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二百二四:妙語退兵 文 / 陳明弓
第二百二四:妙語退兵
「仲康已到城中多時,城中如何還未放起響箭?」
劉備皺了皺眉,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身邊的田豫。
田豫也覺得不對頭,但他還沒開口,就聽到遠道上傳來一陣踢踏的馬蹄聲,還有,雜亂的橐橐聲。這陣雜亂的聲音剛到了山腳下時,突然靜了下來。只聽一人叫了聲:「不好!」
劉備和田豫尚未聽到下面的話,已經嚇得不清,難道是山下人發現了我們?
就聽一人問他:「怎麼了?」
先前那人古怪的哎喲一聲,說道:「我的肚子壞啦!」
劉備跟田豫聽到『肚子壞了』,都是抹了一把汗。
那人一聽,罵道:「眼見就要進城了,你進城再拉行不?」
先前那人說:「啊喲,不行了哦,要是拉到褲襠裡就臭大啦!」
那人無奈:「好吧,好吧。你小子一路上盡給我添事,給我快點。」
「好勒!」
就聽到嘩啦一聲,敢情是那人從馬上翻了下來。接著,又是橐橐橐的聲音往山上逼來。前面說過,這山乃是一個小脈,雖然低矮,但溝壑甚多,高低起伏,易於隱蔽。只是無奈正是因為低矮,山下的人才容易爬上來。只聽那橐橐聲兩下逼近,耳聽再走一程就要居高臨下,把山壑下埋伏的人馬盡收眼底了,只急得劉備用手緊緊握劍。
田豫趕緊附耳道:「大人,切不可妄動!對付山下這些人雖然容易,但若驚動城內哨兵,那就前功盡棄了。」
劉備身子一凜,這卻如何是好?
田豫接著道,「大人不須著急,我來對付。」
劉備看著他,不知道他有什麼辦法。
只見田豫把臉轉過去,對身後虎士道:「讓隊率來見我。」
虎士把話傳下去,不時傳到隊率耳裡,隊率便即輕踩腳步,到了田豫身後:「大人。」
田豫說道:「等會我出去,你帶領一隊人馬跟著我。」
隊率點了點頭。
橐橐聲,停了下來。但接著,吱嘎一聲,像是踩碎樹枝。又過來了。田豫本來還想著只要這小子把腳步停下了,也就省事了。突然又聽到這聲,再也不敢馬虎,趕緊率著虎士踏著山石奔了出來。那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蹲位,把褲帶解下一半,乍然間聽到後面一陣吱嘎聲,知道有人來了。只道了聲晦氣,正要躲起來,早被田豫看見。
田豫若有其事的喝問:「嘿!這廝鬼鬼祟祟在這裡幹什麼?肯定是細作!來呀,給我拿下!」
也不由分說,他的身後立即衝上兩名虎士。他兩左右一夾,就將那人掀翻在地。一名虎士眼尖,見他褲帶外露,便是啪的一下,已經搶在手裡。那人只還要來奪,早被他一個擒拿手,就把褲帶捆了他的一雙手。
兩虎士見他畏懼在地,又是兩手一撕,若提嬰兒似的,就將他拎了起來。他身子剛一被拎起,就見嘩啦一聲,褲子滑了下來。褲子一掉下,便是露出了那一對赤裸裸的大腿在寒風裡不住的打顫。旁邊虎士一見,都是哈哈大笑。
山下過路的士兵大概也有一百多人,他們聽到馬上小將的吩咐,便即分散在道旁,隨便找個地方倒靠下來休息了。馬上的小將還在連聲抱怨著,正要說一聲我們先走了,小趙你就隨後進城吧。不想還沒開口,就聽到山上傳來呵斥之聲,還有轟隆大笑。兩邊士兵一聽,都是互相看了一眼,問道:「不是小趙出事了吧?」他們跟著齊刷刷的爬了起來,撐著長槍,眼巴巴的看著馬上小將。馬上小將正不知如何,突然眼前一黑,只見一隊甲士奔下山來,把路攔住了。
田豫也沒想到山下會有這麼一群士兵,不過看到他們一個個巾幘不整,灰頭土臉,有氣無力的樣子,就知道個大概了。
