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風中柳 第五章 為雲(二) 文 / 逍遙五樓
第五章為雲(二)
也在這一天,刑部尚書宇文虛中新娶的小妾,一胎產下麒麟玉鳳,弄璋弄瓦雙喜臨門,自然要好好慶祝一下。禮部尚書李若水來了,還帶來了他的哥哥,捧日軍團都指揮使岳飛帳前主管機宜文字——李若虛。
李若虛本不想來,是被弟弟強拉著來的。他知道弟弟的心思,想讓他在這個圈子裡多接觸接觸,也想把他留在京城,隨便哪個衙門謀個輕鬆點的差事,這點事情李若水還是做得到的。也許是在軍中時間久了,李若虛覺得他已經有些不認識現在的汴梁城,而且對汴梁城現在的氣氛非常反感,恨不得馬上就走!
尚書右僕射張邦昌,忙裡偷閒,趕來湊熱鬧;主管河道衙門的康王趙構回京了,也被邀來赴宴,尚書府內,人流穿梭,熱鬧非凡。
李若虛與弟弟一起來的,卻不能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因為地位差距太大,他一個芝麻小官,是不能與宰相、尚書同桌的。身邊的人,除了一位羅從彥的弟子王巖還見過幾次面,其他就沒有認識的了。
這時,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一會兒,岳雲、鄭七郎聯袂而入。兩人上前,說明父親有公事在身,不能前來,特地派他們過來賀喜。這兩位小哥歲數不大,卻是京城的名人,他們來了,看主人的樣子,似乎比他們父親來更高興呢!他們的座位挨著張邦昌等人那一桌,距離李若虛比較遠,李若虛看到了岳雲,岳雲卻沒有看到他。
喝著酒,王巖道:「李兄在軍中可還如意?」
李若虛答道:「談不上如意不如意,混口飯吃罷了!」
王巖壓低聲音,道:「京中傳言,一場河西大戰,窮了國家,富了軍隊。聽說,西夏國庫寶貨山積,城破之日,被亂兵一掃而空,種雲卿現在是富得流油啊!」
李若虛搖頭道:「哪有這樣的事情。種大帥破城之日,封宮室瑣府庫,秋毫無犯,以候吳鎮國到來。此事近人皆知,謠言不可輕信,請王兄留意。」
王巖一笑,只當是李若虛在打馬虎眼,又道:「鎮國大將軍還沒做熱乎,又升大都督,著實威風啊!據說,大都督每天換一個女人,西夏皇帝的嬪妃睡了個遍,已經有十幾人懷有身孕,可是真的?」
李若虛怒道:「一派胡言!哪有這樣的事情?」
吳階喜歡女人不假,但都是明媒正娶,都是正經人家的女子,又如何與西夏嬪妃扯上了關係?說這話的人,不是要把吳階往火坑裡推,置他於死地嗎?
話不投機,王巖找另外一位聊去了,李若虛願意落個清淨,左右也談不到一塊兒去。
左邊的兩位,面容猥瑣,正在輕聲笑著。
一人道:「最近,京城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仁兄聽過沒有?」
另一位接道:「快來說說!」
「昨天上燈的時候,岳捧日府中來了一位小娘子,還拖著一個三歲大的孩子。你說怎麼著?竟是來尋夫認父的!」
「呀,莫非是岳捧日在外面生的?」
那人點點頭,笑得越發『淫』賤。李若虛雙拳緊握,怒火燃燒,只差那麼一點就出手了。說來也巧,恰好對上弟弟的目光,不能為弟弟增光,也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弟弟聖眷正隆,非常有希望成為執政,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唉,還是忍忍算了!
