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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秋蘭香 第十五章 天下 文 / 逍遙五樓

    第十五章天下

    靖康五年八月,大宋帝國銀行第一次擴大本金,本金增至一萬一千萬貫!

    本金增幅三成,皆為商賈所出,國之商家皆願為國出力呢!

    以第一次表彰上繳稅賦大戶為標誌,大宋商業進入高速發展時期!

    ——《大宋工商史》

    靖康五年八月初八,大內文德殿,文武百官、商賈大戶、科技精英,濟濟一堂,共慶盛事。

    「聖上有旨,宣泉州海商林廣運進殿!」

    林廣運,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瞧著異常精明幹練。聽到宣和聲,身子發僵,腦袋發木,兩腿發軟,想向前邁步,卻是不能動彈分毫。負責引見的閣門官已經走出五步,聽到身後沒有動靜,回身察看,原來人家壓根就沒有動彈。

    「身子可是不妥嗎?」

    林廣運嘎巴兩下嘴,長出幾口氣,終於能說話了:「我,我,我不能動彈呢!」

    就在這要命的時候,店裡又飄出裴誼的聲音:「聖上有旨,宣泉州海商林廣運進殿吶!」

    這次比上次多了一個字,意味可就深長了。

    閣門官甚是焦急,索性架起林廣運,拖著進殿!

    進得殿來,閣門官輕輕鬆開手,冷不防身邊的人「撲通」跪在地上。

    閣門官急道:「快起來,前面才是叩拜的位置!」

    林廣運又急又惱,汗順著鬢角淌下來,聲音裡帶著哭腔:「能起來就好嘍!」

    兩個人都知道禮數,聲音壓得很低,還是被大殿上的君臣聽得一清二楚。

    趙桓微微一笑,道:「你就把他攙過來吧!」

    閣門官恨不得將這個令他出醜的卑賤商人活活撕了,無奈上前,攙起林廣運,上得前來,再度放下。林廣運在正確的位置,順勢跪倒,三跪九叩:「臣林廣運,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看林廣運,冠帽歪了,袍子髒了,臉上花了,手也抖了,真是狼狽到家了。

    趙桓笑道:「卿感覺如何?」

    「臣體似篩糠、如履薄冰、六神無主,臣眼中沒有自己只有陛下啊!」林廣運也是一個急才,這一番奏對,說的是實話,聽在趙桓耳朵裡也是萬分受用呢!

    「哈哈!」趙桓大笑,「給他一杯茶,緩緩再來說話!」

    自從進到大典,官家甚是和藹,一句重話都沒有說,不笑不說話,不像傳說中的九五之尊,更像慈祥的長者,儘管,官家的年齡比他還要小。林廣運仗著膽子,道:「臣要酒!」

    「為何要酒?」

    「臣不喝上一杯,恐怕起不得身,臣起不得身,豈不是要攪了這千古盛事?若是如此,即使陛下不殺臣,臣也會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即使臣不被唾沫星子淹死,也會無地自容,羞愧而死的!」

    想不到,這個林廣運,口才還是相當不錯的!

    內侍取來御酒薔薇露,林廣運一口灌下,伸手又要了一杯。拿酒的內侍強忍著笑,殿中君臣何嘗不是如此?

    趙桓道:「可能起身?」

    林廣運被殿中內侍攙起來,內侍放手,竟然站住了。林廣運百感交集,哭道:「陛下,臣自己能站住了。陛下,臣君前失儀,罪該萬死,求陛下治罪!」

    說著又要跪,趙桓忙道:「免禮!今日大喜的日子,不要說什麼罪不罪的!也不要跪,朕可是怕了呢!」

    「哈哈!」聽到聖上如此詼諧幽默,大臣們齊聲笑起來!

    經此波折,這才進入正題!

    尚書左僕射李綱正衣冠走到殿中央,取過聖旨,道:「御賜泉州海商林廣運,大宋靖康四年稅賦第一之匾,林廣運跪接!」

    林廣運急行幾步,再度跪倒,接過還沒裝裱的匾額,連連叩首:「臣林廣運叩謝天恩!」

    趙桓道:「卿暫時退下,酒席宴上,朕可要喝你幾杯喜酒呢!」

    林廣運身子顫抖著,退了下去。

    「聖上有旨,宣河東路石炭商人石金貴進殿吶!」

    被林廣運這麼一耽擱,時間緊迫,裴誼喊話的聲音都急了。

    石炭(註:即為煤,宋人稱煤為石炭)商人石金貴表現還好,規規矩矩地進來,跪倒叩頭。趙桓勉勵兩句,待到接過「大宋靖康四年稅賦第二之匾」,石金貴喜極而泣,大淚滂沱,「哏嘍」一聲,口吐白沫,抽起羊角風來。

    連忙傳御醫,抬下去救治,大好的日子,這算怎麼回事呢?

