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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二百二六:鳴鏑 文 / 陳明弓

    第二百二六:鳴鏑

    陳縣城內這兩天空氣格外緊張。

    百姓街頭巷尾,議論不斷,人心慌張。

    在街角賣大餅的顧客,在對面酒肆喝酒的酒鬼,甚至路上擺地攤的攤主,他們都在無一例外反反覆覆討論著同一個話題:「你說,這兩天為什麼官兵到處都是,聽說陳相還出動了舞風營的將士,在城上輪流巡城?」

    「嗨,聽說前幾天從譙縣那邊來了一夥匪人,還帶了兩三萬人馬過來,廝殺到城下。陳相當時運籌……什麼窩窩,最後大開城門,將賊將殺了。陳相怕賊人部下會來報復,所以才趕緊調配人馬……」那人若有其事的說。

    「不對不對!」

    有人反駁,「可我聽到的好像不是這樣。我聽說當時譙縣過來的是一名將軍,還是個刺史。他是被劉……劉……叫什麼,劉什麼的……嘿管他呢,反正也是個刺史差不多的官兒,不過是在徐州當官。嘿,我們就叫他劉大人吧。話說,這個刺史敗在劉大人手上,最後沒地方去了,所以就帶了人馬來,想要投靠陳相。陳相當時是答應他了,也讓他進了城。可陳相一進來,卻將人家殺了。他怕人家報復,這才不斷調配人馬,還到各縣募集糧草……」

    「嗄!可不能說陳相壞話,小心殺頭!」

    說話的那人被這人一唬著,趕緊吐吐了舌頭。但他的消息好像格外靈通些,也不怕死似的,接著又說,「嘿,我還聽說,就為了徵集這糧草的事,陳相可煞費了苦心。他先是發一道命令,要各縣交糧。可各縣去年秋冬的時候就交過一次了,再要交第二次,誰還干?所以都不同意。

    陳相就想辦法了,他就嚇唬他們,說譙縣已經被徐州劉大人佔了,他既然佔了那裡,那麼隨時都有可能跑到你們的城裡去,你們若是不交糧,那麼我可保不了你們了。這些縣令也不是白吃飯的,他們當然有點相信又有點不相信了。

    陳相又想辦法啦。若是交糧,能保住下年的官位,若敢抗命不交,明年也就當到頭了。嘿嘿,你們說陳相這招毒不毒辣?這些官就想啊,糧交了還可以再徵集,要是官兒沒了,就要吃窩窩頭了。更何況,這些糧食都是從百姓那裡強征來的,他們也少不了一塊肉,各縣的縣令還有誰不從的?反正苦的又不是他們。」

    兩邊一聽,盡皆歎息:「要是賊人真來了,官兒又把徵集的糧食都吃光了,接下來不就是要我們拿糧了麼?」

    「可不是,這些官啊的全是為了自己打仗,最後苦的還不是咱老百姓?」

    這些人正沒完沒了的討論著,看看那邊又有一隊官兵奔了過去,趕緊把頭縮回去,把舌頭夾起,不敢亂說了。

    這隊官兵剛過去,突然轉彎處傳來呀呀呸之聲,風捲殘雲,馬蹄遽起。

    眾人正在吃驚當頭,就聽到馬蹄聲已經轉了過來。接著,只見眼前一閃,一騎向前狂奔過去。

    眾人都是趕緊離席的離席,丟攤的丟攤,街坊鄰里,全都跑了出來,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剛才巡街的那隊官兵突然聽到後面馬蹄聲起,又眨眼見到一匹馬疾馳而來,兩邊正要阻攔,就聽馬上那條漢子把手臂一搖擺,緊捏在他手裡的那顆頭顱上立即揮灑去一星血雨。官兵一見,趕緊呼喝起來:「快拿下賊犯人!」

    眾人看到這裡,都是嚇了一跳,再一看那漢子,把馬不停,口裡亂呼:「陳相已被我殺,擋我者死!」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驚乍一團:「陳相?陳相被殺了?!」

