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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秋蘭香 第九章 生根 文 / 逍遙五樓

    第九章生根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

    指冷玉笙寒,吹徹小梅春透。

    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

    ——《靖康詩話》

    父親大人走了整整十天了,明天是六月初十,母親大人的忌日!

    父親走了,早晚還會回來;母親走了五年,卻再也沒有回來!

    父親為什麼走,和香不明白大人的事情,也不想明白,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快樂地生活就好了!

    母親在世的時候,對她要求很嚴格,真是一位嚴母呢!父親很忙,自從她出生就一直忙,平日對她很放縱,也許是沒時間管她吧!

    而今,她真的成了沒人管的孩子,她無拘無束,她想怎樣就怎樣,她卻不能感到一絲的快樂!

    早上起來,吃些點心,有香奴相伴,跟隨著長長的隊伍,出城祭奠母親!

    母親長眠的地方很美,山姿挺拔,綠水長流,鳥語花香,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也是一種福氣吧!

    繁瑣的祭奠儀式開始了,惱人的頌經聲在耳邊跳躍,母親會喜歡聽這樣的聲音嗎?一定不會的,不會的!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坐在車裡默默地等候,一邊跟母親說話,一邊等候!儀式終於結束了,二哥張和風過來,輕聲道:「要不要留兩個人?」

    和香道:「不用了!」

    二哥與她感情最好,也最能知道他的心呢!最近,二哥看她的眼神中多了點什麼,家裡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什麼,和香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懶得去探尋答案的!

    「我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是!」

    一陣嘈雜聲過後,天地間突然靜了下來,和香立即輕鬆起來,掀開簾籠,跳下馬車,手捧鮮花,一步一步地向母親的墓地行來!

    她跟母親大人說了無數的話,母親大人只是聽著,從來沒有回答過!

    「娘親,難道你就那麼忙嗎?兒是和香,你的和香啊!」

    和香聲聲呼喚,等來的還是靜寂的沉默!

    把花兒輕輕放在墓碑前,緩緩跪下,端端正正地叩頭,然後,就坐在母親身邊,把隱藏在女兒心底的話兒,說給母親聽!

    「娘親,父親大人去了南方,籌備江寧大學!您放心,父親大人還是宰相,還是位極人臣的宰相,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烈日當空,射在人身上,似乎要將人體內的水分搾乾呢!

    「孩兒很好,孩兒……」

    燥熱的空氣擁著和香的臉龐,和香的身子也開始躁動不安了!

    「和香不好,娘親,和香不好呢!」

    母親什麼事情都知道,也知道她的心,怎麼能對母親說謊話呢?

    「和香遇到了一個特別的男子,他叫趙木昌,宗室子弟,他很特別,絕對不同於世間的尋常男子。」

    趙木昌很特別,特別在什麼地方呢?初見時,他呆呆的傻樣;宣德廣場上,他專注的目光;泛舟金明池,他君臨天下的氣質;還有,那一天,他如長兄般的慈愛!

    那一天,他們交換了坐騎!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再沒有出現!

    和香本想去找小磕巴,通過小磕巴,找到那個叫趙木昌的男子,可是,少女的矜持,少女的驕傲,讓她放棄了行動,她選擇默默等候,等著下一次的聚首!

    「娘親,他似乎有三十歲了,可是,有時他表現出的東西,竟是只有在父親那樣的男人身上才有的東西,您說是不是很奇怪?」

    山腳下的河水「嘩嘩」地流著,和香的心兒也在徜徉!

    「娘親,您說,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到底是為什麼啊?」

    和香聽到了母親的笑聲,抬頭尋覓,忽地又不見了,母親真的笑了,母親真的在笑嗎?

    「娘親,和香該不該去找他?和香好想見到他啊!」

    和香猛地想到,難道這就是思念,難道她愛上了他?

    母親似乎沉沉睡去了,和香從愜意中醒來,前方便是不語的青山!

    「娘親,孩兒該走了!您好生保重,孩兒還會再來看您的!」

    心中一聲長歎,緩緩起身,問題還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只有她自己去尋找答案!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

    指冷玉笙寒,吹徹小梅春透。

    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

    詩為情發,此刻的心情,正是「人與綠楊俱瘦」。

    下得山來,前方一騎飛來,正是仲文長。

    仲文長甩鐙下馬,大踏步走來,今天的文長,憑添了幾許沉穩呢!

    「和香,今當遠別,特來辭行!」

    「要去哪裡?」

    「去龍州,軍校畢業了,我被分撥到龍州,九叔麾下!」

    「保重!」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一把劍,送給你!」

    「我不要!」

    仲文長還是把劍交給香奴,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甚是強橫,而後徑直去了!

    一聲馬嘶過後,文長遠去,似乎根本未曾來過!