    這是第一次評選稅賦大戶,十一名至三十名,由宰執在政事堂頒發匾額,只有前十名才有幸上文德殿,由首輔宰相賜御匾。他們心中的激動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後,養個漂亮的女兒,想送進宮做個妃子、貴人什麼的,混個出身,皇帝都不要呢!因為,你不是良家子,沒有與選的資格。

    趙桓登基以來,特別重視提高商人的地位:成立大宋帝國銀行,允許商人參股是為一個重大的舉措。那些商人出了錢,還對國家感激涕零,沒有帝國銀行的成立,沒有那些錢的支撐,就沒有現在的大好局面啊!這一次,大張旗鼓地表彰上繳稅賦大戶,也是有這一層的意思在裡面。各地商人到京之後提出,應該擴大帝國銀行的規模,並且願意拿出錢來。不用別人,單單這前十名,就能拿出一千萬貫,真是富可敵國的大人物啊!去年的歲入10682萬貫,商業稅賦達到了破天荒的高額度:

    農業兩稅2100萬貫;

    政府經營的征榷收入共計3385萬貫(酒1300萬貫、鹽1500萬貫、茶470萬貫、香礬115萬貫);

    政府經營的市舶收入,也就是與外國的通商收入為240萬貫;

    商業稅賦則達到4957萬貫。

    商業佔到了歲入的四成強,也就是說,國家的基礎建立在商業之上,不大力提高商人的地位,這樣的局面肯定不會維持多久的!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必須如此呢!

    不過,有一點趙桓一直在努力堅持著,商人就是商人,可以給他們無上的榮譽,還不能讓他們做官。一旦商人做了官,官商勾結,問題就多了,也許會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於將來如何,趙桓管不了那麼多,就由後世自孫去傷腦筋吧!

    五月初七的魯班大賽已經結束,墨問虛拔得頭籌,還有在軍器署供職的人員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火槍的發明者曾阿九,威遠大將軍炮的技術負責人鮑一鳴,外科手術的首創者太僕寺丞胡三,還有樞密院都承旨、軍器署長官陳規都排在前十名之內。陳規、胡三的入選,也是趙桓刻意為之:朝廷大員都參加這樣的比賽,受獎豈不是更加風光的事情?而且獲得前十名的相關人員,或者入大宋理工學院專門從事科學研究,或者直接進入軍器署供職,職位都不低,就是要通過這樣的活動,告訴天下人,要想陞官發財、光宗耀祖,應該做些什麼才有希望。

    詩文才俊、丹青妙手、圍棋象棋國手等人,自然會感覺受到了一些冷落,不過這些人在貴族中還是受到更多的禮遇,市井百姓也更尊敬,然而靠一首詩詞就能蒙恩受寵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下午,於集英殿內大排筵宴,款待這些今天最風光的人。

    酒席宴上,這些人鬧出的笑話頗多,趙桓心情大好,毫無怪罪之意。忽地看到李綱,不由說道:「李相公病體剛剛痊癒,可少飲幾杯,其他執政,不得推諉,今日國之盛事,不醉不歸!」

    李綱領旨謝恩,其他執政臉上的故事就豐富起來。官家對李綱的倚重和愛護,可是不一般啊!李綱隱秘官家失蹤一事,得罪了太上皇以及整個趙氏宗族,但是,卻收穫了官家的精微呵護。王稟、張浚都是新人,不在宰執之位,外人再怎麼說,也難完全瞭解內中情由;秦檜就是因為悟到了這一點,才埋頭辦差,不計個人聲名,將政事改革前期工作最難的一部分——裁人,做了下來。秦檜名聲更差,卻也不是一無所得:聖眷更是優渥,鄭億年出任戶部左侍郎,東方英已經是尚書省左司郎中,一年兩遷,又都是殊恩賞遷,外間物議正沸。僅僅兩個月時間,利用各種手段,朝中隱隱出現了第三方勢力,其中代表當然就是秦檜。

    秦檜暗暗思忖著另外兩個人:何栗升任樞密院,自無不滿,但是事權恐怕將更多的向王稟、張浚方面傾斜;趙鼎嘛,國人既然比之大堂魏征,那就不過是一個諍臣而已,根本影響不到自己地位的。呵呵,即使張邦昌回任,自己也是得大於失呢!張邦昌回任是早晚的事情,官家喜歡張和香路人都知道,沒有娶了人家女兒,還貶人家父親官職的道理。經此一事,張邦昌的勢力大幅縮水,自己一方迎頭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臣能請陛下喝一杯酒嗎?」海商林廣運起身勸酒,趙桓含笑一飲而盡。

    湖州綢緞商人司馬顯,雙手將一個包裹高高舉過頭頂,奏道:「陛下,這是臣的小小心意,肯請陛下一定要收下才是!」

    趙桓曾經明令,官員以任何理由收取商戶財物,難道自己要破這個例不成?

