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風中柳 第一章 夜花(二) 文 / 逍遙五樓
第一章夜花(二)
剛剛打了一個照面,裴誼過來道:「陛下,集英殿的宴會已經準備妥當,百官、命婦都在候著,你看是不是……」
趙桓拍拍手,道:「走,赴宴去嘍!」
孩子們拍手叫好,女人們利用出發前的所有時間,站在大銅鏡前,照來照去;鏡子不夠用,就兩人一組,互相幫著看看。趙桓忽然想到,建一間四壁都是銅鏡的大殿,女人們是不是會喜歡?
德妃何鳳齡照完鏡子,扯著官家的衣襟,道:「陛下,您看臣妾的衣服顏色是不是太淡了?」
趙桓裝作仔細的樣子,圍著何鳳齡繞了一圈,雙手交叉在胸前,一根手指支著腦袋,做深思狀,想了想方道:「正好,簡直就是絕配啊!」
「真的?」女人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花兒!
「當然!朕還會看錯?」趙桓正色道。
一刻鐘,終於忙活完了,趙桓抱起最小的兒子,大踏步走出坤寧殿。
垂拱殿之西為皇儀殿,在過去一點就是集英殿。眼下,集英殿外官員站成一排,命婦站成一排,都在候著。
趙桓、雲蘿進入大殿,居中而坐,知樞密院事何栗於御座前站定,他是今日的禮儀官。
何栗宣道:「陛下到,百官入賀!」
太上皇的兄長,河東劍南西川節度使、成都牧、燕王趙俁,年近六十,聽到殿裡傳出的聲音,整衣冠,入大殿!身子微曲,低頭急行,至御座前,躬身上御酒,跪倒致詞曰:「文武百僚臣趙俁等稽首言:陛下親征,討伐篡逆,羌酋授首,河西入宋,臣等不勝大慶,謹上御酒,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桓接過御酒,一飲而盡。
何栗代天子答道:「得卿等之酒,朕心甚慰,願與卿等內外同慶。」
燕王趙俁退出大殿,再拜!
閣門官喝道:「不該赴坐官先退。」
品級低微的官員、命婦山呼萬歲,退了出去。
何栗再道:「百官入賀啊!」
閣門官在前引領,宰執、親王、宗室、六部尚書以上,並金國、高麗、大理等外國正副使臣,一品夫人以上命婦,於大殿謝座。九卿以下官員,以及各使團官員,一品以下貴婦,坐在兩廊。每個桌子上,列環餅、油餅、棗塔、乾果為看盤,金國使臣的桌子上放的則是豬、羊、雞、鵝、兔連骨熟肉。又置生蔥、韭、蒜、醋各一碟。
尚書左僕射李綱,代表百官進第一盞酒:「臣等賀河西大捷,願大宋文化天下,武威四海,陛下聖體安康,萬年無期!」
「賀河西大捷,願大宋文化天下,武威四海,陛下聖體安康,萬年無期!」百官隨聲附和。
趙桓飲,百官飲,教坊奏慢曲子。
燕王趙俁代表宗室敬第二盞,命婦再敬,教坊奏快曲子,左右軍百戲入場。所謂左右軍,其實是教坊之人扮作的軍隊,不是真正的軍隊;百戲指的是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盞注、踢瓶、觔斗、擎戴之類的雜耍,今日正宴,不用獅豹大旗神鬼之流。
這時,才有下酒肉、鹹豉、爆肉、雙下駝峰角子等菜陸續上來。
百戲耍了一通,退下,琵琶獨奏,應該是小兒隊舞了。這時,忽聽殿外閣門官道:「太上皇駕到!」
趙桓一驚,按照程序,應該是此地酒宴結束,他親到龍德宮請安,再進行家宴的。父親怎麼就來了呢?
起身來迎,太上皇、太后入大殿,趙桓拜倒:「兒臣參見父皇!遠征在外,不能朝夕問安,真是想死兒臣了!」
這話也不完全是假話,想過親人,當然也想過父親。趙桓說著,百感交集,居然掉了幾滴眼淚。趙佶道:「皇帝平身,皇后平身,諸位卿家也都起來吧!」
仔細看了看兒子,趙佶道:「也難為你了!你為朕爭了臉面,朕無憾矣!好,不愧是趙家的子孫,不愧是我趙佶的兒子,好啊!」
趙桓道:「父皇,二十三弟殉國,兒臣無顏面對父皇!」
趙佶聽到這話,也不免感傷,白髮人送黑髮人,此為做父母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趙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昨晚,我夢到了梴兒。他很好,還向為父笑呢!此事也怨不得你,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平王王妃就在人群中站著,一身白衣,分外醒目。趙桓過去,含淚抱起兩個孩子,大的五歲,小的不過三歲!
