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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七十八章·天譴 文 / 傅塵瑤

    慕容娑月傾身過去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察覺已經無驚無險地出了蘇門城了,心中不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回過頭時,不經意之間發覺巫月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不由大驚,失聲叫道:「澈,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說著便要上前去為他枕脈。

    「我沒事。」巫月淡淡朝著娑月綻出一個微笑,示意她無須擔心。

    水香一驚,當即轉目往巫月的右手望去,果然看到他手中握了一塊淺蔥色的錦帛,在發覺她的目光轉過來之後,便慌亂地要往身後藏去。「公子!」水香又氣又急地大叫起來。「我說了幾次了,你不要再預知什麼事情了,那些事情就算不知道也不會如何的!你為什麼就不顧著點自己的身子,以前你是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所謂,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是要給瑤華帶來幸福的人呀,再這樣下去的話,你教瑤華怎麼辦?教我們這些關心著你的人怎麼辦?」說著,水香不由痛心地落下淚來,側過身去扶袖拭淚。

    紫凌被吵醒了過來,直了直身子,不解地看著這一幕。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巫月蒼白著臉,低聲說道。「但若不是這樣的話,我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了--我只是不想一無用處。」

    「有用處如何,沒有用處又如何?我想這對於瑤華來說,都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公子就是公子本身,而非其他!公子怎麼就想不清楚呢?!」

    巫月垂下眼瞼,輕輕搖搖頭。「你不知道,瑤華她--」後半句「她已經離我而去了」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每次回想起當初預知出來「與瑤華已經有緣無份」這個結果時,心中便一陣陣地絞痛,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心頭一刀一刀地剮著。這麼多日子以來,無時無刻不被這個結果困撓著,寢食難安。水香時常跟他說,不要什麼事都積壓在心裡,於瑤華面前,應當是沒有什麼事情不能說的。但是叫他如何去跟瑤華說,跟她說她將會愛上聞人愁一這件事情?

    「公子?」見他臉色越來越差,額頭上也漸漸滲出豆大的汗滴,水香不禁面色一緊。慕容娑月連忙抓起他的手,驀地嚇了一跳,失聲叫道:「怎麼會這麼冷?」反手扣住他的脈門,靜靜地枕著,隨著脈博在手下平靜地緩緩起伏著,慕容娑月的臉色也不禁變了。「怎麼會這樣,我這裡,我這裡一點都感覺不出有什麼異常?怎麼會這樣?」

    水香臉色一白,側身一把抓起慕容娑月的手腕,顫聲說道:「娑月,天譴,你們歧東藥師有治癒天譴的醫術麼?」

    「天譴?」慕容娑月的臉色猛地青了。

    水香當下便把巫月本乃是國之知世,以性命為籌碼與巫神換取未知之事,每預知一次,除了作為交換的一年生命之外,洩露天機的天譴也會報應在他身上,這一幹事等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慕容娑月,聽得慕容娑月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腦海中剎那間一白無洗,只反覆地轉著一個念頭「國之知世,國之知世,什麼概念,什麼概念」。

    「我知道了!」無言沉寂之中,紫凌突然兀自坐了起來,肅然說道。「原來景尚是遭受了天譴,所以才不記得跟我的事情了!一定是這樣的!」

    巫月背靠著車壁,深深地喘了幾口氣,虛弱地說道:「紫,不是那樣的--」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紫凌又倏地撲回身子來,拉著他的雙手,含情脈脈地說道:「不過,景尚,你不要擔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天譴的話,我知道在天鳳王朝有一件寶衣,叫作天殊,意思就是穿上這件衣服,連天都不得不區別對待,也即是天罰也不得加身的意思。我去把那件衣服拿過來,景尚等我!」說著,她又傾身過去深深地抱了巫月一下,在他胸前低低地說了一聲。「一定要等我回來!」說罷,驀地鬆開手,躍身而起。

    「紫!」巫月大急。「你聽我說--」但紫早已化作一道紫色的閃電,倏地一聲沖得車簾一個動盪,便已經不見了蹤影。「紫--」巫月又驚又急之下,一口氣嗆在喉口,不禁劇烈地咳嗽起來。

    「公子!」水香連忙幫他順氣,一面低聲責道。「天鳳王朝非比尋常,就算紫這趟去了也是白去,公子也不用這般著急。」

    慕容娑月終於在巫月急咳中回過神來,連忙從懷中摸了個小瓶子,倒了幾顆藥出來給巫月服下,一面說道:「澈大概是怕紫會出事吧?」

    巫月終於將氣順了下來,緩緩搖頭說道:「天殊羽衣乃是天鳳國寶,此一去艱難險阻,而我根本不值得她為冒這樣的險。她會後悔的。」

    行行停停復行行,瑤華也不知這一路走了有多久了。這一日,瑤華正趴在馬車裡,拄著下巴,悠閒地晃著兩個腳丫子,正出神地看著聞人愁一給她的那本「焉陵七十二術」,一邊不時地掐著手指比劃著。