馬上小將見到眼前這一副陣容,倒是嚇了一跳。轉眼又看到自己兄弟被兩個甲士架著,褲子倒掉在地,兩隻大腿在風中戰慄,心裡恨得牙癢。正要呵斥,只聽對面一個文士打扮的大人走上前來,喝問:「大膽!你們是何人,如何冒犯我陳國縣境?」
馬上小將本要耍橫,但見他這副精神,又不敢亂來了,趕緊道:「誤會誤會,我們是駐守苦縣的將士。他也是我們的人,請大人放了他。」
田豫面目一瞪:「你既是苦縣將士,不好好呆在苦縣駐守,如何跑到這裡來?莫非你們是群逃兵?」
軍法裡面對於逃兵可是殺頭大罪,馬上小將聽他一說,趕緊溜身下馬,說道:「大人不知,我們哪裡敢隨便擅離職守?無奈苦縣縣長被人殺了,縣城也被人佔了,我們都是被趕出城來的。我們一出城來,沒別的地方去,只好急忙忙趕來陳縣,欲要向陳相報告消息,卻打死也不敢做這逃兵。」
田豫微覺吃驚,什麼人敢佔了苦縣?那可是我們回去的道路啊。他故意大喝,罵道:「渾說!我苦縣一向好好的,如何會被人佔了?敢情你是奸細,來呀,給我拿下!」
兩邊虎士應聲就要往前來逮他,那小將立即磕頭道:「此乃大事,我何敢欺瞞大人?只希望大人快點領我們去見陳相,好讓他發兵討賊。」
田豫道:「那我且問你,是什麼人佔了苦縣,老實說來!」
小將說道:「不敢瞞大人,這夥人並沒有旗號。但我們一打聽,才知道是郭貢的人。只是郭貢已死,他的部下怎會來打我苦縣呢?我又聽說,郭貢被殺後,他的部下都去了譙縣。對了,可能這些人已經投靠了劉備,然後是劉備指示他們來攻打的,肯定是這樣……」
話還沒說完,被田豫呵斥一聲:「胡說!我家陳相正要修好劉使君,他又如何會來攻打我們的城池?我看你是一遍胡說八道!莫非,你等才是劉使君派來的奸細,故意要欺詐我等?」
小將嚇了一跳,這是如何說?
田豫沒等他開口,接著驚乍一聲,口裡說著,手裡指著他:「哦,對了!怪不得,我們陳相已經派使者去譙縣兩三天了,正怪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敢情是劉使君把我家陳相派出的使者殺了,劉使君怕誤事,所以故意使這奸詐之計,乃讓你們騙說苦縣被人佔了,卻好來詐我城池,是也不是?不然你就不會無故提起劉使君來!」
「呀!」田豫又是連聲跺腳,「這可如何是好,我家陳相一遍好心,卻被劉使君當成了驢肝肺,可惱可惱!」
小將臉色煞白,連連道:「不是這樣的,我們真的是苦縣守兵,我這裡有令牌在此。」
說著,便即伸手摸出了一塊鐵牌。田豫一見,哦的一聲,對兩邊說道:「原來真是誤會了。」便即叫將小趙放了,又向小趙賠禮。小趙嚇得無語,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拉上褲子,趕緊走開。
旁邊小將笑道:「大人,事情既然已經弄清了,可以放我們過去了吧?」
田豫斷然道:「不行!苦縣既然已經被賊人打下了,你們正應該奪回才是,如何全部往回趕?要是讓陳相知道,還道你們不用力,是故意棄城而去,到時怪罪下來,你等可吃得了?」
小將臉色一黑,說道:「如此說來是我們魯莽了,可我們現在已經過來了,又如何是好?」
田豫笑道:「不急。你們現在就回去,只用留下一人就行。」
小將問道:「這是怎麼說?」
田豫笑道:「你想啊,你派一人去告訴陳相,只用說苦縣危急,需要增援。這樣,陳相他肯定要派其他將軍領兵去的。而你們等他大兵一到,到時就跟他們埋怨,『將軍啊,你若再早來一會,此城就不會落到敵人手裡了。』哈哈,到時你看陳相怎麼說。他肯定怪的不是你們,而是那個倒霉的領兵將軍了。」
小將一聽,豁然開朗,哈哈一笑:「大人高明!就這麼辦!」然後問兩邊,「誰願意留下來當這使者?」
一百個人裡,倒是沒有一人回答。小將一愣,總不能讓我自己去吧?