「不會吧?聽說岳捧日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兩人從來都沒有紅過臉。柔福帝姬貌美如花,相夫教子,對過世的老婦人又孝順,岳捧日還會做這種事情?」
這還算句人話,有良知的人還是不少的。
猥瑣甲偷偷指著遠處的宇文虛中,道:「瞧瞧那位,娶了幾位如夫人了?舊人哪有新人好,家花沒有野花香,道理都是一樣的。再者說,沒有根據,咱能瞎說嗎?我舅父家的表兄,就在捧日軍團中軍當兵,唉,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猥瑣乙的興致上來了,非要聽:「別啊,快說說!」
「軍營裡,每隔三天都會送來一名女子,同時帶走一名女子。負責這件事情的就是所謂背嵬軍的董先。你說這事是真是假?河西大捷之後,岳捧日得的銀子太多,不敢運回京城,交給胡閎休、朱夢說、李若虛三人處理,那三位買田置地,置酒樓開當鋪,不知從中撈了不少好處。否則,就憑他們的才學,回來混個肥缺玩似的,為什麼不回來,難道喝西北風舒服?禮部尚書就是李若虛的親弟弟,這個你總該知道吧?李若虛為什麼不回來?」
猥瑣甲說得太動情了,根本沒有在意同桌幾位的表情;猥瑣乙聽得太入神,嘿嘿笑著,根本不知道已經氣惱了一位英雄。
李若虛再也忍不下去,一拳揍在猥瑣甲的腮幫子上,猥瑣甲撞到了猥瑣乙,猥瑣乙撞到了桌子,桌子倒了,一陣清脆的響聲,尚書府名貴的瓷器,精美的菜餚,烏木的筷子都落在地上,奏響了奇妙的樂章。
「為何打我?」猥瑣甲不明白被打的原因;
「報上名來!」挨了打,要知道對方是誰,才能報仇啊!
李若虛撩衣而起,道:「我就是李若虛,你們誹謗朝廷重臣,該當何罪?」
猥瑣甲做氣宇軒昂狀,義正詞嚴道:「我是下院代表,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從軍打人嘍,這裡還有沒有王法啊!」
靖康之前,在武將手下,擔任幕僚之職的人,不論是幹才還是懦夫,都被稱為「從軍」,為士大夫所不齒。「士大夫多恥從軍」,「好士人豈肯從軍」,這樣的思想在士人中佔據主流地位,像李若虛這樣的人,一直以來就被認為是異類,就連他的親弟弟李若水都或多或少有這種思想。
聽到「從軍「二字,李若虛更是憤怒,順手抄起凳子,一下子將猥瑣乙砸倒,猥瑣甲見機不好,連連後退。李若虛拎著凳子,緊追不捨。
「軍人打人了,救命啊!」猥瑣甲高聲叫著。
一名讀書人同情心氾濫,上前想勸幾句,還沒張嘴,凳子已經到了面門。
「哎呦」一聲,栽倒在地。
李若虛一愣,本想飛凳砸猥瑣甲,不料打到了好人丙,上前剛想道歉,人家好人的同伴高雅丁不幹了:這軍人看著不像個軍人,恁地無理,也不問問怎麼就打人呢?軍人很了不起嗎?軍人就可以打人了?
高雅丁上來為好人丙打抱不平,卻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李若虛三拳兩腳,把他放倒,再追猥瑣甲。不瞭解情況的人,上來打軍中敗類;在座的也有很多高級軍官的衙內,他們不認識李若虛,但是被李若虛以一敵十的大無畏精神所感動,被父輩的光榮所激動,來吧!誰怕誰啊!
