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霸雄圖 第一百七十五章 禁宮夜宴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七十五章禁宮夜宴
那西夏禮部尚書年約五旬，紫袍綬帶，持禮甚恭。吳子矜心知他這般恭敬，可不是為了自己這丐幫幫主，而是衝著段譽那大理世子的身份，江湖草莽畢竟與朝廷相距甚遠。當下足下微微放緩，落後段譽一個肩頭。
段譽雖微微愣愕，但他天生帝胄，自有氣度，亦不問訊，踏步隨那禮部尚書而入。來到中和殿上，只見赴宴的少年已到了一百餘人，散坐各席。殿上居中一席，桌椅均鋪繡了金龍的黃緞，當是西夏皇帝的御座。東西兩席都鋪紫緞，東邊席上高坐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身材魁梧，身披大紅袍子，袍上繡有一頭張牙舞爪的老虎，形貌威武，身後站著八名武士。吳子矜微微一笑，他卻是已然認出，此人正是當年在洛陽作惡被自己懲戒過的吐蕃王子宗贊，只是此時向來不離宗贊身側的國師鳩摩智卻是不在。
段譽見西首席上空置一席，心知這當是自己的座位。此番前來應徵諸少年之中，以宗贊與段譽身份最尊，自當高坐，不與尋常貴族共列。只是他微一躊躇，點頭道：「煩勞尚書再增添一座。」禮部尚書雖是有些詫異，卻也應命而行。吳子矜雖覺得蕭峰在前，自己一人獨坐有些不妥，只是如今自己身為統領天下十萬幫眾的丐幫幫主，卻也不必太過婆婆媽媽，當下便在段譽身側落座。二人身後留下蕭峰、石凝霜、虛竹、烏老大、安洞主、段譽隨從與數名長老，其餘弟子則在中和殿外等候。
殿中眾少年紛紛投來目光逡巡不已，尤其是身戴枷鎖的虛竹處。但聞一聲冷哼，卻是那宗贊身倚錦椅，斜睨道：「有趣，大理國果然是蠻邦，不懂禮數，上門招親也帶著囚犯麼？小和尚，我幫你破了這勞什子。」忽地探臂揮手，勁風拂面，竟是一縷金光射往西席。
段譽身後諸人都是武學大家，早已瞧見金光是一把鍍金匕首，朱丹臣四人紛紛色變，踏上一步，要伸手格擋。只是那匕首去向卻不是坐在席上的段譽，而是他身後的虛竹。匕首鋒銳所指，正是虛竹枷板正中的大鎖。吳子矜見宗贊露了這一手，也不禁暗自讚歎：「這小子這些年倒是下了不少苦功，這等功夫在這些王孫貴族之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虛竹卻是低眉垂目，口誦佛號，道：「小僧乃是自縛，施主好意心領。」他這幾個字說來頗是緩慢，眾人卻不等他說完，已是齊聲驚呼。原來那匕首堪堪射至虛竹身前兩尺，竟是陡然下落，錚的一聲，插在地上，匕身兀自微微抖動。
殿中眾少年大都習過武功，自然瞧得出適才宗贊可沒安好心，那匕首夾帶勁風，力道極大，只怕斷鎖後尚有餘力貫穿虛竹咽喉。不料這和尚雙手受困，居然不見作勢便能將這匕首憑空生生改了去向，這等神通只怕比之菩薩亦不遑多讓。
吳子矜卻知這等本事只怕也只有少林寺那無名掃地僧才有，他神目如電，早已看出，虛竹袖角微微外翻，適才當是暗自發出「袈裟伏魔功」將匕首截下。只是他此刻雙手攏在胸前，袖角揚起，正好發出袖力，而無需多加動彈，將大多數人瞞了過去。
那宗贊出手徒勞無功，面色微變，身側數名衛士齊聲呼喝，忽聽有人喝道：「嘉賓齊至，閉門！」原來是值殿將軍宣佈宴席開始，接下來自然便是西夏國的皇帝出場。眼下西夏國皇帝登位十年，年未弱冠，只是西夏國雄踞西北，國事強盛，可不是吐蕃所能比擬，是以宗贊亦不敢太過造次。
稍時偏廊中兵甲鏘鏘，走出一隊手持長戟的金甲衛士，鼓樂聲響，兩隊內侍手持白玉香爐而出，其後便是身著龍袍的皇帝。身側有人喝道：「萬歲到，迎駕！」廳堂中眾人紛紛跪下。宗贊、段譽身份尊崇，不用下跪，卻也躬身施禮。吳子矜等人不願下跪，略略退開數步，隨著段譽施禮。
