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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沒贏,我輸掉了最重要的東西 文 / 北葦

    第一百四十八章我沒贏,我輸掉了最重要的東西

    眼望西北,天邊的雲彩一片火紅,好似燃燒了一場大火,嘩啦啦的風吹到了牆頭的旗旛,獵獵的狂風呼嘯而過,火紅的薔薇花猙獰的潑灑在白底藍邊的旗幟上,像是滾燙的血,熾烈的流淌在呼嘯的北風之中。大地蒼茫,彤雲如血,昂旗瀰漫,在蒼莽無垠的漫漫草海,在鬱鬱蔥蔥的莽莽叢林,在孤高聳立的巍峨雪峰,在一望無際的碧血黃沙,到處都是戰士的馬刀和嗜血的嘶吼。而這一切,終究會掩埋在厚厚的歷史長流中,再也無人問津。

    敦煌一百年五十一年九月,梟軍攻城,是為亂始。

    帝王耶律率眾苦戰,墜崖而亡。

    次日,城破,金戈鐵馬止步於此。

    天下一統,回歸太平。

    皇宮,浮華殿,明黃璀璨的龍椅上端坐一個男子,清瘦的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漫不經心,毒辣入肺:「還沒有找到?」

    「是,微,微臣搜遍了整個山谷,未曾見到墨姑娘屍首。」朝下的官員雙腿微微發顫,結結巴巴好不容易吐出一段話。

    男子一笑,風輕雲淡的抿抿薄唇:「那就再殺一萬俘兵,再找不到,就拿城中百姓下手。人嘛,凰都多的是。」

    百官一僵,冷汗淋漓的垂下頭,嚇的不敢再說一句話。

    自從城破那日起,一向溫潤待民的耶律千梟性情大變,他變得少言寡語,變得更加冷血,變得暴虐好殺!整整三天,一萬又一萬的殺。

    弄的人心惶惶,哀怨四起。

    可是耶律千梟卻絲毫不在意,笑痕從未離開過薄唇,只是那笑太寂寞,寂寞的讓人心疼。

    青龍伺候在左右,多少次,抬頭,欲言,卻被藍眸的死寂哽了喉。

    男子從龍椅上慵懶的站起,邪佞的俯視君臣,他可以讓天下人匍匐在他的腳下,他的刀鋒可以征服每一寸不臣服於他的土地,只要他願意,他可以竭盡全力毀滅一切他不喜歡的東西,包括仇恨。

    可那有什麼用,墨北已經不在了。

    有一根無形的刺,一下一下紮在心間,鮮血肆溢,痛不欲生。

    耶律千梟瞇下眼,想要哭,卻只發現了嘴角上揚的弧度。

    「梟,以後你不願意做的事,我都會替你做。」

    「也包括哭?」

    「嗯。」

    他突然轉過背脊,背影如巍峨的蒼松,挺拔孤傲,卻又堅強的好似能撐開天地。

    「梟,我喜歡你。」

    恍惚間,似乎又到了那個晚上,他說出親手弒父的話,她在夜裡悲傷壓抑的哭,一遍遍的輕喚著他的名字。

    梟,梟,梟,梟……

    排山倒海的回憶呼嘯著湧上來,那個人的輕笑,那個人的撒嬌,那個人揉著眼愛困的模樣,那個人吃到魚肉時微微褶眉的厭惡,那個人哼著小曲替他洗髮的笑顏,那個人躺在他身下柔情如水的羞紅。

    已經不在了,統統都不在了。

    「墨北。」

    兩個字,那麼清晰的蔓延上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管,他的嘴角,帶著利刃,劃破了口腔。

    明明知道,越想念就會越難熬。

    可是儘管這樣,那個聲音還是在胸腔裡一遍一遍的橫衝直撞:「墨北,墨北,墨北。」

    沒有人可以體會,沒有人能夠明白,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才明白,墨北與他而言有多重要。

    梟軍在懸崖下搜索了五日,只有一具四肢不全的男屍,卻不見墨北身影。

    凰都被一層層烏雲壓住,深秋後的宮殿,怎麼看都有幾分寂寥。

    咯吱。

    知暖宮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金黃的龍靴踩上墜了一地的落葉,槐花樹上停著幾隻麻雀,不復初夏時的燦爛繁華。

    耶律千梟順著樹幹坐下,掌心是一隻折好的紙鶴,疊的很別緻,卻染了血。

    「殿下,給!麻雀!」

    「等日後有條件了,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水煮魚。」

    那時,她挑著火堆,嘿嘿一笑,說不出的溫暖。

    也是這株槐樹,也是這座宮殿,可人卻不在了。

    「王上。」青龍小心翼翼的開口,沙了嗓子有些低:「地牢裡有一個宮女,許是認識墨姑娘,非要見您一面。」

    僵硬的指尖一動,耶律千梟拂袖立起,劉海下的藍眸沉了又沉,重重的吐出一個宣字。

    小環說不出見新王的感覺,明明俊美如仙,卻全身散發著一股煞氣,嚇的她雙腿不住發抖,連禮數都忘的一乾二淨。

    耶律千梟瞇下鷹瞳,語調微顫:「你認識墨北?」

    「是,是!」小環噗通一下跪到在地,雙手呈上一枚玉戒:「這是墨姑娘的物什,她托我一定要交給王上!」

    熟悉的紫光刺痛了耶律千梟的雙目,他深深吸口氣,喉間澀的難受。

    小環見他沒說話,心頭一驚,急匆匆的說:「墨姑娘還吩咐奴婢帶幾句話給您。」

    「什麼話?」喉嚨像是被熾火點燃,燒的沙疼。

    小環垂下頭,字字相告:「「她說她手上染的血太多,造孽無數,早晚都要離開。」

    「她說她心太小,裝不了天下百姓,外民蒼生,她這樣做只是希望王上能快樂。」

    「她說不喜歡王上殺人的模樣,耶律千梟的手還是拿筆作畫時好看。」

    「她說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不要告訴南瓜,那樣她會哭。」

    「她說,她一生孤寂,能遇到王上是她最大的幸福。」

    「她說,讓王上忘了她。」

    說著說著,淚便流下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覺得心揪。

    她記得以前便問過墨姑娘,這個人真的有那麼好,好到她做到如此這一步?

    再牢獄時,她又問了一遍。

    只不過,聽到之後,捏著玉戒呆了好久。

    「小環,如果你遇到一個人,使你知道珍惜生命和自己以及周圍一切的理由,能讓你即便敗過也不氣餒,不退縮,不回頭。哪怕轉過三百六十度以後,他還守在你身後。」

    「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對他好?」

    「我生下來就討厭腥味,卻為了一個饅頭和人打的頭破血流。」

    「我曾經發過誓,等以後有錢了,只偷東西不殺人。」

    「可比起看他深陷仇恨,倒不如我手染血紅。」

    「其實,你不懂的。」

    「耶律千梟,比誰都好。」

    曾經她或許不知道,可看到眼前如神般的君王,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身子順著樹幹緩緩下滑,單手撐額,墨發垂肩,發出低沉沙啞的哽噎。

    她終於明白了,他愛墨姑娘,就如同墨姑娘愛她。

    已到盡頭,覆水難收。

    青龍背過身,不敢再看一眼槐花樹下的男子,刺骨的狂風從宮外呼嘯而來。

    耶律千梟抬起泛紅的瞳,他的背脊仍舊挺拔,渾身上下充滿了帝王的威儀,像是黑暗世界的天神。他的目光銳利而悠遠,越過無數烏雲,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縱然瘦弱卻永遠堅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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