短短的一刻鐘,參加混戰的達到了一百餘人,李若虛等軍方代表,人數雖然處於絕對劣勢,但是士氣高昂,進退有據,既有紀律又不失靈活性,陣地能守則守,不能守就採取游鬥的策略,居然一點都不處下風,鬥了個平分秋色。
岳雲看到了李若虛,大驚:這位平時儒雅謙和的李伯伯,今天是怎麼啦?岳雲不能看著李伯伯吃虧,那樣父親會打死他的,所以岳雲就出手了。
一聲斷喝,身如龍,拳如虎,招招見效,無一落空,拳打腳踢,所向披靡!幾息之間,文人代表全部倒在了地上,岳雲虎著臉喝道:「還不快滾?」
殘兵敗將們相扶相依,無限淒慘地去了。岳雲再來拜見李若虛:「小侄岳雲參見伯父大人,伯父大人安好!」
李若虛大笑,扶起岳雲,問道:「衙內武藝又有精進,李某看著,著實歡喜呢!」
「伯父謬讚了!」
二人大笑,向主人辭行,飄然而去。
這就是震驚全國的「尚書府軍人毆打文士」事件的始末,一件偶然發生的事情,卻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適逢上下兩院開會期間,而且遭到毆打的人中間不乏下院代表這樣的顯赫名流,文士們大聲疾呼,文官們怨聲載道,宰執們冷眼旁觀。而且,這件事情與各方勢力爭奪趙鼎留下的執政位子一事,又攪合到一起,顯得更是棘手。
一直等待時機的趙桓再也坐不住了,準備著手處理這件事情。
第二日,趙桓升垂拱殿,與宰執議政。三位宰執同時告病,只有李綱、王稟、張浚三人到場。
「報,紅旗報捷,交趾大勝。陛下,報捷使者已經到了,見是不見?」裴誼的聲音從殿外飄進來,如一縷涼風,叫人舒服呢!
李綱等人上前賀喜,趙桓含笑點頭,一轉眼笑容消失無蹤,淡淡地說道:「宣!」
「宣信使上殿啊!」
也只有紅旗報捷的信使才有這種禮遇,可以上殿面君。趙桓接過信,勉勵幾句,吩咐信使下去休息,卻不展開,又道:「去請生病的宰執來,如果能說話就抬進宮來;如果不能說話,就把致仕的折子帶回來。」
李綱心內一驚,大宋尊崇宰執,為歷朝歷代所無,像今天這樣的情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李綱也不相信那三人病了,懷疑他們只不過是想避禍而已。最近,朝廷當有大事發生,實在是禍福難測啊!
趙桓看完劉琦的報捷信,示意裴誼傳給宰執看看,道:「諸位愛卿都想想,交趾的事情怎麼辦。」
說完,似乎歎了一口氣,閉目養神。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裴誼感覺不到天氣的炎熱,身子如同掉進冰窖裡一般。
半個時辰,三位宰執前後腳到了。顧不上擦汗,傳看報捷公文。
趙桓忽地睜開眼睛,也不問緣由,只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笑道:「昨天,聽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想與諸位愛卿一起樂樂,來呀,傳岳雲!」
「傳虎賁軍團營指揮使、帶御器械岳雲上殿啊!」
岳雲正在殿外候著,聽到傳呼,躬身入殿,屈身急行,見陛下行三跪九叩大禮。
「起來回話!」
「謝陛下隆恩!」
趙桓道:「你把昨天發生的事情當著諸位宰執的面,再說一遍!」
岳雲把李若虛為什麼大人,又是怎麼打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岳雲退下,趙桓又道:「諸位愛卿都說說自己的看法。」
李綱道:「議政院職責不明,對政事頗為掣肘,請陛下明察!」
李綱說的是實際情況,但是,更深一層的意思卻沒有說出來。
張邦昌道:「儒者報國以言為先,各級官員應該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似乎不應太過在意,請陛下留意!」
何栗道:「臣完全同意兩位相公的意見。」
樞密院與尚書省用一個聲音說話,尤其此事還關係到樞密院屬下的軍方要員,作為樞密院長官似乎不如此,由此可見何栗的立場。
秦檜道:「議政院代表要議政就得說話,酒桌上的笑談當不得真,一笑可也!」
王稟道:「京城文武兩方對立情緒嚴重,請陛下聖裁!」
王稟倒是把事情挑明了。
張浚贊同王稟的說法,懇請陛下盡快處理此事。
趙桓道:「文武對立情緒嚴重,為什麼會這樣,哪位愛卿可以告訴朕啊?」
王稟憤然道:「臣武將出身,在這件事情上,為軍隊考慮的多些也深些,反而沒有過多顧忌其他人的看法,未能及時疏導,才有今日。請陛下治罪!」
王稟在六位宰執中排行第五,這一番話講出來,明著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其實一下子把其他人都裝了進去。事情很清楚,如果王稟有罪,其他人難道就沒有罪?
