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十六章 有緣人 文 / 柳暗花溟
第十六章有緣人
「高兄,醒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因為出現得太突然了,高闖本能地拔出配刀,迅速轉身,架在身後人的脖子上,等看清楚來人驚得雪白的臉,無奈地歎了口氣,「允文,人嚇人,嚇死人,以後不要突然在我身後說話,刀劍無眼,回頭傷了你,我可不好意思了。」他收回刀。
「對不住,下回會注意的。」朱允文舉舉手中的水囊,「我見你們久也不醒,想喂點水看看。高兄不是說過嗎?山林中,野獸一到夜晚就會出來了,我看天色已晚,怕--」原來他蹲在大石後取水,高闖一時沒有看見。
「做的好。」高闖舔了舔嘴唇,剛才急著檢查弟兄們的情況沒有意識到,現在才感覺確實幹渴得很。
「高兄不要擔心,我略通一點醫術,早把過脈了,你們都是睡了而已,不過是疲勞過度。」
疲勞過度?比這更強的體力消耗也沒讓他這樣過,一定是有古怪,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而已。但是朱允文既然看來清醒,也許知道點什麼。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不記得我們從洞裡出來了?」
朱允文把水囊遞到高闖的手裡,讓他喝水,慢慢地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們著實嚇了我一跳。本來走的好好的,我覺得前面的路有些亮了,正要告訴你這個感覺,卻發現你們都不對勁。」
「我們?每個人都不對勁嗎?」
朱允文認真地點頭,高闖知道他沒有撒謊。
「你們全都眼睛發直。臉上表情各不相同,高兄你突然叫了一聲『花--容書記官』就返身向洞口跑。」朱允文溫文的笑了起來,但眼神中有些調侃。
高闖知道一定是他和花想容地緋聞傳到了朱允文的耳朵裡,很懷疑連他都知道了,船上的人一定人人皆知,甚至連水裡的魚都知道了。可笑他還一本正經的掩飾,不知道花想容是不是因為怕羞才不見他的。話說回來。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美國,怎麼那麼會怕羞!
「媽地。老子精蟲上腦,到這地方還想著她!」他低罵了一聲。
朱允文不明白精蟲是一種什麼蟲,但大致明白高闖的意思,微笑道:「心裡記掛著一個女子也沒什麼啊,容書記官可是美女加才女,高兄好福氣。」他和高闖在一起,開朗許多。竟然開了句玩笑,「只是當時高兄地表現可是嚇壞我了。跑得飛快,我根本追不上。而就在高兄跑開的同時,他們也跑了起來。我以為你們是被山精石怪所迷,怕出事,拚命在後面追,結果看到你們雖然神志不清,不過從洞口爬出去。游水回岸,就好像正常人一樣。老鐵甚至還沒忘記帶上我,就那麼直眉瞪眼的把我也扯到了岸上,而你們一到岸上倒頭就睡,從正午一直到現在。唉,想來我真是佛心不誠。佛祖留跡之地,怎麼會有妖魔鬼怪呢?」
「也是,不過佛祖不太好客,擺明不讓我們進洞,不然為什麼只有你沒事。」高闖道:「真小氣,我們雖然不是有緣人,可看看佛祖他老人家的院子有什麼關係,哪想到連大門也不讓進。」
「高兄,不得怨怪佛祖。如果真如高兄所講,一定是另人深意。」朱允文正色道:「再說我也不一定是有緣人。也許我曾經潛心學佛。能有一些通悟吧!」
高闖不置可否。到現在,整件事都讓他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是神跡、佛跡、還是哪位有大智慧的人利用了自然界中某些未知的力量,保護著這個地方,而只有朱允文這種心靈純淨的人才能避免被迷。不過他雖然不明白這件事,卻明白他們剛才是被集體催眠了,之後全體陷入夢遊狀態,結果跑回到水潭邊睡覺。
他聽說過,夢遊地人什麼事都會做,甚至做得非常好,只是本人並不在清醒狀態。
「還要迎佛牙嗎?」這回是他問朱允文,因為他們顯然是進不了那個山洞的,也許只有朱允文才可以,那樣的話,迎不迎佛牙就是朱允文個人的決定了。假如朱允文為此損失生命,是他自己的決定,與人無怨。朱允文這一生都在別人的控制中,這次他給他自主選擇的權利。
不出他所料,朱允文非常堅定地點頭,「我要迎回佛牙,這樣就可以平息這裡的戰亂。我曾經試圖做個好皇--唉,可是我沒做到,而且也再沒有機會,那麼我至少可以解救這裡地百姓於水火。天下的人都是老天的子民,佛門無邊,信佛之人都應該得到佛祖的庇護,我願意以一身之力為之。如果我沒有那個能力,死而無憾。」
