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百七五:張飛勸酒 文 / 陳明弓
第百七五:張飛勸酒
興平二年,春,正月,正旦日白天(大年初一)。蕭縣。張飛府上。
張飛舉起酒盞,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將酒盞一個一個對碰,眼睛游離,口裡亂叫:「來,廝等快快喝乾!你們若不喝乾,就是瞧不起俺張飛了!」
眼前是個喝醉了酒的黑臉閻王,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瞧不起他?坐上十幾位將軍諾諾兩聲,趕緊將碗裡的酒喝了。
張飛扭動著步子,走到一個將軍面前,瞅了他兩眼,突然口裡罵出:「咄!」的一聲,接著,將自己那巴掌大手一抬,一徑打在他捧酒的手背上。
本來那人酒量就小,喝了兩口酒後,早已感到不適。此刻勉強灌入,實在承受不了,所以不禁皺了皺眉頭,將送入口的酒,又欲吐出來。不意剛把酒盞從口裡拿出,正好挪到牙門邊,冷不防手背被人一打,他只覺這股大力好重,還沒來得及思索是怎麼回事,牙門就被那酒盞邊巖一磕,耳邊頓時傳來噗的一聲。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嚇得啊喲一聲,不禁憤怒的抬起了頭,瞅向眼前那人。
張飛尚自捧著酒盞,指著他罵道:「這些美酒可都我是大哥賞賜、犒勞你們的,今日又是大節之日,如何不痛痛快快的喝,反而像個丫們似的,一點也不痛快!」
那人才看清是張飛,是主將,頓時敢怒而不敢言,趕緊將酒盞裡喝剩的酒繼續灌入肚子裡。但他瞥眼間,只見酒盞瓷邊被磕缺了一塊,也不理會,仰頭將酒送入了肚裡。但酒剛一咽過舌頭,突然感到嘴裡還咯著一個東西。他於是趕緊將舌頭抿起,抵住酒水,不讓酒水往咽喉經過腸道往下繼續流去。
張飛見他又不飲了,又是惱怒:「你這人婆婆媽媽,喝個酒也不痛快!」
那人皺了皺眉,將舌頭抵著那個咯著的東西,用舌頭仔細一形容,心裡才是冒出一股冷汗,原來剛才被那磕得噗的一聲,卻是把自己牙齒給磕下了一顆,怪不得自己感到痛卻不知道在哪裡呢。
那人見張飛還是怒眼對著他,本要將打落的牙齒吐出來,以傾吐自己的苦水,也讓將士們評評理,但總是隱忍住了。打碎的牙,往肚裡咽!但他也不是真咽,只不過是把舌頭將牙齒抵在腔壁邊,然後勉強的怒著嘴巴,將剩下的酒從舌頭邊的夾縫裡丟了進去。
張飛見他把酒喝光了,不由哈哈一笑,連讚道:「如此,廝才是好樣的!」
張飛又去給別的將士勸酒,剛走兩步,突然外面一個門吏走了進來,想說話又怕說話。張飛見他這副樣子像足了一副賊眉鼠目的樣子,便是罵了聲『庸狗』:「為何在門邊支支吾吾,不上來說話?」
門吏喏喏兩聲,拱手道:「將軍,我已叫過了守城的王將軍,說使君送來犒勞之物,將軍設下酒席,要請他過來喝酒。只是他說……他說他不喜飲酒,所以不能奉陪,而且守城任務重大,不能隨便離開……」
沒等他說完,張飛早罵了起來:「他奶奶的,此時用得著守個鳥城?外面鳥人都沒一個,他乾耗在上面幹什麼?快去叫他來,他若再不來,我就砍了他腦袋!」
門吏喏聲,去了。
張飛這邊又跟眾將痛飲幾盞,那邊門吏又諾諾進來,張飛一見,咆哮問道:「那廝如何不來?」
門吏臉色煞白,連忙稟道:「我跟王將軍說了,可王將軍說『便是殺了他,他也不能擅離職守。』」