李綱等人同時上前請罪,趙桓「噗嗤」一笑,道:「王執政直來直去,有軍人氣度,好!其他人也都起來吧!」
稍微頓了頓,趙桓接著說道:「現在不討論宰執應該承擔什麼責任,朕只想知道怎樣才能平息這件事情!」
沒有人說話,因為他們代表軍政兩方,都是實際上的當事人,有些話不好說,有些話不能說,只能等待聖訓。
趙桓起身,走下來,道:「其實,有些話朕早就說過,也許宰相、執政忘記了,朕就再說一遍。朕承祖宗基業,當與英才共治天下!著各級官員,安民保境、理事辦差當以實際情形為準繩,一切從實際出發,切莫墨守陳規、不思進取!朕之大宋,須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萬民安樂祥和之大宋也!」
宰執們都在回味趙桓的話,趙桓忽地停住,道:「魯國公駕鶴仙遊,執政空缺已久。傳旨:秦檜遷尚書左丞,簽書樞密院事張浚,轉尚書右丞;韓世忠簽署樞密院事。可有不同意見?」
這個時候,除非是集體反對,否則,皇帝任命執政是絕不允許遭到任何質疑的。李綱等人還平常,只有何栗面色不太好看。趙桓瞧在眼裡,暗中思量著何栗的心思。
何栗以文官出任樞密使,由於不熟悉軍方情況,事權向王稟、張浚兩人那邊傾斜,可以說是一位弱勢的樞密使。這次文武對立的事情,何栗處於極為尷尬的境地:他是軍方長官,按理應該為軍方撐腰,但是他的權利卻被同僚侵奪,更願意軍方勢力弱一些,那樣他的權利才能得到保證。正所謂左右為難,想那麼做,偏偏又說不出口。
趙桓用人,沒有條條框框,就是要把合適的人提拔到相應的崗位上來,有一個總的原則就是,通過保持宰執的穩定,來穩定朝政,進而推進各項改革措施的順利進行。李綱敢於任事,才學修養都好,找一個這樣的人,確實不容易;張邦昌本人也有過人之處,又是和香的父親,要他待在右相的位置上,就是為了保持政局的穩定。不輕易更換宰相,執政個別位置稍作調整,對政局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何栗不是一位合適的樞密使,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只能用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做皇帝,尤其想做一個好皇帝,更不能想怎樣就怎樣了。
五月十四,大宋帝國議政院召開正式會議。會議第一天,官家並沒有依照慣例參加上院的討論,而是來到下院與代表們見面,宰執們也都來了。趙桓進入會場的時候,發言的代表說了那麼一句「今日之事,宰執難辭其咎」,接受代表們行禮,趙桓到了正中間的位置上坐下,身後的汴京風月九連屏風,金碧輝煌,彰顯著他無上的地位。
那位代表接著發言,已經不像開始時那麼流暢,也許是顧忌在場的宰執。說了幾句,順溜多了:「煽動文武對立情緒的人,其心可誅;縱容這種言論蔓延的人,其心可誅;冷眼旁觀者,其心可誅。陛下乃萬世之明主,欲建萬世之基業,宰執理應鞠躬盡瘁,盡心國事,在下倒要問一聲,京城謠言四起,難道宰執就沒有一人聽說此事?在下還想知道,既然知道了此事,為何不聞不問?宰執欲置陛下於何地,欲置祖宗江山於何地?提請諸位任兄,捫心自問,是不是應該彈劾宰執?」
民心不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僅從這一點來說,就很可欣慰呢!
