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燕歸粱 第二章 春雨(二) 文 / 逍遙五樓
第二章春雨(二)
太上皇趙佶的病遠比想像的嚴重,十幾名御醫集體診斷的結果是——中風,目前病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雖然沒有人說病情壞到什麼程度,趙桓從那些人的臉上,分明看到了什麼。
父皇又睡了過去,偶爾清醒一下,就像曇花一現,趙桓看得出,父親想說什麼,可就是沒有辦法說出來。妃嬪們在輕聲啜泣,內侍宮女噤若寒蟬,趙桓一直陰沉著臉,又悲又急,心中的邪火無從發洩,轉身幾步出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候在殿外的一干皇子皇孫帝姬駙馬,呼啦啦圍上來,肅王趙樞急忙問道:「皇兄,父皇到底怎麼樣了?」
趙桓張張嘴,心中苦澀,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旁邊的裴誼接過來說道:「回大王的話,太上皇病得不輕呢!」
莘王趙植說道:「皇兄,我們想進去看看父皇行嗎?」
這時候,皇位大定,殿內的太上皇再沒有影響朝政的能力,這些兄弟大多忠心擁戴他這位皇帝,當沒有利益衝突存在的時候,真正回復到天家稀缺的親情。趙桓不再是皇帝,只是家中的長子,他們都是他的兄弟,骨肉相連的兄弟。
「再等等看吧!」趙桓歎一口氣說道,「父皇剛剛睡了,就不要打擾他老人家了。這幾天,父皇身邊不能沒有人,我們輪流進去照顧。十二弟,你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趙植一愣,馬上瞭然,回道:「主要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依照慣例,留下一些小活,如果需要,三兩天就能結束的。」
趙植負責著太上皇陵寢的修建工程,所謂的慣例就是說,人沒死工程是不能完工的,否則就像盼著人死一樣。
這時,急匆匆趕過來的宰執們上前見禮,趙桓道:「從今天開始,朕就住在這裡了,沒什麼事情不要來煩朕。」
說完,也不理會他們,再度進入大殿。
整整二十幾天,白天就在偏殿與宰執們議政,晚上就宿在大殿龍榻之旁,趙桓不是在為了所謂的身後聲名做這些,他是真的想為父皇做點事情,哪怕喂點湯水,擦擦臉也是好的。轉眼十五年過去了,他也是十幾個孩子的父親,現在才能明白:兒子為父母做多少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因為即使你做的再多,恐怕遠不及父母曾經為你做過的十分之一。他早已經長大了,正在做著祖輩不曾做過的輝煌偉業,父親在,也不需要做什麼,沒事的時候父子二人說說話,享受一下長輩的關愛,多好的感覺啊!如果父親不在了,唉……
趙諶回來了,衣服沒有換,臉上滿是汗水,氣喘吁吁,看起來走得很急!殿內的燈火很亮,兒子的眼睛更亮;趙諶本是監軍使,卻帶著兵殺到了前面,愣是把自己送進了敵人事先佈置好的陷阱,萬幸吳璘、王德拚死援救才沒有發生不測,應該是有所處分的,宰執們也議過,趙桓未作任何表示。這孩子哪都好就是缺少些英氣果敢,趙桓可不想將剛剛變得勇敢的兒子又打回原形,即使處分,不痛不癢的批評幾句也就算了。
也是奇怪,按照趙諶的脾性來說,他應該有點做錯事情的覺悟,該有點改悔的表現才是,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趙諶將手巾投濕了,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趙佶的額頭之上,垂手站在趙桓身邊說道:「離京的時候,皇爺爺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
聲音哽咽,眼淚就下來了。
「已經好多了,或許沒有大礙了。」趙桓也是酸酸的,「回府沒有,看過恪兒沒有?」
大婚一年之後,趙諶就有了兒子,取名叫趙恪。燕哥很賢淑,夫妻很和睦,婚前的陰霾一掃而空,趙桓對這樣的結果非常滿意。
「沒有!」
「坐吧!」趙桓欣慰地說道,「前天還看過恪兒,小傢伙很壯實,似乎比你小時候還聰明些,已經會叫皇爺爺了。燕哥也一定能做個好妻子,朕就放心了。」
趙諶抬眼看看父皇,說道:「父親,您這麼沒日沒夜地熬,恪千萬要注意身體啊!皇爺爺病在床上,雖然不能說話,肯定不希望您也病倒的。兒子今夜留下,您回宮休息吧!」
許多人勸過趙桓,他都沒有答應,今天,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兒子回來了,他突然安心不少,心裡暢快了許多,原來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也是怪事!難道,這就是衰老的表現?難道,他真的老了?他對自己的兒子是滿意的,只是不知道父皇對自己是否滿意呢?