田豫笑道:「我看還是這位小將去比較妥帖,也好讓陳相感到你們對他的尊重。不然隨便拉個張三李四,只怕陳相一惱,就要發脾氣了。」
田豫用手指著小趙。小趙剛才被一嚇,現在還沒回過神來,所以任他指著,也沒言語。
小將聽他一說,連連點頭:「還是大人說得有理。小趙,這個重任我看也只有你才能勝任。」
小趙沒有說話,眼睛還是半傻著。小將可不理,把他馬牽到他手裡,又跟他吩咐了幾句,笑道:「小趙你就過去吧,你可又要立功了。」
田豫見他就要被打發走了,趕緊笑道:「不用急,我還要吩咐他一點細節,免得他到時吃露了,可又要怪我了。」
小將一聽,感激不已,說道:「多謝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如何稱呼,也好以後報答。」
田豫胡謅了一個名字,小將打馬,說了聲:「告辭!」便即帶著眾人往回趕去。
眼見同夥走得乾盡,小趙也不願多呆,更不問他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就要翻身上馬。
只是他一隻腳剛剛伸出,跨上馬鐙,後心就是一緊。還沒呼出,整個身子就被人丟在了地上。小趙這下惱怒不已,爬起來就是大罵:「你們想幹什麼!」
但他不罵則已,一罵反把自己嚇了一跳。只見,站在旁邊的甲士,也就是剛才伸手把他提起,又擲在地上的那人。只見他此刻面露醜笑,狠狠一咬牙,就是把單掌一舉。他這一掌下去,只傳來『啪』的一聲。接著,眼前、他的坐騎就被他這伸手一掌給劈碎馬腦,轟然倒地死了。
小趙嚇得血色全無,吞吞吐吐道:「你們……你們不是要讓我進城去的麼,如……如何又將我坐騎打死?」
沒有人回答他。田豫也只是笑了笑,搖頭走了。接著,兩個虎士上來,把死馬扛上肩頭,就往山上奔去。小趙尚在發愣,就被旁邊數人夾持著,推推拽拽的弄上了山。
田豫把小趙領到山上,跟他笑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進城了吧?」
小趙被他們往前一推,這才如墮冰窖。小趙先前還滿指望進城報信,可突然間看到山下一色密密麻麻穿戴白色縞素的士兵,便是嚇得身體如同篩糠,許久才問:「你們……你們是些什麼人?」
兩邊虎士哈哈一笑,沒人回答他,只將他帶了下去。
劉備見到田豫回來,聽他把剛才的事說了,心裡高興不已,說道:「今日要不是國人你妙語退敵,不然等這廝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可就麻煩了。」又看到旁邊的那只死馬,連連對身後士兵說道,「等會拿下此城,倒是可以有頓馬肉吃了。」
旁邊將士一聽,都是瞄著那匹死馬,暗喘精津液。
站在旁邊的小趙,此刻豁然明白過來,趕緊驚呼:「啊,原來你們就是郭貢一夥的!」
郭貢原來部下聽他直呼將軍名諱,趕緊低聲呵斥。押著他的虎士也怕他聲音太大,會惹到路人,就趕緊撕了他的袖頭,扯下一塊布片,將他嘴巴塞住了。
田豫問:「大人,如何處置這廝?」
劉備看了那人一眼,本要隨便將他殺了了事。但想了想,看了他一眼,便讓人又將他嘴巴上的布片扯開,笑問:「小將如何稱呼?」
小趙一愣,不由不回答:「末將趙牛。」
「趙牛?」劉備點了點頭,啪了啪他的肩膀,然後道:「這樣吧,你若願降,我就讓你進入劍嘯營,跟他們一樣,做一名虎士,當我的護衛。若不願降,等戰後,我再送你盤纏,你願意回哪裡就回哪裡。」