又來了!又來了!是不是搞政治的都愛演講啊,才給他一個機會,他馬上又要為萬民犧牲了!高闖心裡歎道,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很怕朱允文長篇大論,嘰嘰歪歪,連忙打斷他道:「你自己決定了就好。但是今天天色晚了,我認為明天一早進洞為好。現在把他們都叫醒,大家紮營休息,明天一早我送你到洞口,你一個人進去。為了表示對佛祖的尊敬,我覺得你應該去水洞中好好淨身更衣,這樣才顯得心誠啊。」
朱允文眼前一亮,點頭道:「高兄所說不錯,是我疏忽了,可見我敬佛之心不誠,不如高兄有慧根。或許,我應該戒食為好,免得五穀之濁氣污了神跡之地。」
我哪是有慧根,是怕你給我讓佛學教育課。再說,安營紮寨、埋鍋造飯這回事你也不會,轉來轉去倒礙事,不如打發你自己靜修去。高闖心道。
但嘴裡卻說道:「戒食倒不必了吧?那個山洞還不知有多深,沒有體力,就算佛祖肯讓你迎回佛牙你也沒力氣走到了。不如我讓他們給你摘點野果,半戒食好了。」
朱允文除了迎佛牙和想自戕以救萬民這兩事上堅定外,基本上是個沒主意地人,所以對高闖言聽計從,同意吃些野果子,然後就到水洞中淨身淨心去了。
高闖一個個把其他人叫醒,把他們所經歷的事說了一遍。這些人都是古人,自然不懂什麼叫夢遊,什麼叫幻覺,只覺得因為他們是俗人,所以才被佛祖踢了出來。
既然如此,大家也斷了念性,一心聽著高闖的吩咐,準備明天由「畫師公子」自己去迎佛牙。如果真的能迎來,他們也算沾了佛光,至少可以平安回大明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高闖就送朱允文來到瀑布後的山洞。朱允文從昨晚開始就一直低聲背誦佛經,除了吃了點野果,喝了點清水外,什麼也沒吃,而且也不和人說話,真是虔誠得很。早上從水潭過來的時候,他只穿著內衣,一點也不顧皇家禮儀,到了山洞後才換上昨晚就洗好晾乾的外衣。
這樣整理打扮一番後,高闖終於明白了玉樹臨風是什麼意思。
「記著,不要勉強。」他最後囑咐,感覺像送自己的弟弟上戰場一樣。
朱允文點了點頭,施施然走了進去。
高闖沒有離開,坐在洞口等,見朱允文走了不到一百步就消失了蹤影,但腳步聲卻不斷傳來,噠噠噠的,一步一步,像扣在他心上似的。
他看了下腕表,正是早上七點鐘,然後他就一直坐在那兒不動,等到了快晚上七點,腳步聲一直沒停,也不知道朱允文怎麼樣了。
腳步聲不停,就證明朱允文在走,可是誰能走上十二個小時不停步?就算是能不停地走,腳步聲也不可能是一個頻率和節奏,不遠又不近啊。
他曾經懷疑朱允文也出現了幻覺,正在原地踏步,於是向洞內走了走,結果那怪聲再度出現,他也再度停留在八十多步地地方,無法前行。
難道是這個洞內地石頭含有什麼特殊的礦物,因此能夠有錄音功能嗎?是這個巨大地錄音機在反覆播放著不知何時錄下的腳步聲嗎?朱允文在哪?是生是死?佛牙真的在裡面嗎?
高闖焦急萬分,一看表已經七點半了,一咬牙抽出了短刀,準備再度進入洞中。如果聽到可怕的聲音或者發現自己出現幻覺以及被催眠的徵兆,他就給自己一刀,保持清醒,不能把朱允文扔到洞裡就不管了。
走了大約三十步,就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團紅乎乎的東西,飄飄悠悠地突然出現,著實嚇了他一跳,定睛細看,居然是火光,當下大喜過望。
「允文,是你嗎?」他喊。
「高兄,是我。」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感覺詭異非常,不過高闖只有開心,並無膽怯。
「你還好吧?」不等朱允文現身,高闖急問。
朱允文沒有回答,但腳步聲加快了,片刻後身影就出現了。他赤著膊,身上的衣服斜捆在肩上,顯然是背著什麼東西。臉上,並無一絲疲憊之感,反而安靜祥和。
「高兄久等了,佛牙已經迎回,我們回去吧。」朱允文感激地看著高闖。
高闖只是一介草民,無意間闖到了宮中,與他結下了交情。可在他看來,這個高大強橫得像個海盜一樣的男人卻是他生命裡的貴人。如果沒有他,他大概會在那個冷宮裡淒清冷寂到死,不會知道天下四海是如此之廣闊,不會逃出他天定的宿命,更不會找到心靈的歸宿。
沒錯,他就是佛的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