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 第九十一章 惜別 文 / 不銹
夜色冰冷如水，把寒意一點點的滲透進人的身體裡，讓人在不知不覺間畏縮著身子。
我斜倚在城頭，看著那破損的城牆、內城前傷痕纍纍的廣場，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裡曾經歷過極其慘烈的戰鬥。
而現在，曲終人散，戰鬥已經結束，曾經承載過數千人渴望的戰場就顯得有些孤寂。
我輕輕的呼出一口熱氣，淡白的霧氣在空氣中漂浮，隨即飛散無蹤。
「還是沒有聯繫到。」白晶晶在一旁低聲道。
「別難過了，又不是生離死別，只不過是個遊戲而已。」我安慰著她。
「雲淡風輕哥哥真的被……。」白晶晶可憐兮兮的看著我，眼裡有些晶瑩的東西在滾動。
我換了一個姿勢，抬首看著璀璨星空，心中千頭萬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滋味，過了半響，方才歎道：「他被刪號了。」
「怎麼會？……」明知這是事實，白晶晶還是無法相信，她低垂著頭，一滴滴的水珠滴在她腳邊，打濕了那片乾燥的石地。
我伸出手，把她摟在懷裡，輕聲道：「有什麼可哭的，明天他一定會換個名字再上來，然後我們再一起去練級，用不了幾天，他還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白晶晶用力抽泣幾下，抬起頭，紅通通的眸子，幾顆大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滾動，梨花帶雨的嬌俏模樣煞是可憐：「人家就是難過嗎，再哭一會兒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再用力抱著她，心神恍惚前，彷彿又回到了剛剛那場奇異的戰鬥中。
神一般的雲淡風輕。
一個人對數千人的單方面殺戮。
從天而降的巨大光柱。
雲淡風輕便消失了。
之後，大家從驚訝中回醒過來，慕容白好像有意招集人馬再攻權利盟，那時對比雙方的實力，鐵騎盟和試劍盟的人馬雖然被雲淡風輕屠殺了數百人，又有許多人因驚恐而逃跑，但剩下來的也足有七八百人，與我們僅餘的三百餘人相比，在數量上仍佔著絕對優勢，我們現在又無城防可守，如果慕容白能順利地把他們組織起來，對我們來說則又是一場劫難。
就在慕容白組織人手的時候，他突然罷手不幹，隨即，許多鐵騎盟的人馬紛紛『自殺』回城，剩餘的試劍盟眾人群龍無首，便也散去了。
我有些疑惑，不久後何夕的一封信給了我解釋。
她說她又幫了我一次，要我懂得知恩圖報云云，我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把消息跟空炎風等人一說，他們也鬆了一口氣。
從剛才這兩盟的行動來看，他們已有聯合的趨勢，若是他們真的一起行動，那我們以後就要隨時小心被他們一口吞掉。而現在，不管何夕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看她今天的行動，其他人一定會以為我們也已經結成同盟，現下雙方實力相差不遠，誰也不敢鬆舉妄動。
危機一過，大家便記起了這場戰事中最大的功臣——雲淡風輕，用盟約頻道叫他沒有反應，千里傳音的結果卻是沒有這個玩家。
我們都呆住了，這種跡象表示——雲淡風輕已經被刪號！誰也不能相信這種結果，於是大家連忙又用了許多種其他的連絡方式去聯繫他，均是顯示沒有這個玩家id。
雖然不情願，但我們只好承認雲淡風輕的id確實已經被刪了，巨大的失落縈繞在權利盟諸人心頭，但現在也不是哀傷的時候，兩次大戰後，眾人已經身心俱疲，在我的勸說下，他們黯然下線了。
我陪著仍然不相信這個結果的白晶晶留在這裡，看著懷裡傷心哭泣的女孩，我不禁有些無奈，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已經有幾分瞭然，不過還要等雲淡風輕上線來證實，而且就像我說的，這不過是個遊戲，是可以從頭再來，雖然以後雲淡風輕未必能再拿到天下第一的寶座，但是他不是還和我們在一起嗎？有什麼可傷感的。