    趙桓的臉色沉下來,淡淡道:「朕不是說過,各級官員不得收受財物,朕為天子,亦是朝廷,如何能先破了規矩?」

    看到陛下的臉色,石炭商人石金貴忙把帶來的東西攏到手邊,身子不爽,似乎又要犯病了。其他人臉色大壞,殿中熱烈的氣氛陡然降下來。

    司馬顯跪在地上,低著頭,根本看不到官家的臉色,兀自堅持:「這是臣的妻子、兒女親手繡的一件袍子,面料不敢用好的,針腳也一般,但是,這是臣一家的心呢!伏請陛下一定收下!」

    這個辰結,無論如何不能壞了喜慶的氣氛,趙桓有心下驢,還要找個緩坡啊!

    「宰執以為如何?」

    李綱還在沉吟,秦檜卻道:「天地之間,民心為大。民心不可欺,民心不可違。伏請陛下,稍從民意,稍順民心。」

    「臣附議!」李綱不是書獃子,立即表示贊同秦檜的話。其他執政亦紛紛表示贊同。

    於是,趙桓道:「既然宰執們都這樣說,朕就成全了你的這片心田。」

    內侍們就在殿中展開,龍袍的面料是極品湖綢,針腳細密,極為講究。上面用金線繡了八個大字「聖人天子,君中堯舜」。趙桓什麼樣的好衣服都穿過,原也不在乎這一件袍子,不過袍子上的八個字,卻是著實喜歡呢!

    「好,好!」趙桓笑道,「朕收下,回去替朕謝謝你的妻子兒女!」

    再看司馬顯的表情,樂得屁顛屁顛的,送禮的好像比收禮的還要高興!司馬顯開了頭,好傢伙,可不得了,商人們紛紛上前進獻自己的禮物。別人的東西都不錯,臨到最後,石金貴抱著包裹,顫顫巍巍地來到殿中跪倒,將包裹舉起,喊道:「臣石金貴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桓道:「卿莫非要獻給朕一包石炭?」

    石金貴卻道:「這是臣母親親手釀製的一罈酒呢!」

    趙桓聽到這話,大為感動,走下丹墀,來到石金貴身邊,暖聲道:「卿平身!令堂高壽?」

    石金貴回道:「母親大人已是古稀之年,聽聞臣要進京面聖,將二十年前釀製的一罈子酒拿出來,千般叮囑,一定要送給陛下嘗嘗。母命難違,陛下喝了這酒,也就成全臣了!」

    趙桓聽得頻頻點頭,讚道:「母賢子孝,滿門忠良,好,好啊!」

    內侍取過酒杯,倒了酒,奉到官家面前。

    趙桓端起酒杯,拿到鼻子前面,輕輕聞上一聞:酒香清冽,全身都舒坦。送到嘴邊,用舌頭掬了一點,細細玩味。比「薔薇露」酷烈,卻又比豐樂樓的「和旨」清爽,滋味淳厚,愈品愈有味道。

    暗讚一聲,一口喝淨,酒到腹中,忽地化為一團火,向上衝來,眨眼之間衝到腦門,只覺頭頂一熱,全身的汗毛孔都舒張開來,身子周圍的空氣進入體內,煞是舒爽。此酒以「清」為始,以「淨」收尾,酒香奇特,當得上名酒呢!

    趙桓大聲道:「好酒,好酒啊!再來一杯!」

    第二杯下肚,臉上見了汗漬,真是好啊!

    趙桓指著豐樂樓東家潘福,道:「你是此中名家,快來品評一番!」

    潘福聽到陛下宣招,誠惶誠恐,上前飲過一杯,連聲大讚。

    石金貴聽到官家的誇獎,方告寬心,進而奏道:「請陛下賜名!」

    趙桓不假思索道:「願你的母親福壽安康,就叫『福壽』酒吧!」

    「叩謝陛下天恩!」

    趙桓抽身回轉,聽到潘福小聲道:「金東家,我出十萬貫買你的『福壽酒』配方,如何?」

    石金貴斬釘截鐵道:「甭說十萬貫,你就是出一百萬貫,咱也不賣!回家我就求人買酒引,我要賣酒嘍!」

    嗨,這些個商人,真是精明絕頂呢!