    和香取過寶劍,拔出劍刃,只見光寒閉目,真是一把好劍!這個仲文長,人家何曾愛過劍?就這麼闖來,送來一把劍,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沉吟片刻,剛想升車,東面官道上又是一騎飛來,轉瞬之間已到眼前,應該是岳慕雲到了。

    岳慕雲急匆匆趕來,一眼看到和香手中的劍,急道:「仲文長那廝來過?」

    「嗯!」

    「哎呀,」岳慕雲後悔不迭,「如何又讓他搶了先呢!」

    和香瞧著這個癡兒,不知他到底在後悔什麼!

    「父親大人為我謀了個差事,今後不能來看你了!」

    「要離開京城嗎?」

    岳慕雲微微搖頭,和香不解道:「即是在京城,又何必……」

    岳慕雲喟然歎息,道:「難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官……,」岳慕雲想說偏又止住,活活急死人哩!

    「這是我親手做的,很粗糙,希望你不要嫌棄!」

    一個精緻的盒子,輕輕打開,呀,竟是一串風鈴!取出,展開,彩片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五彩霞光,風兒吹過,「玲玲玲」地發出悅耳的聲音,如同春天的鳥兒在歌唱呢!

    「真好,謝謝你!」

    岳慕雲喜不自勝,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良久方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已經轉過身去,岳慕云「霍地」回身,面色淒愴,道:「我可不可以,可以抱抱你!」

    和香嫣然一笑,張開懷抱!

    岳慕雲,如同孩子一般,伏在和香的胸前,臉兒距離月白色的長裙總有一寸的距離,生恐唐突了佳人,眼淚悠然滑落!

    「玲玲玲」,鈴兒在風中歡快地歌唱,聖潔的女神在陽光下微笑,岳慕雲毅然轉身,彈身而起,穩穩地落在馬背上,已經馳出一箭之地,聲音才飄了過來:「和香,我愛你!」

    「和香,我愛你!」

    聲音在山間迴盪,沒想到,他今天真的很男人啊!早些這樣不好嗎,如何到了分手的時候,才肯這樣,才能這樣?

    回城的路上,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出現在面前,居然有十幾個素未謀面的也來湊熱鬧,和香收了滿滿一車子的寶貝,興奮得俊臉燒霞,美若天仙!

    順天門在望,仔細尋覓,不見人來,終於可以歇歇了!

    「奴兒,來了多少人哩?」

    「嗯,」香奴揚臉思忖著,「五十六,不,是五十七人呢!」

    和香隱隱感到不妥,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一個秘密,只有她們主僕二人不知道,真是怪事啊!

    「奴兒,你來說說,為何這麼多人,一起來道別呢?」

    「嘻嘻,好像他們知道,小娘子要出嫁咧!」香奴做了一個鬼臉,呵呵笑著!

    和香佯裝怒道:「死妮子,找打啊!」

    「小娘子,打死了奴兒,可是捨得?」

    「捨不得也要打,先打了再說!」說著話,和香身手撓著香奴的癢癢肉,小丫頭左躲右閃,這個樂啊!

    路人饒有興趣地看著兩個美嬌娘嬉戲,待到知曉是艷名遠播的張和香,更是要多看幾眼了!

    一直沒有他的消息,近來,赤電馬倒是不鬧了,與她慢慢熟悉起來,眼瞅著生日就到了,十九週歲的生日。別家的女子,十四五歲出嫁的大有人在,十七八就算大姑娘,而她呢,已經二十歲了,還不知將來的如意郎君是個什麼樣子?

    母親去世之後,父親由著她的性子來,上門提親不斷,卻沒有一個看中的,和香也不知道找個什麼樣的郎君算滿意,只是,總不能嫁得比李師師、趙明媚差就是了。即使身份略微低些,人好也是一樣的!

    七月初七,和香的生日到了!

    慎獨軒的花兒都開了,和香一個人坐在亭子,想著心事!不久,閨中夥伴絡繹而來,豐滿綽約的柔福帝姬趙嬛嬛,天真爛漫的華福帝姬趙賽月,風情萬種的曹英娘,雍容端莊的吳梨雲。英娘是曹沅的妹妹,丈夫是大名鼎鼎的王希夷;梨雲的父親是冠軍大將軍吳階,今年芳齡十六,平素穩穩當當,表現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穩重。梨雲還有一個小妹妹,叫做巧雲的,就願意做姐姐的跟屁蟲,跟屁蟲來了,正好和年歲相當的華福帝姬湊成一對!

    來了這麼多好姐妹,和香本該高興的,心中卻掛著淡淡的哀傷,人是不是應該知足些?

    正商量著做些什麼遊戲,忽有小廝來報:「太妃娘子已經到了中門,小娘子快去迎接吧!」

    眾人起身迎出來,遠遠地便看見淡雅如仙的李師師,飄然而來。正所謂,宜顰宜笑,宜喜宜嗔,不肥不瘦,嫵媚天成,腳步輕盈,飄飄如仙,旖旎似芙蓉泣露,蹁躚如楊柳迎風,果然一笑傾城,真是絕世尤物。

    師師擅舞,走路姿態萬方,宛如飄飄起舞一般!