趙桓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幾位宰執的臉,李綱正襟危坐,不為所動;張邦昌手撫鬚髯,似有所思;秦檜寬容地笑著,張浚面色赧然;何栗憤怒難座,王稟面冷如霜,韓世忠做了執政,依然保持著武將的威儀,身體筆直如蒼松翠柏。現在這些人,趙桓還是滿意的,歲數還不算太老,正處在最好的時期。
那人說完話,下台的時候,引來滿堂喝彩,宰執們也在鼓掌,面子上卻不好看。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不但要對朕負責,還要對這些代表們負責,就是要讓他們有那麼一點危機感。
接下來,從河西回來的代表唐解元登台講話:說到用盡心思就為了從士兵們口中弄點吃的,猶如虎口奪食,代表們哄堂大笑;說到憋不住尿了褲子,他本人侃侃而談,沒有不好意思,底下害羞的人卻是大有人在;又說到那名小解士兵的光輝壯舉,說的很詳細,很傳神,已經沒有人在笑了,大家都在想著那到底是怎樣一番情景。最後,唐解元動情地說道:「龍騎軍團是帝國一線軍團,是響噹噹的主力,竟是這個樣子,請諸位代表想一想,那些二線軍團的士兵,又會怎樣?每個人都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他們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換來的榮譽,絕不允許質疑,絕不允許褻瀆。」
唐解元的話非常有說服力,那些準備有所動作的人,都在悄悄觀察風向,都在等待機會,暫時縮了回去。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會一直老實下去,趙桓懂得這一點,一定要抓住現在的大好時機,把形勢扭轉過來。
趙桓向主持會議的下院長官示意要說話,緩緩起身,道:「朕今天給大家請來了一位小朋友,有的可能認識,有的未必認識。在西平府攻城戰中,他一個人斬首十五級,是為國家立過大功的人,柳樹墩來了沒有,到朕這邊來!」
樹墩自然也是有姓的,姓柳,聽到陛下的聲音,激動得滿臉通紅,風一般就過來了,跪倒叩頭:「臣柳樹墩參見陛下老爺子,老爺子長命百歲,哦不,陛下老爺子長命萬歲,長命十萬歲,十十萬歲!」
從來沒有聽過這樣說話的,真是新鮮,代表們大笑起來。
趙桓笑道:「借你吉言,朕就活他一萬歲!說說你的故事,打仗啊,救人啊,不要拘束,什麼都可以說!」
「是!」樹墩轉過身,面對下面那麼多人,到底應該說什麼啊?過了一會,把心揣進肚子裡,樹墩這才說道:「我,我,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在戰場上,我們一個班的兄弟都死光了,一個隊五十多人只剩下六個腦袋,那還說個啥,見到羌狗就殺唄!我還活著,就要為兄弟們報仇,要不沒臉到陰曹地府去見他們。說到救人,孩子不是我救的,是我的兄弟賈貓兒救的,我還是被幾位好心的大哥拖上來的。」
然後,樹墩就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趙桓道:「你不會水,怎麼就跳下去救人了?」
「我沒想那麼多,孩子要死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見死不救,在戰場上是要砍頭的,所以,我就跳下去了。」
代表們又是大笑,都被這個憨小伙子逗樂了。
笑聲剛落,座位上站起一個人來,叫道:「陛下,俺要說話!」
這個人瞧著面熟,肯定是見過的,看他的打扮,應該不是讀書人,倒更像是種田的農民。趙桓笑道:「好吧,上前來說話!」
要說話的是二桿子,二桿子早就憋不住了,自從看到陛下那時起,就想上前磕頭說幾句話呢!
二桿子跑過來,「噗通」跪倒,「崩崩」磕了十八個個頭,嘴裡喊道:「陛下,俺想你!」
別人見陛下,最多是三跪九叩,不過是九個頭,他怎麼磕了那麼多呢?
趙桓也是不解,道:「起來回話!為何磕了十八個頭啊?」
二桿子答道:「前九個是臣子應該應分的,後面九個是俺早就想好的!」
趙桓仔細打量一番,忽然想起來,這不是獻九龍寶印的二桿子,裴誼家鄉的老光棍二桿子嗎?
