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滿江紅 第十二章 無聲(一) 文 / 逍遙五樓
第十二章無聲(一)
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
靖康五年五月,統軍川會戰,帝西狩,國家之危,莫甚於此!
——《靖康大事記》
剛剛四月初,天氣吹氣一般,說熱就熱了。
汴梁內城西二門之一的閶闔門外,金梁橋之北,有一處分茶店名曰「龍團」,店裡的老主顧郝長宏老爺子,還是那個時間,準時來喝茶了。
夥計看到老爺子,並不詢問,逕直喊道:「一壺小龍團,一盤胡餅,一碗石肚羹啊!」
郝長宏向往常坐的那張桌子行來,與熟客一一打著招呼。
「哎呀,郝員外,多日不見,今個怎麼得閒?」
郝長宏笑道:「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人一老啊什麼病都來了,不服老不行嘍!」
一個小伙子道:「您還老?三年前,官家遇刺那會兒,您一個人干倒兩名賊子,還受了賞錢,京城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啊!」
郝長宏一聽這話,眉毛開始聚堆,眼睛拉成一條縫,全身都在笑呢!
三年前的那件事,是老爺子一生最榮耀的事情,每當有人提起來,得意非凡,豈能不笑?這個叫柱子的小伙子也清楚老爺子的脾氣,想逗老人高興,簡單的一句話,老人剩下的那點病基本就沒了。
「呀,還有這事?」一名不太熟的人好奇地問道。
柱子道:「當然!那天,郝員外進內城瞧親戚,正趕上賊子行刺聖駕。郝員外抓起一塊石頭,就這麼一下子下去,您猜怎麼著?咂了賊子一個滿臉花,當時就一命嗚呼了。這時,官家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一頭紮紅巾賊子,高丈二,胳膊這麼粗,脖子這麼粗,小腿肚子這麼粗,手裡的刀這麼長!紅巾賊子竄到官家身邊,舉刀就要刺王殺駕!」
柱子說到這裡,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見所有人都在等著下文,不由得暗暗得意。
「千鈞一髮之際,郝員外大喝一聲:賊子,休傷我主,看槍!聲到槍已到,一槍將賊子穿了個透心涼,賊子的刀距離官家只有三寸不到,您說懸不懸!」
店中人「哦」地長出一口氣,紛紛讚歎起來。
郝長宏連稱:「哪裡,哪裡!湊巧了,湊巧了,我哪有什麼武藝,真是湊巧了呢!」
別人以為他是在客氣,更是讚歎不行了。
其實,只有他一人知道,不是客氣,還真是湊巧了呢!那天,他真是瞧親戚,趕上了這事。當時,也真是想勤王救駕,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石頭,剛搬起來。忽聽一聲大喝,嚇得雙手一抖,石頭就落了下去。石頭一落地,「噗哧」一聲將一名賊子砸死,還噴了他一臉血呢!他揀起賊子的長槍壯膽,正在後怕,正在抹臉上的血,忽覺自己就那麼飛了起來。忽忽悠悠地向前飛,又聽「噗哧「一聲,手裡的長槍將紅巾賊子刺穿,救了官家一命。不知是哪個傢伙把他弄得飛了起來,也不是他想殺賊,是那賊子時運不濟,撞到了槍口上,那又怨得著誰?
就因為這麼一件事情,他就由老郝頭一躍變為郝員外,那是,官家親自題寫的匾額「壯心不已」就掛在大門口,哪個敢不服氣?要說啊,官家的字真是希罕,當今官家不像太上皇那樣四處題字,就連州橋下面的「宋嫂魚羹」都是太上皇題的,尋常人根本沒機會得到官家的字呢!而且,官家還賞了五千貫錢,又把兒子提拔為殿前班直。官家這樣做,咱心裡有愧啊!可是,又不好對外人講,只能就這樣糊塗下去了。
喝兩口石肚羹,吃一塊胡餅,頭上見了汗,身子也舒服呢!
「聽說沒有,京城裡都傳開了,西北打敗了,官家下落不明!」一個商人小聲道。
「就是,就是!我還聽說,李相公在上朝的路上遭遇刺客,身受重傷,已經好幾日沒上朝了!」他身邊的夥伴道。
夥計連忙上前小聲提醒著:「兩位客官,說話小心點,開封府的茶可是不好喝呢!」
這幾日,開封府的衙役很是抓了一些人,都是些造謠生事的。夥計也是好心,哪個不知聶山聶閻王的厲害,兩人點點頭轉個話題,說起了別的事情!
「駕駕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閃開,快閃開!」
夥計奔到門邊,看到一群信使飛馬而過,小聲嘟囔著:「信使如何就多起來,而且各個窮凶極惡的!」
是啊,信使很多,都是從西面來的,一波接一波,每天都能過個十幾波!路人傷了很多,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柱子吃完,抹抹腮幫子上的油,道:「老爺子,您先吃著,咱先行一步了!」
郝長宏含笑點頭,柱子已經走出了五六步,轉身再問:「您兒子沒有信來嗎?」
郝長宏搖搖頭,就算是答覆了。
提到兒子,他也十分擔心呢!雖說是班直,不一定上戰場,但是誰能說得準呢!而且,如果謠言是真的,官家下落不明,那麼兒子呢?
老人不敢再想下去,實在是不敢再想了。
李綱接到聖人傳詔,腳步匆匆來到坤寧殿,內侍請相公稍候,進殿稟報,不多時,內廷有旨,請李相公進去。
李綱整衣冠,低頭而入,來到該停的位置,跪倒叩頭:「臣李綱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朱雲蘿道:「相公快快請起,賜座!」
李綱起身,見德妃何鳳齡、淑妃鄭慶雲、修媛狄玉輝赫然在座,再度見禮,這才坐下。
朱雲蘿道:「相公略微清減了些,官家不在,國事家事有勞相公了。」
李綱道:「聖恩浩蕩,臣粉身碎骨也難報一二呢!」
皇后溫婉賢淑,李綱極為敬重,大概也能知道叫他來的目的,卻是如何回答呢?
「難道,官家還還有信來嗎?」
李綱把心一橫,道:「還沒有,統軍川大捷之後,想必陛下事物繁忙,一時顧不上吧!」
皇后還沒說話,德妃何鳳齡卻道:「胡說!京城都傳開了,官家下落不明,還不說實話嗎?」
李綱抬頭,看到了幾張淚臉,就連皇后也在垂淚。
這時候說了實話,立即就是天下大亂的局面。官家不在京城,一旦亂起來,誰能控制局面?太上皇餘威尚在,眾親王虎視眈眈,他雖為首輔宰相,到底是個臣子,有些事情,豈是他能決定的?所以,拼著落個欺君之罪,也是不能說的。
念及於此,李綱正容道:「德妃娘子這是從何說起啊?臣尚且不知,娘子又怎能知曉?這種話,定是那懷有異心之人無端捏造,其心可誅。德妃娘子切莫信了小人的話,若是傷了身子,或者造成混亂,如此向官家交代?」
李綱的意思,這種話不但不能信,更不能傳,真是軟中帶硬,有理有節!
皇后道:「既然相公都這樣說了,咱們相信就是。相公有事,儘管忙去!」
李綱鬆了一口氣,起身告辭,臨了道:「大寧郡王殿下一直要出宮去,請皇后娘娘約束一二,臣等說過多次,殿下未必肯聽呢!」
朱雲蘿一口應承,立即叫人把趙諶叫來,看來要實施禁足令了。
這個時候,趙諶待在坤寧殿最好,再不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