    趙桓站在丹墀之上,朗聲道:「朕決定,自即日起,開放酒禁,商家可以自行經營美酒,還利於民,造福天下。」

    商人大喜,山呼萬歲;就連那些魯班的得意門生也在起哄,宰執們卻了無喜色。去年,榷酒收入1300萬貫,佔了歲入的一成多,官家一句話就少了1300萬,怎不令人心痛?

    「不過,酒稅要訂得高些,兩成如何?」

    甭說是兩成,就是五成,還不是照常喝酒?這一下,皆大歡喜,殿中氣氛達到了頂點。

    到了此時,趙桓微醉,又不願攪了大家的興致,招來虎賁軍團都指揮使王德陪酒。王德曾經與牛皋、岳飛三人對飲,雖不敵牛皋,和岳飛卻不相上下,也是千杯不倒的人物。有了王德護駕,趙桓頻頻勸酒,還真有個不醉不歸的意思。

    殿中的科技精英,酒德好,也要安靜得多;那些商人,可就樂子多了。

    一直喝了三個時辰,酒宴才告結束,王德竟然是被人抬出去的。雙方聯手,同時攻擊王德,王德只有一人,焉有不醉之理?

    昨夜,做了一晚的噩夢,早上起來,頗感心中不寧。一會兒是趙楷,一會兒是趙栻,沒完沒了地折騰。醒來一想,今天應該是趙楷過世二七的日子,唉,人死如燈滅,什麼仇啊恨啊,全部變得不重要,不都記不起來,一門心思想的都是他的好。

    要去龍德宮請安,臨行前,趙桓吩咐裴誼準備紙錢燈燭等一應祭奠之物,上午要出城祭拜。裴誼根本不用問去拜誰,不該問的不問,當今官家對內侍要求極嚴,他們的權力比之前朝,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否則他就不是那個伺候官家十餘年的裴誼了。

    三弟趙楷出事之後,父皇蒼老了許多,一下子就老了。趙桓看著也著實心疼,心裡隱隱還有一種酸酸的感覺。父皇還是更喜歡三弟,一直就喜歡三弟,如果他不是仗著嫡長子的身份,恐怕根本不能入繼大統呢!

    父子二人說了一會兒話,趙桓還為父皇講了一個笑話,父皇總算笑了幾聲。唉,明年就是六十歲的老人了,能活還能活幾年?再不能傷父皇的心了,趙楷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再發生了,不能了啊!

    趙楷、趙栻葬在一處,他們是不能進祖墳的,只能孤零零地在這荒山野外安眠。墳頭還放著供品,紙灰還在,看來有人剛剛祭奠過。趙楷風流倜儻,書畫具工,在士子中有很高的威望。人,獲罪而死,還能有人冒著危險前來祭拜,三弟啊,你也不枉來到人世一場呢!

    新鮮的水果擺上,蠟燭點上,紙錢燒起來,趙桓席地而坐,默默地跟兄弟們說話。

    「三弟,十七弟,大哥來瞧瞧你們,有什麼話就跟哥哥說說吧!」

    左邊的墓碑上刻著「鄆刺王趙楷之墓」,右邊則是「和隱王趙栻之墓」,刺、隱都不是什麼好謚號,難道,就讓他們背著這樣的名聲過千年萬年?

    「三弟的家屬,到宜州去了;十七弟的家眷去的是鬱林州。大哥也不得不如此,還請你們體諒為兄的一片苦心啊!大哥不怕他們生事,都是孩子,能鬧出什麼事情?你們,我都不怕,難道還怕他們不成?把他們趕出京城,到幾千里之外的地方,也有個保全的意思在裡面。京城言官屢屢上書,有的官員揣摩聖意,再隨便給孩子們安個罪名,極容易的事情,孩子們還能不能活?那地方雖遠,朕已經傳下聖旨,令當地官員好好照顧,過些年,就把他們赦回來,他們總是朕的侄子、侄女,都是咱皇家的骨肉,不是嗎?」

    本想在心裡絮叨絮叨就行了,還是忍不住,說出聲來。

    「三弟做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情,只不過是為了一口氣,難平之氣;十七弟你呢,只是為了妒忌?你五哥和你一樣,都是上護軍;你九哥,職位雖然高些,權責還比不過你,如何就能妒忌到這樣?大哥本來希望,你們為咱們趙氏兄弟爭口氣,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啊?你不該,不該啊!」

    天氣似乎稍微涼些,趙桓覺得身子很冷,很冷!