趙桓喜道:「你是二桿子?」
二桿子喜極而泣,道:「虧得您還記得俺,俺就是二桿子啊!」
「可娶了春妮?」
「二桿子可勁兒地點頭,道:「嗯!還生了兩個哇呢!」
「你要跟朕說什麼,說吧!」
二桿子摸著腦袋,道:「說完了。」
「是什麼?」
二桿子充滿熱情地喊道:「陛下,俺想你!」
趙桓大笑,道:「晚些時候,帶著婆娘、孩子進宮來,去拜見皇后,朕也想瞧瞧你的家人。」
二桿子忘了謝恩,飄著就回去了。各位代表,羨慕死了,恨不得自己就變成這個傻乎乎的二桿子。
沉寂了一會兒,一人起身道:「臣以為,唐解元的話可能有不實之處。種無傷豪奢,天下皆知,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將如此,普通的士兵也就可想而知了。古人曰,一葉落而知秋之將至,臣以為,傳言未必無因啊!」
不期然看到韓世忠,趙桓心中一動,道:「韓執政,你來評評種無傷。」
「是,臣遵旨!」韓世忠起身,不須想什麼,「毋須諱言,種無傷手下有一位六品廚子,手藝高超,我也品嚐過此君的手藝,確實不錯。種無傷吃的,用的,穿的都很好,但是,有一點請諸位不要忘了,他為國家立過多少功勞?種無傷自出世以來,大小幾十戰,無一敗績,是我軍無可爭議的軍神,可比肩者唯有岳飛一人而已。種無傷花的都是自己的錢,並無剋扣之事,此不足以論其長短。我大宋出了這樣一位絕世猛將,乃軍隊之福,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不管天下人怎麼說種無傷,我韓世忠服氣!」
韓世忠都服氣的人,不服氣的就不多了;而且種無傷是汴梁百姓最喜歡的青年才俊,當自家孩子一樣愛護,這個外地人拿種無傷說事,顯然還不瞭解多數人的心思啊!
趙桓見火候差不多了,再度起身,朗聲道:「有人說,朕重視軍人,不重視讀書人;還有人說,朕重視商人,不重視農民。朕早就說過,當與英才共治天下。普天之下的人都可以想一想,什麼是英才,你自己是否當得起英才二字?
國家一日不可無讀書人,大家可以看看,在坐的宰執真正出身軍人的只有韓執政一人,王執政還是半路出家,朕可有說錯?宰執大多為讀書人,何談朕不重視讀書人?
國家一日不可無讀書人,需要讀書人來做官理民,為朕分憂!但是,再想的深一層,如果國家全是讀書人,行不行?沒有農民種地,吃什麼;沒有工匠紡織,穿什麼;沒有商人賣貨,用什麼?吃的穿的用的都沒有,讀書人都活不下去,還讀什麼書,做什麼官?爾等可以看看,這位做記錄的讀書人,可以把朕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而且字跡工整,無一錯漏,現在有這種本事的人不多,所以就需要這樣的人。但是,如果爾等都有這種本事,他的本事就不能再稱其為本事,這裡就不需要他嘍!」
趙桓緩一口氣,笑了,所有人都陪著笑。
「軍器署的陳規、墨問虛、曾阿九、鮑一鳴等人,也是讀書人,但是他們的發明創造,使我大宋的軍隊戰無不勝,他們配得上英才二字,朕需要這樣的讀書人。
商部的崔頤正是讀書人,他精通經濟通商之學,有他一個人在,國家每年可以多收二百萬貫,他是英才,朕需要這樣的讀書人。
吳階、岳飛等人,可以打敗一切敵人,可以保護我們的國家,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才,朕需要這樣的人。
昨天,劉琦來信了,信上說:交趾人大肆屠殺漢人,初步算下來,至少死了十幾萬人。爾等想一想,沒有軍隊行不行?那些有意識煽動文武對立情緒的人,你們還有良知,也想一想,如果你們在交趾,沒有軍隊,能不能活命?朕對那些挑撥是非,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決不寬恕!」
大堂內的人全部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話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再有跳出來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朕就不信他們能反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