    「小東西,在看什麼呢,這麼出神?」朱厭冷不防湊過身來。瑤華驚了一下,連忙將本子合上,使勁地往懷裡塞去。「沒什麼。」塞好後,一抬眼,便看到朱厭盯著她的胸口看,笑得有些詭異。瑤華驀地心中一頓,猛地想起水香告訴過她,他現在看的這個地方好像就是女孩子的--當下倏地臉一紅,大叫一聲:「混蛋,你看哪裡?!」一把將朱厭推得遠遠地,回手連忙將因為塞本子進去而有一些敞開的罩衣的衣襟拉攏了回來,裹得嚴嚴實實地。

    看她那副警覺的模樣,朱厭忍俊不禁,趁著瑤華的推勢踞坐在馬車的另一側,哈哈大笑起來。「小東西,懂得不少麼,思想真是不純潔啊!」說著,他又笑著欺近身來,伸手捏捏她的臉蛋,笑著說道。「人小鬼大!」

    「要你管!離遠一點。」瑤華推開他的手,用腳將他蹬得遠遠地。

    朱厭卻不以為然,兀自開合著檀扇,看著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你這小東西有時候看著真是很不像只有12歲啊!不過聽說皇冉族的女子14歲成年,不知道這樣老氣橫秋的女孩子12歲就長成什麼樣子了?」說著,忽而斜眼往瑤華胸口瞄了一眼,兀自抿嘴笑笑道。「摸摸看好了--」說罷,竟真的伸長爪子往瑤華胸前探去。

    瑤華驀地臉一紅,憤然道:「開什麼玩笑!」手腳並動,同時從身體內部倏地迸發出一片青色的光芒來,將那只魔爪震了回去。

    朱厭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微微驚了一驚,隨即看到她一副被激怒的刺蝟模樣,不禁以扇掩唇,低聲笑了起來。「啊呀呀,這副表情真是太有趣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對未成年的小孩子可真是提不起一點興趣哪!」

    瑤華怒瞪著他,說道:「我也一點都不想要幾千年的老妖精對我有興趣!」

    朱厭蹙了蹙眉,將扇子在手指間轉了一圈。「說話還真是不客氣啊,你這是在歧視老人麼?」

    瑤華瞥著他,不屑地哼哼了幾聲,然後伸出兩根指頭,在身前的畫下一道閃閃發光的細線,說道:「從現在開始,這條就是分界線了,這邊是我的地盤,那邊歸你,不許越界,色老頭!」

    「色老頭?」從朱妖怪蛻變為色老頭的朱厭倒是無所謂地笑笑,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又躺回去睡覺,一邊懶洋洋地說道。「我是無所謂啊,只是你不覺得你實在是太客氣了一點?」

    「呃?」瑤華愣了愣,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畫線的時候沒留意,竟然只將自己現在坐的這個角落畫了過來。這樣一來,她這邊的一小塊地兒只夠坐著,根本就不能躺下。當下不禁頭皮麻了麻,朱厭呵呵掩著扇笑開了,動了動身子,轉向另一邊睡去,緩聲說道。「不過呢,我可不像你這小東西那樣小氣,越界什麼的,我都不會介意的,就算你要摸我,也沒有關係,是真的哦?」

    「呸!」瑤華不客氣地唾棄他。「誰要摸你這個色老頭,我坐著也能睡,哼!」

    朱厭笑笑道:「是嗎,不要因為客氣而累了自己才好啊!」

    瑤華哼了一聲,不去理睬他,兀自抱著腿坐著。等車廂裡再度安靜下來,躡手躡腳地爬起身來,傾身往他那邊瞧了瞧,見他合著雙目,一動也不動,似乎又睡著了。心中慨歎「機會來了」,連忙坐回身來,捏訣湊到嘴邊默念幾句咒語,待指尖閃現出點點金光,倏地指向面前剛才畫下的那道光線,隨著手指的推離,整條線悄悄地往外平移而去。

    看著自己這邊的地漸漸寬闊起來,瑤華不禁暗自竊笑起來,忽而間聽得朱厭叫了一聲「小東西」,瑤華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來,一本正經地坐著。但朱厭並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像夢囈一般地緩聲說道:「為什麼喜歡小蛇?」

