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徐州,徐州 第三十:張闓閉目待縛 文 / 陳明弓
第三十:張闓閉目待縛
太史慈將自己濕衣折疊好,轉身交到劉備手上。
劉備錯愕問道:「子義這是……」
太史慈笑道:「君之衣在我身,我也不好再脫下來奉還了,只好將我這身濕衣抵押給你。只是你要保管好,到時我拿你衣過來,你可別沒衣服還給我了。」
君之一字,一般用在對男性的尊稱。他此刻如此稱呼他,慈肯定是得走了。
又聽他說交換衣物,便是以後無論如何也要再次相見的。
劉備看了這疊太史慈鎧甲,便是心裡一陣哽咽,雖然無法留下他,但已可見得他這份然諾之心了。
劉備如果現在再說那些留不留的話,只怕已經不再有合適宜了,只得慨然接過:「子義放心,備在世一天,這件鎧甲便在世一天!」
「好!」
太史慈快人快語,爽然作揖道:「那麼,玄德保重,慈這就走了!」
劉備想到他路上沒吃的,便是抓住他衣袖,說道:「子義少慢!」
劉備問向那兩個小卒:「廚子裡還有沒有吃的?」
兩小卒連答有有,便要去取,誰知被太史慈叫住:「男兒當孑然一身,隨遇而安,便是沒吃的就喝點水也無妨,帶這些累贅作什?」
說著,手一掂槍,揖了揖,跳上馬背。
劉備歎了口氣,難得他如此豁達,趕緊攀住他馬鞍:「子義,你的鎧甲我等你來取!」
太史慈點了點頭:「玄德請回吧。」
劉備鬆開了手,心裡萬分捨不得。看他轉身揚馬,蹄聲得得而去,漸漸遠離了這茅草房子。
這個房子因一夜東風雨,便是轉眼間世事驚暗換,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當真如夢一般。便是有點金庸先生小說裡那種『大雨商家堡』,『江湖風波惡』的味道了。
劉備回到屋裡,張闓也不哼唧了,想是不再痛了。
兩小卒站了起來,唯唯諾諾的看著劉備。
劉備見地上遍是死屍,也不想讓他們葬身在這裡面,便是跟棄屍荒野的味道沒區別了。劉備便讓他兩在屋後挖了個大坑,將三十多具屍體全都埋在了裡面,只是將這對夫婦單獨葬在一旁。劉備苦於沒筆題字,便是只得一邊插了一塊木板,算是無字墓碑了。
張闓動彈不得,但看到劉備掩埋自己兄弟的屍體,便是先是一愣,接著暗暗歎息了一聲。忍痛挪動身子,冒著傷口再次創裂的危險,挨到墳前給弟兄們跪下。
他經過這場死裡逃生,恩得劉備不加處置自己,反而還救了自己,便是大有感悟,惕厲道:「兄弟,是我糊塗。就算是你對不起我,我也不該對不起兄弟你啊!」
劉備記得他這話是在跟那個鬍子粗塌的大漢較量時說的,他此時再跟他說,便是有懺悔之意了。
劉備心裡若有所感,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們不是跑到淮南那邊去了麼,怎麼又跑到齊國來了?」
張闓身子一顫,本要緘口,但想他待自己之恩,便是只得接口問道:「劉平原是如何知道的?」
他原來在陶謙手下是都尉之職,雖然現在已經落草為寇,但還是以官場上的習慣稱呼他為劉平原。
劉備總不能說是看了傳紀,正覺得自己問得冒昧,張闓突然一啪腦袋:「哎,我怎麼忘記了呢?劉平原,實不相瞞,我當初本欲是想要逃往淮南的,只是聽說袁術那廝在淮南鬧得凶,怕他知道後會截我的道。我們左右思量,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我們就放出風聲,說我們去了淮南,其實啊我們,嘿嘿,還在泰山裡。」
劉備心想這些人雖然是老粗,但想他畢竟膽大,在泰山華、費間作案,居然還敢呆在原地,這個想法還真是一般人所不能有。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想曹操一生多疑,便是愣沒懷疑到這一節上。更何況泰山龐大,便是要細細一找也是很難找到的。再加上曹操報仇是小,借喪吞併徐州之心是大,想要是找到兇手是張闓,那麼便沒理由再討伐徐州了,這樣如果還繼續出兵,便是師出無名,非正義之師了。
劉備問他:「那你現在怎麼會來齊國?」
張闓突然覺得自己愚蠢至極,我怎麼會把這些秘密跟他說?