剛到福寧殿,聶山迎面而來。
金國那邊傳來消息,金國國論忽魯勃極烈完顏宗磐正在醞釀一場政事變革,第一個舉措就是裁撤都元帥府,按照大宋的模式成立樞密院,樞密使的人選卻並不是完顏宗翰,而是另有其人。金國政局,隱有不穩的趨勢。
趙桓沉吟片刻,說道:「傳信給第五風,把局勢搞亂,越亂越好。」
聶山慢吞吞地退出去,趙桓又把他叫回來:「幸遠,座一座再走不遲!」
聶山很詫異,今天官家呼字而不名,不知是何用意?
心狠手辣的聶山也老了,原本高大的身軀變得很臃腫,趙桓溫和地說道:「幸遠公今年有六十三歲了吧?」
聶山躬身回答道:「陛下竟還記得臣的年齡,臣,臣粉身碎骨無以報陛下天恩。」
「朕曾經跟你說過,絕不讓為國做事的人沒了下場,你做的事情朕都記在心裡,沒有升你做宰執是不是不服氣啊?」
聶山的大黑臉漲得通紅:「臣原來有過,現在沒有了。」
「噢?」趙桓想不到他會這樣回答,「不要拘束,今天就我們君臣二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臣老了,有些根本不敢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幾天的功夫竟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東西擺在面前,臣愚魯就是這樣還是不能明白啊!像威遠大將軍炮,火槍、蒸汽機等,臣不明白這些;還有什麼大學、軍校、議政院,更是亙古沒有的事情,臣知道自己不不了什麼,當然就做不得宰執。就是開封府這攤子事情,臣做的也不好。就在臣的眼皮底下,竟有刺客意欲行刺聖駕,陛下屢次深陷不測,臣還哪有臉再有非分之想?臣老了,該是年輕人為國出力的時候,只想趁著身子骨還能動彈,回到家鄉,安度晚年,伏請陛下恩准。」聶山越說越鎮定淡然,真有那麼一點看破紅塵的意思。
趙桓道:「這是真心話,也不枉我們君臣一場。你要辭職回鄉,朕明白你的心,但是你也要體諒朕的心。張叔夜、趙鼎等老臣先後辭世,臣心裡不是滋味,你也不要急著回鄉,到時候朕再賜你一處宅院,兩邊都住住,也可以時常進來陪朕說說話。你放心,流光閣裡給你留著位置。」
聶山匍匐在地,痛哭起來。
趙桓攙扶著蒼老的聶山,將他送到殿外。開封府尹是個關鍵的位置,要有人接替;「風花雪月」組織要從開封府分離出來,要不要並到樞密院那邊去還要再考慮考慮。第五風,金國?金國難道真的會大亂?不管怎樣,都要未雨綢繆才是。
「來人!」
邵成章小跑著過來:「小的伺候陛下!」
「傳旨給樞密院,調捧日軍團都指揮使岳飛回京述職!」趙桓已經考慮清楚,如果金國方面有異動,就要乘機出兵北上,拿下燕京。而此次行動最合適的指揮官就是岳飛,那個在另外一個時空,壯志未酬,怒髮衝冠的岳飛。
大宋出兵交趾,開發宋唐二州,再戰吐蕃,全力穩定後方,金國方面也沒有閒著,出兵漠北草原,也是懷著同樣的心思,先穩定後院,再南向與大宋爭奪天下。戰爭斷斷續續打了四五年,大宋天武軍都指揮使、被南人封為軍神的種無傷,小白臉種無傷令金國吃盡了苦頭,開始戰鬥非常不順,損兵折將;後來宗磐調集重兵,以完顏宗弼為大將,全力出擊,這才挽回些許顏面,逼迫種無傷退軍,拿下了漠北曹沅五分之三的領土,大半的人口。
除了蒙兀室韋的土地與人口,金國還意外地收穫了一位無敵猛將,說來令人慚愧,此人既不是女真人,也不是奚族、契丹人,反而是南人,他的名字就是第五風。此人身份令人膩歪,長相看著不爽,怎麼看都是一個廢物,可偏偏就是他,征伐高麗立下頭功,再戰漠北,又是出盡了風頭,怎不令女真英雄活活氣煞?
起初幾戰,第五風小有斬獲,聲名鵲起;漸漸地越來越了不起,到了最後,宋軍見到堪稱烏合之眾的天雄軍,望風而逃,實在是把他威風得不行了。與第五風交情不錯的蒲察斜哥看出了苗頭,率領以漢人和漢化的契丹人組成的天順軍跟在第五風後面,揀了不少便宜,綜合一算,嚇人一大跳,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損失,取得了非常大的戰果,雖然比不得風口浪尖上的第五風,比別人那是強得太多了。有些聰明人,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怎麼就沒有早想到這一點,難道跟在後面撿便宜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