「皇伯伯,我要父王!」大的哭喊著。
小的還不懂事,不知道父王怎麼了,瞧著姐姐臉上的淚水,伸手去為姐姐擦眼淚,道:「姐姐不哭,母妃說哭不是好孩子,姐姐不哭!」
趙桓摟著兩個孩子,心如刀絞,瞬間想起無數的往事。再往遠處看,一名貴婦,還在帶著孝,應該就是張伯奮的妻子。原來見過一兩面,記不得長什麼樣子,但是她身邊的老婦就是張叔夜的妻子,所以,趙桓也就順帶認出了她。
平王王妃轉過身去,克制地哭泣。
唉,這孤兒寡母,看著真讓人受不了。
張邦昌見機,說道:「請太上皇上座,奏樂!」
歡快的樂聲響起來,趙桓將孩子放下,收拾心情,攙著父親走上丹墀!趙佶對太后鄭氏說道:「你去和皇后坐,朕要和皇帝說說話呢!」
兩個座位並排放好,不分主次,趙桓父子坐一桌,鄭氏、雲蘿坐一桌。
張邦昌代百官,敬酒,趙佶卻道:「朕在宮裡呆著,好像就聽到了集英殿的樂曲。那麼遠,朕怎麼能聽到呢?太后不信,朕也不信。朕說,咱們別不信,去看看不就行了。所以,朕就來了!朕提議,賀河西大捷,同飲此杯!」
趙桓起身受酒,感覺到無比的榮耀,酒也是無比的香甜。
琵琶再起,第五盞酒,小兒隊合著樂曲而入。二百名十二三歲的男孩,個頭一般高矮,模樣一樣俊俏,排成四行。每行隊頭一名,四人簇擁著隊頭,戴著小隱士帽,穿緋、綠、紫、青生色花衫,各執花枝。站好隊形,先有四名紫衫小兒,擎綵緞,擂鼓而進,這就是「隊名牌」,采緞上寫著一副對聯,上聯是「九韶翔綵鳳」,下聯配「八佾舞青鸞」。教坊奏樂,小兒邁著舞步進前,在御座前叩拜,起身再舞。內侍上群仙炙、天花餅、太平畢羅乾飯、縷肉羹、蓮花肉餅。
笙奏起慢曲子,第六盞酒,百官、宗親、命婦三進酒。左右軍每軍九人,吶喊而入。先用綵球築起三丈高的球門,以彩繩瓔珞為飾,美輪美奐。左軍球頭蘇述,是京城蹴鞠高手,戴上腳帕頭,穿紅錦襖。其餘人戴卷腳帕頭,著同樣顏色的錦衫。右軍球頭孟宣,以及右軍九人,並著青錦衣。哨聲笛聲鼓聲,一時俱起,皮球在半空飛翔,人影晃動,如蝴蝶在花間穿梭。蘇述從一人身側繞過,左腳跟堪堪勾住皮球,皮球上揚,身體飄起來,「啪」地一腳,皮球徑直飛進球門。喝彩聲起,右軍不甘示弱,再來一局。美食——排炊羊胡餅、炙金腸上來,一邊吃酒,一邊觀球,只要耍的精彩,哪管誰輸誰贏?
分出勝負,勝利的一方賞銀碗、錦彩,隊中九人披著采緞,拜謝天恩;失敗的一方球頭吃鞭,其餘兄弟好不慚愧。其實,鞭子雖響,哪裡會真打,不過是為大家助興而已。
左右軍退,太上皇、皇帝入偏殿更衣,稍事休息。
再度回到大殿,進第七盞酒,女童四百人帶著濃郁的香氣,結隊而入。千嬌百媚的妙齡女子,或戴花冠,或梳仙人髻,穿鴉霞之服;或戴捲曲花腳帕頭,穿四契紅黃生色銷金錦繡之衣。這個清秀,那個嬌憨,不一樣的美麗,不一樣的風情,都是費盡了心思,奪盡了天工。樂工奏《採蓮》之曲,殿中立即盛開了四朵純淨的蓮花。葉子,蒼翠欲滴;花兒,開得正艷。侍者再上假沙魚、獨下饅頭、肚羹,這時候,吃的人少,看的人倒是多了。
趙佶輕輕品著「薔薇露」,道:「聽說夏主李仁孝死了?」
趙桓道:「是!李仁孝欲西竄,被蒙兀室韋大頭領押剌伊爾半路截殺,死於亂軍之中。西夏宮廷內侍獻傳國玉璽兩枚,總算還圓滿吧!」
趙佶又道:「興慶府如何?」
「與汴梁相比,自然顯得侷促狹小。不過,宮殿園林還看得過去,父皇若是有意,不拘哪一年,兒臣陪父皇去看一看吧!」
趙佶搖頭道:「你哪有那麼多時間,還是算了吧!」
趙桓靈機一動,道:「只要父皇想去,有的是法子。兒子如果不能去,就派諶兒陪父皇去。或者,哪個兄弟陪著去都成!」
趙佶動心了,趙桓笑道:「那裡不比江南,父皇去了,一定可以畫出不一樣的風景呢!」
趙佶大笑,與兒子同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