    「呃?」瑤華愣了一下。

    朱厭笑著說道:「以小蛇那個脾氣,又加上斑斑的劣跡,應該不會有女孩子喜歡才對!更何況你身邊還有個溫柔體貼的知世大人在,應該是怎麼看,都還是知世大人比較好才是吧?」

    瑤華道:「巫月哥哥當然好了!至於聞人愁一,他雖然的確是做了很多壞事,但那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還好意思說!」

    「呵呵!」朱厭笑笑道。「你還挺清楚的嘛!不過雖然說小蛇做那些事並非本意,但不管怎麼說,已經犯下便是崢崢的事實。冥冥之中,因果循環,報應仍然是在的,小蛇必定無法得到善終。」

    瑤華哼了一聲說道:「聞人愁一比起你來好多了,若是真有報應的話,那也應該先報應到你身上才對!」

    朱厭笑了起來。「我已經得到報應了啊,相信很快就會輪到小蛇了,所以才要提醒你的嘛!」

    「有報應了嗎?我怎麼沒有看到?」

    朱厭笑道:「能讓人看到的還算是報應麼,呵呵!」說著,他側了側身,轉過頭來看著瑤華說道。「噯,小東西,會彈琴吧?」

    瑤華道:「當然會了。我娘親年輕的時候,可是琴棋書畫冠絕冉京的!我家裡還有一架前朝皇帝陛下賞賜下來的古琴,可是四大名琴之一的流光呢!」

    「流光?」朱厭笑笑道。「那還真巧了,我這把琴也是相傳的四大名琴之一,叫作破空。」說著,他揚手一揮,明光過處便有一架渾身漆黑的古琴出現在了瑤華的腳邊。

    「破空?」瑤華俯身抱過來,放在膝上,撥動一下,聲音箜箜然,與家中「流光」清越脫塵的聲音大為不同。朱厭在一旁說道:「古籍上說,辨別是否是破空之琴,可奏出塞、圍獵之曲,若真是破空之琴,則能奏出他琴所無法到達的意境。」

    瑤華也聽母親說過破空之琴音域比尋常的古琴要寬,用之演奏意境壯闊、氣勢恢宏的樂曲,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意境。「但是我不會彈那些曲子。」

    朱厭笑道:「那就隨便彈一曲罷。」

    瑤華「嗯」了一聲,隨手彈起母親教她的第一個曲子《逍遙游》。聽母親講解過,這首曲子講的是散仙們受到篷萊主人的邀請,來到篷萊仙境,會聚在一起,各自講述遊歷時的所見所聞,並在篷萊主人的引領下,遊覽仙境的事情。雖然用破空的音色彈奏起來不及流光那樣繪聲繪色,讓人身臨其境,但緩緩傾訴而來,似乎有一股悲回的古風,在耳邊纏繞低訴著那一段逝去的往事,別有一番寂寥愴然的風味。

    琴聲悠悠中,朱厭忽而輕歎一聲,起身坐了起來,側過臉龐看著瑤華說道:「為什麼你的舞,你的琴,都讓我無法自主地想起那時滿天神獸飛昇的情景?--你是故意的嗎,小東西?」

    琴聲嘎然而止,瑤華正了正身,說道:「不是我的原因,是你自己偏要往那邊想--你是後悔了吧?」

    朱厭沉默了半晌,又仰面躺下,出神地看著車頂,緩聲說道:「小東西,你說這世上有後悔藥賣麼?」

    瑤華也沉默了,見他這麼說,她似乎又有些不忍心編那樣子的謊話欺騙他了。「訥,朱妖怪,如果找不到赤鱉,怎麼辦?」

    朱厭頓了一下,轉過臉來冷肅地看著她,冷聲道:「若是尋不著,那肯定是你在騙我,我就--殺了你!」

    瑤華背脊一寒,縮了縮脖子,別過頭小聲說道:「我只是說如果而已。」

    朱厭看著她,忽然又笑了起來,說道:「開玩笑的!我若是殺了你,小蛇肯定天南海北地追著我拚命,我可還想過安穩日子的!呵呵,尋不著的話,就一直尋下去好了!反正我多的就是時間。」

    「哦!」瑤華慢吞吞地應了一句,心中暗自想道:「你有時間,我可沒有時間。」他乃是封神之身,長生而不老,她可不一樣了,必須盡快想好將他騙到念魔林之後要怎麼辦。總不能一直無窮無盡地找下去,她可是還要去欽州尋父母雙親的。

    車伕在簾外問道:「東家,天色不早了,要投宿,還是繼續趕路。」

    朱厭懶洋洋地說道:「我們不急著趕路,找間最大的客棧投宿。」

    「好的,東家!」

    瑤華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見已經進入了一個繁華的大城鎮,問車伕道:「伯伯,這是到哪裡了?」

    車伕道:「已經是雁州朝鳳城了。」

    「哦,到雁州了。」瑤華喃喃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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