「呔,這廝不知好歹!」
張飛捋起袖子,把個酒盞一摔,啪的一聲著地,摔成粉碎。兩邊將士見他酒勁上來了,怕他真的將這王將軍給斬了,便是紛紛上前來勸他,說什麼:「王幹這廝不知好歹,張將軍又何必跟他生氣,不值啊!」
又一句:「可不是,張將軍要和他這種人生氣,那也犯不著。他不喜人熱鬧,也就算他去了,就讓他『恪盡職守』吧。」
張飛好不容易被勸止了,猛喝了兩罈子酒,但越喝越悶,想著這王幹不來領賞實在可惡,便是越發偷溜出來,然後駕了馬,帶著五六個侍從,讓他們將王干應得的牛酒全都帶了來。
張飛徑直找到王干,王干在城頭正在巡查著,見張飛遠遠走來,心裡微微一驚,再見他身後將士搬來酒肉,便是知道怎麼回事了。本要裝作沒看見徑直走開,被張飛一把扯住。
張飛本要發怒,但想到大哥劉備平時所言,教善待屬下,本來盛怒的臉上,突然發出了不相干的嘿嘿一笑,這下倒把王干一愣。
張飛抓著他的臂膀,叫了聲:「王哥!請坐!」
這王干一把鬍鬚銀白,看得出要比張飛大得多了,張飛稱他『王哥』,也是合理的。
不過王干倒是一愣,想剛才聽那邊門吏來說,要是我不過去,他就要來殺我,怎麼這下反到和顏悅色起來?他也是個倔強的人,見張飛對他好了,他自然也對張飛好。張飛叫他坐下,他也就坐下了。
張飛又笑:「王哥辛苦了!」
王干看了他兩眼,心裡也不知道說什麼。
張飛哈哈一笑,讓人擺下牛肉,水酒,和酒盞。
張飛笑道:「這是我大哥犒賞眾位的,他們都有了。我本來讓人來請王哥你,只是王哥你忙於公事,不能過來。這不,俺知道後,就將賞賜的東西全搬到這裡來。來,我陪王哥就在城頭上痛飲了,王哥,你看如何?」
王干本不會飲酒,聽他這麼一說,心也就軟了,想自己要是再這麼說不,是說不過去了,便也是輕輕一笑,道:「張將軍客氣了,我倒是餓了。」看著盤中牛肉,便伸手去拿,嘴裡笑道,「不過這牛肉我倒是可以吃點。」
說著,撕了塊牛肉下來,送到嘴裡大口咬嚼起來,甚是有味。
張飛這邊趕緊叫兩邊的倒酒,兩邊趕緊抱了酒罈,將酒倒得嘩嘩響聲,如擊清泉,將擺著的兩個酒盞都倒上了。
張飛捧起酒盞,舉盞道:「王哥,你替俺大哥守城,俺替俺大哥感謝你這數月以來的功勞,辛苦啦!」
說著,他便是自己先幹盡了。
王干微微一愣,本不欲飲酒,但聽他這麼一說,少不得泯了一口。張飛是一口乾了半盞,王干卻只是小泯一口,若浩海無波,根本看不出他哪裡何曾泯過酒。張飛平生最討厭別人在自己眼皮低下作弊了,更何況還是自己『低三下四』的頭一遭請別人喝酒,卻沒想到對方這麼不給面子,便是氣憤不過。但他在努力克制著自己,仍是接著又敬了一盞,這盞是恭賀他節日的。
這王干雖然只輕輕沾了點酒,但就這麼一點,愣是到了肚子火辣火燎的,正不是滋味,只得不停的吃著牛肉來困乏這古怪的味道,現在又被他勸酒,雖然領情,但就是不能再沾一點。所以是張飛耐著性子喝了三大盞,而這王干盞內之酒還是紋絲未動。
張飛這下哪裡不惱,表面勸他喝點意思意思,算是給我張飛一點薄面,那王干也是個好人,還真聽了他,哪裡知道他剛一舉起酒盞,就被張飛大力一送,把他直嗆了幾口,一雙門牙也是被敲得鬆動起來。
張飛見他滿臉尷尬,臉上鬍鬚上全都是酒漬,愣是狼狽不堪,便是哈哈而笑,站了起來,指著他大罵道:「王哥,你可真不給俺面子,太也迂腐,休怪我強你喝酒!」
把個王干罵得憤怒難當,怔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