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丹鳳吟 第十二章 春雷(二) 文 / 逍遙五樓
第十二章春雷(二)
當天夜裡,赤電非常暴躁,長嘶不已,像是要生了。胡三連忙吩咐人準備一切應用之物,守在赤電身邊,寸步不離!
黎明時分,赤電終於要生了。先露出來的不是頭,而是腿。胡三經歷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一見這個情況,嚇得差點背過氣去。下崽時,腿先出,十次有九次,馬會死的!胡三也不嫌髒,用手把小馬駒輕輕地往回送,送進去,又出來,折騰了三四個時辰,眼瞅著赤電聲音越來越弱,精神越來越差,馬上就要完了。
胡三一咬牙,一跺腳,叫道:「快去把我的藥箱取來,就在這旁邊生一堆火,把刀子都烤一遍。把東屋第三個罐子拿來,燒水,多燒些水!」
手下人知道事關重大,動作還麻利,不大的功夫已經準備完畢。
東屋第三個罐子裡裝著麻醉藥,是胡三事先煎好的。還是在大寶、二寶身上動手腳的時候,胡三請教了無數的獸醫名家,創出了這麼個藥方。用在魚和烏龜身上很是靈驗,只是不知道用在馬身上到底會怎樣。幾個人按住赤電的頭,將藥灌下去,哎,還真靈驗,赤電很快便睡了過去。
胡三拿過一把烤過的刀子,剛想動手,只聽一人問道:「住手,你要幹什麼?」
胡三無須抬頭,只聽聲音就知道,主簿到了。這個主簿,沒啥本事,平時總挑他的毛病,胡三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個人。
胡三道:「把馬駒取出來,否則,赤電挺不過去的!」
「出了事情誰負責?」主簿怒道。
都這個時候了,總不能看著赤電死吧?
胡三驢脾氣冒上來,天王老子都不怕,罵道:「老子負責!滾一邊去,不要在這裡礙事!」
破開肚子,把馬駒取出來?胡三從來沒做過,只是在把魚的肚子劃開的時候,見過魚卵。事情逼到這個份上,不做也得做了。胡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拿起刀,默念幾遍——官家萬歲萬萬歲,大官人神威天降之類的話,咬牙再咬牙,娘的,豁出去了。
把馬肚子破開,取出馬駒,萬幸啊!小傢伙還活著!自有人把馬駒抱走,胡三把傷口縫上,將特製藥粉敷在表面,用白布裹好,這就算齊活了。麻醉藥起了很大的作用,赤電一動都不動呢!
忙活完了,胡三抬頭,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忽然看到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那人問道:「你好大的膽子,赤電若是出了事情,哪個負責?」
一聽這話,胡三又惱了,道:「我負責,怎麼啦?」
那人身後的一名將軍喝道:「大膽!見到陛下,還不行禮!」
陛下?
官家?
陛下就是官家,就是當今皇上了!
胡三腦袋「嗡」地一聲,眼前發黑,栽倒在地!胡三運氣不好,沒有被嚇死,就差那麼一點,嚇死了該多好啊,省得遭罪不是?
剛才那樣說話,無禮之極,恐怕腦袋是保不住了。大官人說,只要好好養馬,總有出頭之日,不是說的今天吧?瞧瞧我這個樣子,身上冒著血腥味,哪都是血,大腿上還沾著泥,難道就這個樣子見陛下?
大官人,保重吧!
嗚嗚,我胡三還是沒等到您老人家出山的那一天,我先走一步了!
趙桓悠閒地喝著茶,看著狼狽的胡三,平靜地說道:「剛才的膽量哪裡去了?」
胡三連連叩頭,道:「臣冒犯陛下,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
趙桓道:「朕惦記著赤電,過來看看,卻看到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人,有趣、有趣啊!」
胡三不明白官家在說什麼,不敢應聲,只能聽著!
趙桓莞爾一笑,道:「你說,朕是該賞你還是罰你?」
「賞罰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能說的算嗎?」胡三這樣想,哪敢說出來!
趙桓道:「爾冒犯君上,無父無君,本該處死,念爾無心之過,褫奪一切官職,貶為庶民!」
唉,盼星星盼月亮,盼官家來。官家來了,官卻丟了,這話是咋說的呢?好像,聽官家的意思,命算是保住了。
胡三怨天怨地,早忘了領旨謝恩。
趙桓瞇著雙眼,道:「是不是心中不服?」
胡三大夢初醒,忙不迭地叩頭,道:「臣領旨謝恩!」
趙桓話鋒一轉,又道:「報上名來!」
「罪臣,哦,不是,草民胡三!」
趙桓眉峰緊鎖,想了又想,方道:「你是朱孝莊薦上來的?」
「是!」
「他還好嗎?」
「昨日草民的女兒還去看望過朱孝莊,他很好!」胡三說到「朱孝莊」三個字,真是彆扭,哪有大官人叫起來順嘴啊!