    兩邊官兵見馬上漢子一把大刀上殷紅斑斑,血染征袍,又聽道他喊道陳相已死,都是吃驚。本不相信,豁然看到那顆頭顱,有認出來的,趕緊驚呼起來:「他……他真殺死了陳相!」

    由不得眾人不讓路,那漢子左手扯韁繩,右手同時捏著大刀和那顆頭顱,眨眼間已經兜馬到了近前。漢子一聲大吼,把兩邊官兵震得避之不及,胡亂丟刀丟槍。

    這馬上漢子當然就是許褚。

    許褚一路上嚇退數隊士兵,被嚇退的士兵都是呆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往舞風營方向跑去,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陳相一早就去了舞風營,正在那裡操演人馬。可他們剛剛到了半路,又遇到一隊百姓裝束的武夫。這些士兵見武夫持刀弄槍,一個個臉上身上全是血口,也就不敢惹了,趕緊繞道讓開。

    這些士兵還在拐角地方心驚膽戰的問同夥:「夥計,這是什麼情況啊?」

    夥計說:「不……不是陳相真的被殺了吧?」

    等到這些武夫跑過去,他們趕緊躲了出來,看到那邊又有一隊士兵,知道他們也是剛剛躲難過來的。於是,便是邀了一起,同去舞風營。但他們也只轉了一個彎,就被吳老狼攔住。

    吳老狼突然看到這隊士兵狼狽而來,問他們:「你們沒看到一夥強人過去?」

    士兵沒頭沒腦的回答:「看到啦。」

    吳老狼眼睛瞪得膨脹,臉上刀疤豎了起來:「既然看到了,怎麼不給我攔住,還跑回來幹什麼?」

    士兵無語。

    許褚夾馬橫衝,手上揮起陳相腦袋,口裡大叫亂嚷,只讓官兵不敢阻攔,行人讓道。一路跑下來,九條街八條巷,都是被他鬧得人心惶惶,關門閉戶。他這破鑼的聲音剛剛傳到城門邊,城樓上正好有個將軍巡城而來,他眺望間突然看到街上一片混亂,知道出了大事,一面趕緊命令關上城門,一面派兵點將前來阻攔。

    許褚眼看就要殺到城門,突然看到城門緊閉上了,又是從兩邊城樓上衝下來許多士兵,也不打話,把陳相頭顱別在腰裡,呼啦啦的舉起大刀就亂舞起來。這些士兵人數甚多,又被旁邊將軍指揮著,把許褚包圍在中間,許褚就算再厲害,一時也是殺不出去。

    這邊一陣廝殺,人聲鼎沸,城外埋伏的劉備和田豫離城門尚遠,當然還沒聽到。只是他們為了許褚進城還沒放起響箭的事,早是焦急起來。他們已經派出偵探,只還沒瞭解到城內情況。他們尚在猜疑,突然偵騎奔了過來,向他們稟報:「城樓上的將士突然都被調下城去,只剩少許守兵,而且吊橋拉起,城門也已經關閉起來。」

    劉備和田豫一聽,都是默然不語。

    劉備道:「城門突然緊閉,難道是仲康的事露了?」

    田豫臉色也是不好看,他當然能猜得到。

    劉備拔出劍來,就要奔過山頭。田豫趕緊拉住他:「大人,你要幹什麼?」

    劉備道:「仲康有危難,當然要發兵去救他!」

    田豫抓住他不放:「大人,就算我們現在發兵,可我們並沒有帶攻城器械,到了城下,如何能進城?再說,若我們誤會了,反而誤了仲康的事,那不是害他們白忙活一場?」

    劉備冷靜下來,還沒想出更好的辦法,山下又是傳來橐橐不絕之聲。劉備看了偵騎一眼,偵騎立即奔到山頭,又復回來:「那邊來了一隊人馬,好像是剛才來的那些士兵。」

    劉備看著田豫,田豫也是驚咦,心道:「我不是已經騙走他們了嗎,如何又回來了?」他也來不及細思,趕緊道:「可不能放這些人進城,若是進城了,他們告訴了苦縣已陷的事,又把先前的事再一說,那袁嗣以後必當謹慎起來,我們也就沒機會行事了。」

