,一聲聲叫著。父皇的手輕輕滑過蘭若的烏黑的長髮,蘭若聽到了父皇心中最哀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