朱孝莊的近況,趙桓不是不清楚,胡三這個人他也聽說過。
「一直在走動?」
「是!」
趙桓點著頭,道:「知恩圖報,本是做人的本分,但是能做到你這個樣子的,也不多嘍!好,很好嘛!傳旨:胡三任宣義郎,守太僕寺丞!」
說完,丟下發傻的胡三,逕直去了。
胡三從一個不入流的小吏,一躍升為從六品的大官,沒昏過去,只是傻了,表現已經非常優秀。
那一天,胡三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夜裡做夢一直在笑,念叨著「大官人永遠健康,陛下萬壽無疆!」
撤銷三衙、兵部併入樞密院,大費周折:御史、京官上書者幾百人;東京大學的學生再一次伏闕上書,求官家收回成命。軍方以沿邊六大總管為首,支持朝廷舉措;京城百姓並沒有參與伏闕上書一事,就連看熱鬧的也不多,這一點倒是很令人欣慰。
幾年來,京城越發繁華,百姓腰包鼓了,日子紅火,誰願意跟著學生們起哄啊!
靖康之世,受益最大的是軍人,其次是商人,國家成立了銀行、茶馬行、船政司、鹽鐵司等許多新的衙門。說衙門,不像衙門,倒更像商舖!諸般舉措,國家歲入大幅增加,在沒有增加普通百姓負擔的前提下,國家有餘力購買戰馬、研製軍器。文官、學生屬於失意的人群,讀書人似乎沒有原來那麼風光了,將軍們倒是抖了起來。而且,讀書人中,詩詞行家、丹青妙手的陞遷遠沒有那些研讀物理、算學、工程的人快。靖康三年成立的大宋理工學院的學生,結業後進入六部衙門的人數遠在東京大學之上,如此種種,讓這些原來的人上人怎能服氣?
趙桓一直密切關注著局勢,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果斷出手,毫不手軟,貶官、流放、痛斥,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這才穩住了局勢。
靖康四年的冬天很冷,一直延續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正月初八這一天,趙桓在殿前班直的護衛下,出京城向南方疾馳。軍器監的試驗場在汴梁城西南四十里,一個極隱秘的所在。正在研製的火炮,已經失敗了八次,這一次能成功嗎?
利用趙桓提供的黑火藥配方,研製出來的轟天雷、手榴彈在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金國、西夏吃了大虧,奸細在汴梁城頻繁出沒,聶山抓了很多人,還是抓不絕。也許,火藥的秘密保持不了多久。一旦金國、西夏也可以造出威力巨大的黑火藥,大宋軍隊的戰鬥力將大打折扣。趙桓怎能不急?
到了試驗場,卻發現,他是最後一個,七名宰執好像商量好似的,都來了。君臣相顧大笑,也不坐,站著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北風呼嘯,天空中飄著雪花。
陳規猛然喝道:「開炮!」
通紅的鐵條將無數的雪花融化,發出「吱吱」的聲音,藥捻子點著了!
在場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等待著!
「轟」,猶如一聲春雷在耳邊炸響,煙霧升起,被北風吹散,三百丈外的山脊上碎石橫飛,石頭、雪花從高空砸下來,此時此刻,真的是山崩地裂了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試驗場的工匠們在喊,守衛的軍兵在喊,當官的在喊,宰執們在喊,就連官家也在喊呢!
李綱圍著大炮轉圈,久久說不出話;張叔夜喜極而泣;張邦昌吟誦道——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趙鼎似乎還不信,非要去看看碎石才罷休;秦檜則道——值,花多少錢都值啊!
陳規跪在雪中,振聲道:「請陛下賜名!」
趙桓自豪地說道:「威遠大將軍!」
有了「威遠大將軍」火炮,夢想變為現實的那一天將不再遙遠,吞西夏、滅女真談笑間事!
正想著未來的美好,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十幾名軍兵飛馳而來,嘴裡呼出的哈氣將眉毛、鬍子盡皆染成了雪白!
「陛下:永延路大總管劉琦緊急軍報!」
接過軍報,拆開觀瞧,趙桓竟也落下淚來:「歐陽澈回來了,歐陽澈回來了!」
李綱接過一看,可不是嗎,歐陽澈已在回京的路上!
四年了,他終於回來了。
一天之內遇到兩樁大喜事,不作些什麼,又怎麼受得了啊!
趙桓當眾宣佈,厚賞軍器監所有參與研製火炮的人員,幽靜的山中,萬歲聲一浪高過一浪。
回京的路上,遇到了聶山。趙桓心陡然一沉,見到聶山,多半不是好事!
可是,這一次他又估計錯了,聶山帶來的消息更加令人振奮,如同遲到的春風,溫暖著大宋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