    劉備說道:「可這次他們從山下直接過去了,還哪裡阻擋得了?」

    正在愁眉不展,耳邊突然傳來『嗉』的一聲,十分尖銳刺耳。劉備一聽,哈哈一笑,大腿一啪:「事成了!」

    田豫也聽到了這聲響箭破空聲,身子也跟著振奮起來。

    劉備將劍一拔,便即率領軍隊衝了出去。他們剛一衝上,就是迎上了那隊去而復返的士兵。

    這些士兵本來被田豫一說,屁顛屁顛的往原路趕去,心裡還一個勁的感激田豫為他們出的主意。可他們剛走一程,馬上小將突然駐馬,說道:「不對!」

    「怎麼了?」士兵們紛紛問他。

    「這位李將軍好生奇怪,他先前指責劉備時,他不直呼其名,卻為何還一口一個『劉使君』?」馬上小將就分析給他們聽:「先前說到劉備派人殺我們使者一節,他就稱劉備是『劉使君』,而說到佔領苦縣一節,他又是一口一個『劉使君』,好像對他很是尊敬似的。你們,難道就沒主意到麼?」

    他口裡的『李將軍』自然是這些人臨走時,田豫隨便胡謅一個給他們聽的。而他們指責他不直呼劉備其名,倒也並不是田豫考慮未曾周全,只是田豫一向對劉備這人很是佩服,所以不願直呼劉備名諱。而現在這些士兵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一懷疑起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到最後都是肯定的說:「啊呀!這中間一定有鬼!」

    於是,他們在小將的帶領下,也不去苦縣了,而是調頭回來了。他們來到城下,遠遠見到城頭異樣,便是更加確定了心裡的猜測。只是走到城邊,無奈吊橋已拽起,城門又關了,只得一字一句的同城上士兵交涉,希望他們開門放他們進去。正說著,頭頂上『嗉』的一聲,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如一道利劍飛上了半空。正在訝異間,突然身後又傳來一陣喊殺聲。他們轉眼一看,只見一堆人馬身繫縞素,突然八面殺出,如同一團大雪球一樣滾了過來。眼前一幕,只讓他們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只感到身子一陣戰慄。

    他們正在吃驚時,城門豁然被打開,城樓上亂殺起來,吊橋也已放下。他們眼見後有大敵,心裡還想著奔進城去避難。卻沒想到城門一開,不但過不了,而且還被一夥武夫攔住。而他們這下是上前也不能,退後也不能,只好被擠在中間,如同夾餅,被人一口一個任意蠶食。

    原來,許褚酣戰許久,殺退一層士兵,又被另一層士兵阻住。他心裡殺得發毛,只恨不能肋生雙翅,飛身過去將城門開了。正在他焦急時,後面殘剩的六七十名虎士都已經殺了上來。那將軍本來對圍中間那個惡漢已經很是忌憚了,突然又看到又是來了這麼一隊不要命的傢伙,嚇得趕緊調兵上來迎戰。

    聞字、刀帝、吳用等人率了虎士一陣衝殺,士兵雖然被擊退一陣,但他們就像一隻小強,打也打不死,死了甲,還有乙,死了乙,還有丙,死了丙,還有丁在後面呢。

    諸葛辰衝殺一時,雖然自恃虎士兇猛,但一時怎麼也殺不開道路,心裡又焦急著吳老狼追兵馬上就要過來了,若再不殺散阻兵,只怕今天就要被人包餃子了。諸葛辰想到這裡,倒是腦子轉得很快,連連叫道:「弓呢,弓在誰手裡?快把響箭放了,好讓大人來接我們!」

    響箭恰在聞字身邊。

    諸葛辰喊了兩遍,聞字聽在耳裡,立即醒悟過來。他趕緊把馬一扯,退出戰團,將別在腰後的短弓拿了出來。別看這張短弓不怎麼樣,但拿在手裡卻是沉重,很是壓力。聞字抽出短弓,又將一支帶孔的重頭羽箭放上弦,然後用力一扯,就要將箭射出。