但聞內侍喝道：「平身！」吳子矜等人抬起頭來，見那皇帝年紀約莫十四五歲，雖尚自年輕，卻已帶些英悍之氣，只怕將來是個英雄人物。那禮部尚書站在御座旁，宣旨賜酒，酒宴便算開始。眾人紛紛舉起酒杯，卻見那皇帝舉杯略略沾唇，隨即放下，轉身離座，步進內房。一眾內侍跟隨在後，霎時走得乾乾淨淨。這皇帝從頭到尾，面色不變，一言不發，一口酒不飲，竟算是赴過了酒宴，眾人不由相顧愕然。
那禮部尚書卻是不理會眾人的疑惑，只是不住令人上酒上菜。眾官監將菜餚一碗碗捧將上來。西夏是西北苦寒之地，日常所食以牛羊為主，雖是皇宮御宴，也是大塊大塊的牛肉、羊肉。段譽食量甚小，食得數塊便即停箸，吳子矜、蕭峰等人出身丐幫，卻是不拘小節，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頗令廳中眾人側目。
那宗贊卻是漸漸不耐，這數年來吳子矜氣質變化甚大，宗贊早已忘了當年洛陽際遇，自然不會有什麼顧慮，不多時又自挑釁，隨手將一根吃剩的骨頭拋擲過來。朱丹臣暗暗惱怒，踏上一步，折扇輕撥，將牛骨射還。兩下裡交鋒，登時砰砰乓乓之聲大作，碗碟、筷箸、骨頭，甚或是牛肉、羊肉漫天飛舞，夾雜著湯汁淋漓，好不熱鬧。坐於兩席之間的人可便倒了霉，頗有些牽連，忙不迭躲避。赴宴群豪本來便存下了爭鬥的心思，卻沒成想這般快法，登時喧鬧起來。
突然鐘聲噹噹響起，內堂中走出數行手持兵刃的武士，為首一人身著錦袍，作貴官打扮，厲聲喝道：「皇宮內院，諸君不得無禮，還請速速住手，如若不然，為我一品堂所傷，可不划算得很。」
吳子矜卻是認得，正是一品堂的首領，征東將軍赫連鐵樹。赫連鐵樹身後百餘名一品堂武士早散了開去，將一眾鬧事少年圍住，手中各類奇形怪狀的兵刃齊舉，只需赫連鐵樹一聲令下，立時便要血濺華堂。
當此危境，那宗贊倒還算機靈，第一個約束手下不得再行挑釁。段譽等人本就不願招惹事端，自行罷手，須臾之間紛擾立止。那禮部尚書見此情形，心知這酒席已然開不下去，問道：「赫連征東，這當如何是好？」赫連鐵樹朗聲道：「公主娘娘有諭，請諸位嘉賓赴青鳳閣外書房用茶。」
那宗贊早已等得不耐煩，當即起身搶在前頭，道：「正是正是，早該如此，這酒肉不吃也罷，早些去見公主！早些去見公主！」眾少年亦是一擁上前。吳子矜與蕭峰對瞧一眼，心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李秋水蹤跡未現，鳩摩智、慕容復一干人亦是不知去處，當真奇怪的很。只是如今兄弟三人聯手，天下大可去得，實無須憂心太過，是以立時將這等念頭拋諸腦後，跟隨眾人前行。
一行人由赫連鐵樹引路，穿過一座大花園，轉了幾處迴廊，遠遠望見花木掩映中露出樓台一角，兩盞宮燈高掛，赫連鐵樹引導眾人近前，朗聲道：「四方佳客前來謁見公主。」
吳子矜卻是認得，當年在皇宮之中，這青鳳閣他曾來過數次，只是並未久留，也不知其中的佈置。正自思忖間，早見閣門打開，一名身著紫衫的女官率四名宮女迎將出來，道：「公主請各位入內奉茶。」
宗贊自然搶在前頭大步衝將進去，眾人魚貫而入。他等可顧不得觀賞閣中情形，只是一個勁地往中間擠，尋思著能與佳人更接近。只是不到盞茶時分，所有人都失望了，這次宮女說去的地方乃是青鳳閣內書房，卻是連吳子矜也沒進去過。
通往內書房的通道便在廳後，那宮女帶著眾人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其間又連過三道石門。群豪心中暗暗打鼓，若是這西夏借招親為名，意圖一網打盡天下英雄，只怕此行兇多吉少。只是如今這等局面下卻也不好示弱，只得奮勇向前。
過不多久，忽聽得水聲淙淙，前方出現了一條深澗。眾人於深宮之中陡然見到深澗，都是一愣。但聽那宮女道：「要去內書房，須得經過這道幽蘭澗，眾位請。」說罷當先而行，探足往黑黝黝的深澗中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