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吹篪乞食 第四十七章 石總捕頭 文 / 周雲龍
第四十七章石總捕頭
吳子矜驟然受襲,卻是絲毫不亂。內力陡發陡收,硬生生將疾衝的身子剎住。冷風刮面,一柄單刀自眼前削過,若是吳子矜多沖半步,勢必被一刀劈作兩半。
吳子矜轉過身來,見眼前持刀之人皂服公帽,正是捕快打扮。吳子矜抱拳道:「敢問這位公爺,為何對小人陡下殺手?」那捕快喝道:「兀那採花大盜,今日叫爺撞上,你還逃得了麼?還不快束手就擒。」吳子矜一愣,道:「公爺認錯了,在下可不是什麼採花盜,前面那人才是。」
身後冷風刺骨,吳子矜側身避開一柄鐵尺。一人喝道:「什麼前面那人,此人輕功極高,定是那採花賊。孫老三,莫要被這廝給騙了,先拿下再說。」孫老三愣得一愣,復舉刀夾擊。吳子矜抬眼看去,自己所追那人早已蹤跡不見,今番捉賊大計卻是叫這倆公差給攪了。吳子矜心知民不與官鬥,是以手中劍鞘只是招架,並不還手。只是他再三解釋,兩個捕快卻充耳不聞,只是手上加緊進擊。
吳子矜怒火漸萌,忽地長嘯一聲,右手長劍出鞘。黑夜裡便似一道閃電劃過,「錚錚」兩聲,鐵尺與單刀已被他以劍尖挑開。身後傳來一聲大喝:「劍下留人!」呼喝聲中,吳子矜手腕抖動,已在二人心**叉劃了個十字。「嘩啦」聲響,卻是二人心膽俱裂,踩碎了腳下瓦片,掉落長街。
微風颯然,一人長空躍至。吳子矜神目如電,一眼瞧出,此人亦是身著公服,裹著一襲黑色披風,面上卻是戴著一個鐵皮面具。吳子矜心道趕不盡的麻煩又來了,當下先發制人,長劍疾刺身前空處,正是那人將將下落之處。他這一劍時機拿捏得極準,正是那人舊力已逝,新力未生之際。那人目光一凝,左掌斜拍,右掌上提,竟是照準吳子矜劍脊猛擊下去,要將吳子矜長劍合在掌中。
吳子矜嘿嘿一笑,心道:「若要叫你鎖住,我倒也妄稱劍神弟子。」手腕一翻,長劍已是橫將過來,那人若是就此拍將下去,自是將自己的一雙手掌送上去切斷。那捕頭卻是原式不變,待雙掌堪堪觸到劍鋒,驀地化掌為抓,左手五指扣住了劍脊,右手拇、食、中三指捏住了劍尖。吳子矜瞧得分明,他雖變招極快,吳子矜長劍仍是在他掌心劃了一記。只是此人不知手上練了什麼功夫,居然肌膚絲毫無損。吳子矜暗暗稱奇,他雖手下留情,並未發出劍芒傷人,但劍上所蘊真力,已不是區區金鐘罩鐵砂掌之流所能阻擋。他正要運劍發出劍芒,那人已是鬆脫劍鋒,倒躍兩丈,道:「慢!暫且停手。」他聲音雖略略低沉,卻自有一種圓潤的味道。吳子矜長劍舞了個劍花,隨手插入劍鞘,道:「公爺與我這採花大盜有何見教?」
那捕頭尷尬道:「兄台說笑了,我屬下識人不明,實是對不住。」身影晃動間,二人躍上屋脊,齊齊恭聲道:「見過石總捕。」夜風吹來,二人胸前破帛紛飛,露出胸膛。原來適才吳子矜一劍只是劃破了二人衣衫,並未傷人。那人冷哼了一聲,道:「不開眼的東西!今日沒什麼收穫,先回去歇息罷!」二人各有羞赧之色,齊齊抱拳,轉身躍下。
那捕頭這才施禮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在下石寧,現任六扇門總捕。公子當已聽說近日採花大盜猖獗,如今開封府尹已下了嚴令,要在十日之內破案,在下心急如焚,連日來率領屬下四處設伏,原本得了個線索,卻不料那兩個草包卻將馮京當作馬涼,放跑了真兇。」吳子矜微微一愣,道:「兄台焉知在下便不是兇手?」石寧哈哈大笑道:「堂堂丐幫六袋弟子,若是做這等勾當,豈不丟了你們喬幫主的臉麼?吳公子,莫再說笑了。」吳子矜一怔,道:「閣下認識我?你是誰?」石寧微笑道:「在下公務在身,先行告辭,我是誰兄台日後自知。」足下不動,身子忽地倒掠,幾個起落間已消失無蹤。