    守城將軍正在旁邊,聽得親切。他趕緊拔刀上前,一刀就向聞字腰後砍來。聞字尚未驚覺,被吳用看見,一刀架上,口裡叫道:「小心!」聞字嚇了一跳,把馬一扯,這才險險避過。那位將軍被他破壞了好事,哪裡不惱,調馬就來殺他。吳用也不示弱,跟他戰了一時,倒是不分上下。諸葛辰離得遠,沖刀帝喊道:「擒賊先擒王!」

    刀帝恍然明白過來,兜馬回身,雙戰守城將軍。守城將軍雖然自恃武勇,無奈對方兩路夾攻,抵擋不過,就要拔馬跑開,不意被吳用一刀砍中肩膀。守城將軍心裡驚駭,還想奪路逃開,又被刀帝接下一刀給砍下馬來,一命嗚呼了。

    這時,『嗉』的一聲,響箭終於奔騰上空,銳利刺耳。

    諸葛辰趕緊道:「吳用,刀帝,你們快上城樓,斬下吊橋,迎接劉大人進城!」

    在這關鍵時刻,大局高於個人利益,聽到諸葛辰這麼一說,雖然吳用、刀帝二人還在吃驚他諸葛辰是什麼官兒,居然指揮我兩來了?但他們還是毫不猶豫的聽從於諸葛辰的安排,趕緊分頭衝上兩邊城樓。

    守城將軍一死,那些士兵立即慌亂起來。

    「將軍死了,將軍死了!」

    這樣恐慌的聲音一但傳出,那些士兵聽在耳裡,立即丟刀的丟刀,棄槍的棄槍,都是沒有心思再戰下去了。許褚趁這時節,一場旋風似的殺散殘兵,兜馬到了城門邊。立即跳下馬來,舉刀又是將緊貼城門的幾十個士兵殺散了。眼見無人再來阻擋,便即放下刀來,牙一咬,雙手往厚重的門軒上一托,匡啷,將門軒啟開,丟在地上。許褚拿起刀,便即將城門撐開了。

    身後的虎士見城門一開,城外一團光亮射來,看見身著縞素的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城外廝殺,也不管後面了,趕緊跟了上來,只管把城門據了。城外吊橋剛剛放下,許褚見劉備已經帶兵殺了過來,便即回身,又找來一匹戰馬,跨馬上去,往後回殺。正好此時吳老狼領了數千人馬殺來,突然看到城門開了,也不知多少身繫縞素的士兵衝了進來。他正不知該怎麼辦,突然又看到那個惡臉漢子又殺了過來,對他咆哮:「送死!」

    吳老狼這時心膽俱寒,還哪裡有心思繼續迎戰,趕緊兜馬往回便跑。許褚一頓亂殺,欲要追殺吳老狼,卻是找不到了。許褚還怕吳老狼回了大營,也是他膽大,竟然領了一隊不到百人的人馬,便即殺向了舞風營。

    舞風營除了吳老狼一個主將,還有三名副將。一名副將被刀帝砍了,剩下兩名,一人是吳老狼的心腹死黨,被吳老狼留下來同另一名副將姓齊名任的一起鎮守大營。

    這齊任是個很得士兵之心的將軍,平時對吳老狼為人很是不忿。他聽到劉備率軍殺了進城,便合計著將另外那名副將誘殺了。他把他的頭顱割下,要投劉備。士兵們平時對吳老狼懼怕得要死,聽齊將軍說劉備是個『仁義』之君,所以也都願意跟隨同去。

    正好,這邊剛剛剁了這名副將,許褚也就闖了進來。齊任見許褚舉刀就要廝殺,趕緊率領全營士兵跪下,將那副將頭顱獻上,說道:「我等願降!」

    許褚尚不相信,問道:「你們不打就降了,可是你們將軍教你們使得計謀,要來害我?」

    齊任說道:「吳老狼已經從北門逃走了,我眼見上下無主,想為兄弟們討條出路,故爾率眾來降,願將軍勿慮!」

    許褚一聽,這才知道他是真降,便即下馬扶他起來,笑道:「將軍既然願意請降,請將軍先將全營將士們安撫在此,然後隨我去見我家主公,我家主公自會理會將軍用心。」

    齊任稱謝:「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將軍領著我去見劉大人。」

    許褚哈哈一笑:「那麼請將軍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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