只不過，確實可惜了。想到這裡，我不禁長歎一聲。
看著廣場邊緣那巨大的樹坑，不禁想起了雲淡風輕那莫大的神力，那威力，早已超越了普通人的極限，只有神，才能擁有這驚世駭俗的力量。
那要多久才能達到那個境界呢？想必需要非常非常的漫長的修行吧，我大略估算了一下時間，結果令人咋舌不已。
這時，天際已經露出了幾分魚肚白，我輕聲安慰白晶晶，告訴她要休息了，等明天再上線就能看到雲淡風輕。
白晶晶聽話的點點頭，下線了。
我也隨後下線。
摘下頭盔後，便是一陣昏天暗地的狠睡，睡到日月無光、不辨天色，這段時間內在遊戲內的經歷，已經搾開了我的每一分精力，再沒有餘力去想任何事情。
就在這段時間裡，遊戲內外又發生了許多事，那場戰鬥的錄像被放在了某家網站上，其後的幾個小時內，下載次數就已經達到了數十萬，結果那家網站的服務器承受不了這洶湧而至的巨大流量，癱瘓了。
通過這個錄像，雲淡風輕那神一般的戰鬥方式給玩家們造成了巨大的震撼，也因此吸引了許多人進入俠客行的遊戲裡，為了成為終極的神而努力著。
無形中，雲淡風輕為了俠客行做了一次最好的宣傳，而遊戲公司對他的處理卻是刪號，第二天關於這件事的通告便貼到了俠客行的主頁上。
通告內說遊戲玩家雲淡風輕利用非法手段更改人物資料，被他們及時發現並做了相應的處理，並希望玩家們自重，不要做出類似的行為，又聲明創世紀公司的安全措施絕對是全世界一流，任何作弊均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類似的行為一經發現立即做刪號處理，絕不姑息云云。
不過，這警告似乎起了反作用，以後的幾天裡，有無數的黑客試圖通過非法手段更改俠客行玩家資料，結果卻是無一成功，也許創世紀公司的防火牆真的像他們說的那麼堅固牢靠。
也對，這畢竟是那個被稱為「天才」的計算機科學家曹天宇親自設計的，人們如此讚歎著。
於是，又有人對修改雲淡風輕數據的那個黑客起了興趣，想想看，能攻破虛擬遊戲的締造者、被稱為「天才」的頂級科學家所設計的防火牆的人，又該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一時間，紛紛揚揚的各種八卦新聞充斥在遊戲內外的每一個角落，風頭很快就蓋過了前不久也是發生在權利盟身上的另一件事。
信息爆炸的時代，人們的注意力總是在各種新鮮事物上轉來轉去，他們是那麼的激情四射，也是那麼的善忘。
這一切發生時，我正在昏睡，當我醒來時，一上網，便在論壇裡看到了各種各樣關於昨天那件事的貼子，大家猜測著、肯定著、讚歎著。
我翻看著這些稀奇古怪的貼子，一直找不到用什麼表情去應付才好。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白晶晶打來的，她叫我馬上上線，因為雲淡風輕上線了。
我忙叫著正在吃早餐的小享一起上線。
雲淡風輕現在用的是一個叫小雲的id，我們一見到他，便七嘴八舌的開始提問題，諸如當神仙是什麼感覺啊？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修神的？被天遣的感覺又是怎麼樣的？等等等等。
雲淡風輕被問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最後我力排眾議，讓大家暫時休息，先讓雲淡風輕把事情講清楚，眾人均用不滿的目光盯著我，我只覺背脊一陣寒意爬上，這時雲淡風輕適時的開口了。
據雲淡風輕說，許多以前，早到京都戰役剛結束時，他就有了這個念頭，但是缺少必要的道具，因為即使是用修改的方法登入神界也需要一件裝備，就是有人神間的橋樑之稱的神器——「神問」。
說到這裡，我明白了當時在拍賣會上他為什麼非要拍到那件無用的神器。
他又道，我們執行「玩火」計劃時，他便已經找人修改了自己的資料，至於那個黑客是誰？
他微笑著看著我們，狠狠的說了一句，打死我也不說。
看他意志堅定，我們這些聽眾同時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