吳子矜愣了半晌,方才按捺住追上去摘掉對方面具的衝動。原本他只是出來瞧瞧夜景,後發覺賊蹤,方才一路追趕而來,此刻被這麼一擾,已是失了興致。瞧瞧四周,冷冷清清,人跡少至,想必是遠離了鬧市。須知汴京沒有宵禁,晚上夜市洶洶,更勝白天。
吳子矜從未來過開封,適才只是追著那人而來,此刻卻不知怎麼回去。他心中暗笑:「自己好奇心忒大了一些,先前那人也只不過是輕功高妙了一些,不見得便是什麼採花賊,自己與那些官差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區別而已。」
無奈之下,只得隨手敲開一戶人家詢問道路。好夢被驚擾,自然沒什麼好臉色,吳子矜劈頭挨了一頓罵,方才探明回去的路。原來自己此刻已到了望春門附近。望春門乃是汴京城的東門,吳子矜這一通趕,竟是跑過半座京城。當下沿著大道徐徐而歸,直到眼前繁華夜市復現,方才尋到來路返回。
此後半宿無話,吳子矜第二日清晨起身練了一趟劍,便到附近街市上散步。李春來本要陪他瀏覽汴京城名勝,被吳子矜婉拒了。左右無事,吳子矜問明道路,便去相國寺瀏覽一二。
大相國寺位於皇城之南,隔了兩條街。相國寺原名建國寺,始建於南北朝,唐長安元年僧人慧雲復建。唐延和元年,唐睿宗李旦為了紀念他由相王即位當皇帝,遂欽錫建國寺更名為「相國寺」,並親筆書寫了「大相國寺」匾額。入宋以來,相國寺屢有增修,成為全國最大的寺院,建築華麗,有「金碧輝映,雲霞失容」之稱,皇帝每每巡幸,是以又有「皇家寺」之稱。
吳子矜此行雖身著舊布袍,卻並未背上布袋,是以守寺僧人雖是勢利,卻也沒將他拒之門外。吳子矜舉步自牌樓而入,大雄寶殿、鐘樓、天王殿轉了一圈,所到之處,但見遊人如織,到處都是焚香禱告的善男信女,不由好笑:「佛祖若真有靈,這世上只怕便沒有不平之事了。」
大相國寺貴為「皇家寺」,香油錢高出別地寺院數倍。縱然如此,也擋不住富豪權貴子弟家眷虔誠之心。吳子矜衣衫破舊,出手吝嗇,逛了一圈,居然沒投下一文錢,此刻面有譏笑之色,早有和尚瞧不過眼,一個聲音喝道:「澶越其心不誠,平白攪了眾施主的佛運,還是快快出去罷。」吳子矜抬眼望去,卻是個胖大和尚,雙手叉腰,正惡狠狠瞪著自己。陽光自頂上傾洩下來,照在他那油光可鑒的禿頭上,幾顆汗珠亮光閃閃。
吳子矜笑道:「大師父肚子裡吃了那麼多香油錢,當然誠心得很,小子自愧不如。」此話一出,身邊眾人捧腹大笑。那胖和尚一張臉脹得通紅,大怒道:「小子你是來搗亂的麼?我大宋皇家寺廟,豈容你放肆?」
那和尚捋起袖子,握起缽大個拳頭方要揮出,忽地眼前銀光一閃,一隻蔥蔥玉手伸將過來,指尖上一隻銀元寶霍霍發亮。一個女子聲音道:「這位公子的香油錢我替他付了,出家人戒嗔,大和尚就不必動怒了罷?」
吳子矜聽得那女子聲音,心下暗道不妙,斜目望去,果然是那施月姑娘。今日她換了一身淡黃衫裙,面紗依舊。吳子矜忙道:「姑娘,這怎麼好……」話猶未了,那和尚已是將銀子接將過去,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確不該動了嗔怒,姑娘真是菩薩轉世,小僧佩服,兩位輕便。」錢財在手,那胖和尚笑口大開,堪似彌勒,哪裡有先前的一絲惡相?
吳子矜方要腳底下抹油,施月已道:「吳公子,你欠了我十兩香油錢,要怎麼還我呢?」吳子矜道:「這個麼……」心道:「這是你自己要給的,我可沒說。」施月笑道:「吳公子身無餘財,還錢不必了,今晚到金環巷坐坐罷,小女子當倒履相迎。」不待還口,施月道:「就這麼定了。」轉身去了,留下瞠目結舌的吳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