張闓打了一個愣,想就算他救了自己,但畢竟這些珠寶是自己捨卻性命不要換來的,更何況兄弟們的藏身之處跟他說了,要是他為了解救徐州之危,將自己獻給了曹操,那該怎麼辦?到時人財兩失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一想自己剛才已經把藏匿之處跟他說了,這卻如何是好?
張闓身子一顫,臉色刷白,只在心裡暗自譴責。
劉備其實已經能夠猜到其中細節,因為那天晚上他們之間的對話他還是能夠記得清楚的。他想,具體細節應該這樣,想是那個鬍子粗塌的漢子因為怕張闓一人獨吞了珠寶,所以夥同他的那些要好的兄弟,連夜將珠寶偷出一車,準備藏匿在齊國的山林之間。只是沒想到張闓會親自追到,這才弄得廝殺起來。
劉備見他臉色煞白,想是他反悔自己說了真話,便是哈哈一笑:「在我看來你兄弟的藏身之處仍是永遠在淮南,但你們卻要跟我去齊國了。」
劉備雖是淡淡一句,但毫無懷疑,他這話裡帶著的便是絕對的威信,和不容抗拒。
張闓這時想到自己笨蛋了,便站起身來,眼睛滾筒的圓:「劉平原這意思,便是要將我們送給曹操,以解陶謙徐州之圍?如果要是我不答應去了,你便要對曹操說出我們的藏身之處麼?」
劉備點了點頭:「張都尉這話也可以這麼說,只是太直白了點。」
張闓憤恨一聲,只是身邊兵器已被沒收了,只得圓睜雙眼:「要是我不跟你去呢?」
劉備搖了搖頭:「哎,如果我請不動你,只怕徐州百姓要繼續遭受塗炭了……」
張闓身子一顫,他可從來沒有捨己為人的精神,便是現在也沒有。
張闓知道劉備雙股劍厲害,不便硬來,更何況他還救了自己,便是無法先動手。只得哀求道:「徐州若大,跟劉平原沒有絲毫干係,你也只是受別人所托來一趟徐州,又何必事事當真?在這亂世,每個人都是為了謀利而來,劉平原即無利可圖,又何必替陶謙賣命呢?如果劉平原放過我一命,我張某當竭恩圖報。」
劉備心裡暗自好笑,想珠寶相比於徐州哪個更重要?便是傻子也知道。他既然心裡有了算盤,便是沒法聽得下去:「張都尉所言甚是,只是恕備不能以徐州百姓的安危來跟你開玩笑。」
他這時極力說得客氣,不像昨晚見到他時那樣對他蔑視,自然處境不同,見張闓有悔過之心,又不想逼得他太甚,所以說話也極為掩飾。
張闓知道自己不是劉備對手,更何況就算身邊有這兩小卒的幫忙,也是無濟於事。想到自己歉了他一個人情,知道今日就算勉強動手也是不義之舉,便是唯有束手,心死如灰。再一想到自己不能以利來收買他,便是暗暗稱讚起劉備的大義。如此,只得歎了一口氣,閉目叫道:「那麼請劉平原動手吧!」
劉備倒沒想到他會閉目待縛,倒是一愣。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呼喝之聲,似乎是山下奔來好多人,正沒命的往茅草房子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