    趙楷自不必說,趙栻武藝在一干親王之中算是好的,與康王趙構、景王趙杞不相上下,文采或有過之,這樣的人才,即使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也會出人頭地的。平心而論,還是與趙楷感情最深,小的時候,尤其好呢!

    二弟早逝,三弟比他小一歲,比著長大的。他們一起讀書,一起淘氣,一起扮鬼嚇唬姐妹們,一起偷父皇的寶貝,甚至一起挨板子,沒有誰比得上這份情意,誰都比不上呢!

    趙桓八歲那年,母親含冤而逝,他成了沒娘的孩子;他想哭,痛痛快快地哭,卻是只能想,不能那樣的!他是長兄,要給弟弟們做表率,他不能想哭就哭。

    三弟顯示出出眾的文學才能,寫的字畫的畫,那麼象父皇;父皇每次稱讚三弟的時候,他表面上在笑,心裡卻在哭呢!

    「父皇出上聯:桂子三秋七里香,你對以——菱雲九夏兩歧秀!父皇笑了!再出一聯:方當月白清風夜,你脫口而出——正是霜高木落時。就連當時的師傅們也嘖嘖稱讚。當時,為兄在場,為兄有些妒忌,其實更多的還是為你高興呢!」

    坐得久了,腿腳酸疼,趙桓起身,緩緩而行,接著誦道:「二儀毓粹,四序稟和,學造淵深,貫群經而自得,文摛贍麗,該眾體以兼全。這是你十八歲封王的時候,制書中的贊語,大哥還記得。呵呵,大哥沒別的本事,就是記性一項總還不輸於你的!」

    「唉,」喟然長歎,「就是從那時起,我們兄弟成了仇人,即使表面上一團和氣,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記在心裡。我怨你,你恨我,一直到了今天!」

    之所以兄弟反目,完全是情勢所逼:政和八年三月,趙楷受皇令赴集英殿參加殿試,竟一舉得中省元。趙佶大喜,御令曰: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欲令魁多士,以第二人王昂為榜首。從此,趙楷以親王中省元、梁師成以內侍中進士,皆被傳為佳話。於是,童貫、王黼、梁師成等人,陰欲廢趙桓的太子之位,而改立趙楷。若不是耿南仲、張叔夜等人多相護持,耿南仲更是交結時為尚書右丞的李邦彥,李邦彥是王黼的死對頭,幾經波折把王黼斗了下去,趙桓的太子之位總算保住了。所以,趙桓登基之後,罷黜六賊,密令聶山遣衛士殺王黼,梁師成棄市,都是在報當年的仇怨呢!

    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趙桓不會忘記當時的憂懼,兄弟倆人的感情,再不能好了。

    趙桓忍不住落淚,無限傷感,道:「今天,大哥就跟你說些心裡話,我們兄弟,總有十多年沒說過心裡話了。我防著你的心,是有的;但是,我可以對天發誓,害你的心,卻是沒有的。你事情做的隱蔽,我也發現不了,一旦發現了,事情再難挽回了啊!三弟,這是大哥的心裡話,你聽到了沒有啊!」

    這時,高高的墳頭上傳來陣陣響聲,趙桓抬頭一看,兩個墳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隻蝴蝶。蝴蝶忽地飛來,越飛越近;前一刻還是五彩斑斕的蝴蝶,此時,蝴蝶竟變成了兄弟的笑臉!

    趙楷在笑,八歲的趙楷在笑;趙栻在笑,十歲的趙栻也在笑呢!

    趙桓淚眼婆娑,看不真切,用手擦掉眼淚,真的是他們:「三弟,十七弟真是你們嗎?」

    他慢慢伸出手去,兩隻蝴蝶同時落在手心裡,分明就是蝴蝶,哪裡又會是兄弟?風兒吹來,雙蝶飛去了,剛一離開手心,它們又變成了兄弟:「大哥,我們走了!」

    他們在說話,在跟我說話嗎?

    他們越飛越高,在即將消失的剎那,「嘩」地一聲,竟化為兩縷青煙,沒在明媚的陽光之中。

    趙桓怔怔地問:「聽到說話了嗎?」

    裴誼、王德默默搖頭,他分明聽到了弟弟們在說話,為何只有他能聽到別人卻聽不到呢?

    「大哥,我們走了!」

    他們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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