    「臣妾和香,叩見太妃,太妃吉祥!」和香盈盈下拜,嬌巧的鼻尖已經見了汗!

    師師虛扶一把,道:「起來吧,快讓我看看今天的小壽星!」

    「娘子怎麼就來了呢?」

    師師笑道:「如何我就不能來呢?平日想出來也不容易,你個沒良心的也不進去瞧姐姐,沒奈何,姐姐只得來瞧你了!」

    「姐姐才是沒良心呢!」和香嗔怪道,「姐姐若是有良心,就不該也不知會妹妹一聲就嫁了!姐姐住的地界太大,妹妹進去了,若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呢?」

    師師笑得前仰後合,擰一把和香的臉蛋,道:「巧舌如簧,就你會說嗎?這麼厲害,如何嫁得了人?」

    「不嫁就不嫁,和香愛怎樣就怎樣,想什麼時候嫁就什麼時候嫁!」和香叉腰挺胸,驕傲得彷彿開屏的孔雀!

    「嘻嘻,」姐妹笑起來,其他人上前見禮,就在樹蔭下坐了。

    下人忙活著布席,都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吃什麼倒在其次,主要求個高興呢!

    和香笑道:「祝太妃姐姐得意一世,美麗一生!」

    師師等人共同舉杯,師師道:「祝和香妹妹今天祥和,明天和香!」

    大家嘻笑著吃了杯中酒,師師細細品味,喃喃道:「這是什麼酒,小妮子從實招來!」

    和香一邊為師師滿酒,一邊道:「這是父親從江南送來的杭州名酒——江山第一!」

    師師搖頭道:「江山第一,我自是吃過,卻不是這個味道!」

    和香伸伸舌頭,做一個鬼臉,道:「還是被姐姐識破了,好無聊啊,什麼都瞞不過你!就是『江山第一』,小妹又取了牡丹、月季、杏花、桃花、梨花、桂花、百合花、天香草、醉草和了,在地下埋上三天三夜,就是現在的味道了。小妹又重新取了一個名字——江山第一香!姐姐說,香是不香?」

    「香,酒香,人也香呢!」

    眾人又是一笑!

    吃了幾杯,華福兒道:「太妃娘子,投壺可好嗎?」

    柔福兒道:「難道你不知,太妃是投壺高手?」

    華福兒噘嘴道:「太妃是高手,我也不弱呢!」

    既然華福兒想投壺,就投壺好了!

    香奴取來一廣口大腹、壺頸細長的壺兒,放在六尺遠的地方,柘木分發到諸人手中。群芳共舉師師先來,師師笑道:「要我先來卻要依我一事!」

    眾人點頭,只聽師師又道:「投中壺口本不算什麼,要說出一個名目來,就像這般……」

    說著話,身子頓住,左手支住下頜,做側耳傾聽狀,右手的柘木飛出,「嗤」地插在壺口內,在壺口邊緣敲出悅耳的脆響,旋即不動了!

    「這叫聽琴!」師師回眸一笑百媚生,美得不可方物!

    大家齊聲讚歎,回頭瞧著華福兒。

    華福兒竟也不怯,大大方方地來到近前,凝神靜氣,眼珠緊盯壺口,用力將柘木擲出!柘木「噹」地一聲,敲在壺口,霍地彈起,大家齊聲驚呼,華福兒身子前傾,竟忘了穩住身形,眼睛瞧著跳躍的柘木,本該掌握平衡的手,卻用來捂嘴了。

    小帝姬緊張得不行了!

    柘木撞擊兩下壺口,終於落在裡面。華福兒摔在地上的當口,雙手支地,還是穩住了。

    和香笑道:「這叫什麼名目?」

    華福兒急中生智,道:「仙鶴拜壽!」

    這樣的仙鶴,委實不多見呢!大家笑著,就算饒了她。

    於是,春睡、倒插、捲簾、雁銜、蘆翻、穿花,花樣百出;雙人投壺則二喬觀書、貴妃醉酒、西施浣紗、貂禪拜月、過橋翎花、昭君送雁,美不勝收!

    和香大意,投壺不中,連累柔福兒,二人共飲一杯。正待再投,只聽小廝進來稟報:「趙木昌大官人派人送來賀禮!」

    他終於還是出現了!

    和香雙手捧心,按著心頭的小鹿,眉眼間儘是期待了!

    師師、柔福兒、梨雲、英娘四人,相視而笑,只有不懂事的巧雲道:「姐姐,趙木昌是誰?很有名嗎?」

    梨雲急道:「住口,不許亂問!」

    巧雲很怕姐姐生氣,姐姐一旦生氣,下次出來不帶自己怎麼辦?所以,巧雲兒不計較姐姐的蠻橫,一噘嘴,和華福兒玩去了!

    到底,他會送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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