趙牛再次一愣,許久才道:「末將願降!」
劉備哈哈一笑,讓他們把他先帶了下去。
趙牛一走,田豫跟他又說起了苦縣之事。
田豫疑惑,劉備也在想:「是啊,會是誰在打苦縣的主意?看來我們得趕緊派出人馬打聽。苦縣可離我譙縣最近,我們現在又在外,譙縣可不能出事!」
劉備想到這裡,趕緊派出兩三偵騎,讓他們先去苦縣查探了。
這事思慮完,劉備又問:「國讓,這仲康他們為什麼還沒放出響箭啊?」
劉備不知道,田豫自然也不知道。
而此刻的陳縣城內,舞風營裡,許褚卻正被趕上來的士兵給包圍著。剛剛這邊一人問他為什麼要跑,那邊一人接著問他:「你們就這麼走了,不要工錢啦?」
好傢伙!就在眾人心裡遽然緊張的時候,這個人才把前面那個人沒說完的補上,被他們這麼一弄,不光許褚微微吃驚,就是諸葛辰等人都是抹了一把汗。
許褚只好笑道:「這我倒是忘啦。」
看了眾人一眼,也就回身跟他來拿錢。旁邊那士兵還在教訓他:「你不要工錢,但這『回牌』總要拿的吧?不然你怎麼跟縣令交代?」頓了頓,又問,「對了,好傢伙,我剛才看你力氣不錯,你是什麼地方的人?」
許褚尚未回答,那邊又是奔來數名士兵,一路亂呼。這呼聲比剛才還要吃緊,只見他們左右指揮,疾聲叫道:「不得了了,居然有人敢用摻沙的糧食來糊弄相國!」
又有人呼道:「快把前面的追回來,這裡的都不要走!這還了得,簡直反了!」
這裡一陣疾呼,兩邊剛剛要走,又被喊下了。他們只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個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都說:「摻沙?這是誰做這麼缺德的事?」
他們這一說,都是把責任推給了別人。當然,也只有許褚他們明白這種事是誰做的。但他們也只能在心裡回敬一句:「你娘的才缺德,老子本來就是糊弄人的,誰他媽非要把我們抓來,攔路霸王一樣的搶我們『糧食』!」
這一呼,許褚也沒領什麼『工錢』了,又是被士兵團團包圍著,一遍又一遍的詢問他們:「是誰幹的,自己老實交待!只要說出來,我們只會治縣令之罪,免除你們的牢獄之災。若再不說,可要全部帶回去一個個打得你們說出來!」
他們這麼一陣亂叫,個個都是膽顫心驚,互相指責對方:「是你做的就老實承認了吧。」
雖然這些人都是無意間指責對方,但在許褚看來,他們一雙雙眼睛分明是看著老子,他們的話也是衝著老子說的。他這人從小到大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從來都是敢做敢當,此刻被他們無意的指責,倒滿不是滋味,心裡一哼,就要站出來。
這時,那邊一隊人馬奔了過來,遠遠喝問:「怎麼回事?」
這邊士兵罵道:「好了,被相國知道了,你們等著刀剮吧!」
兩邊聽士兵們一糊弄,都是嚇得面無人色。
過不一時,只見數騎人馬趕了過來。許褚舉目一看,只見中間一人文官打扮,想就是他們所說的相國了。而旁邊擁著的兩三名將軍,許褚自然不知道他們是誰。這些將軍裡,挨著相國最近的那人,姓吳名浪,舞得一手好刀法。只因他治軍殘酷,別人就送他一個外號:吳老狼。他這外號叫響了,他的真正名字卻無人知道了。
這時,只見吳老狼啪刀提馬,款款上前,悶聲問道:「怎麼回事,吵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