那人又鄭重的警告他，這修改有個致命弱點，他不能進入戰鬥模式，因為修改後那黑客用一個普通數據掩蓋住了已經溢出的玩家資料，如果他與別人戰鬥，真正的數據就會暴露，而俠客行這款遊戲又在隨時的監測著每一個玩家，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被遊戲公司發現，結果會很糟很糟。
說到這裡，雲淡風輕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理解他的心情，這就等於給了你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不讓你用，而且還規定你以後連木劍、鐵劍、長劍任何劍都不能用，豈不讓人鬱悶。
後來，到了決定生死的緊要關頭，他終於忍不住使用了那種力量，沒想到遊戲公司的反應如此之快，他還未來得消滅所有敵人就遭到了天遺。
眾人齊聲歎了一口氣，一起安慰著他。
這個我不同意，我暗暗想道，還是是想大大的秀上一把，才把戰鬥拖的那麼長，若是一上來便用上霹靂手段，絕對能在天遣前把敵人殺個精光，說不定還有空和我們喝懷茶、道個別再迎接那一定要來的天遣。
不過，他也著實在演出了一幕異常精彩的好戲，那神一般的身影，將留在所有玩家心中。
「這次，我是上來道別的。」雲淡風輕忽然說道。
我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再玩俠客行了，歐洲那邊也出了一款虛擬現實遊戲，周圍的朋友都在那裡玩，他們一直叫我去，我卻放不開這裡，現在id被刪了，一身輕鬆，剛好去那個世界轉轉。」他笑道。
眾人大驚，紛紛出言挽留，畢竟在一起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彼此間已經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想想看，當時青竹林下立下同生共死誓言的十人中，含志情已經不在，空炎風也許久不見，渡紅又說他有工作要忙，沒辦法長時間在線，現在雲淡風輕又要走，眾人如何捨得。
雲淡風輕有些感動，卻堅持已意。
白晶晶的哭哭啼啼的挽留著他，龍小牙雖與雲淡風輕並無深交，但在這悲涼的氣氛感染之下，也小嘴一抿，掉下了眼淚，其他的都是大男人，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掉眼睛，可眼眶已經紅了。
悲涼的氣氛籠罩著諸人，遊戲中的離別與現實中的一樣，讓人無奈傷感卻又不得不去承受。
過了半響，大家見實在是說不動他，便硬是逼著他答應以後每週上俠客行一次來陪大家聊天，才算是放過了他，氣氛雖然仍有些傷感，但想想也時常能看到他，又不是就此決別，眾人便有些釋然了。
***
雲淡風輕，練級狂、華山派大弟子、權利盟的發起人之一、永遠佔據著天下英雄榜首位的傳奇人物、俠客行內第一個登入神界的玩家，從此離開了俠客行。
以後的日子裡，我思索著這件事和這個人，有些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離開。
雲淡風輕對遊戲的堅持，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這從他對待練級的態度就可略見一斑。但在他純粹是為了玩而玩遊戲，遊戲對他來說，是一個追求，他喜歡刺激、喜歡新奇，並且永遠追逐著這些東西。
以前，俠客行對他來說很有意思、很神秘，所以他是那麼的喜歡它，後來等他達到了遊戲裡玩家所能達到的頂點，所有的一切都經歷過了，這種新奇也就消失了，如果再繼續留在這裡的話，以後日子就只能是在不斷的重複曾經走過的路，也許在他看來，即使有著許多朋友陪伴在身邊，這也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情。
所以，他選擇了離開，去追逐其他的遊戲的驚奇與新鮮。
就是這樣，一個狂熱的遊戲玩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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