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七十四章·臨陣 文 / 傅塵瑤
「巫月哥哥!」
瑤華看著巫月離去的方向發了一會呆,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師父」,憂心忡忡地問道。「巫月哥哥是生瑤華的氣了嗎?」
弄衣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他敢?我看他八成是去找那隻小紫貂將事情說清楚去了。」
「紫--」瑤華黯然地斂了斂雙目。「總覺得紫很可憐。」想起這五百年來,紫一直到處尋找著坤王的轉世。又遇著朱厭那樣無聊的人,肯定沒少受他的捉弄,這一點從紫被朱厭打扮得像是木偶娃娃一般就可以看出來。
「她是情敵誒!寶貝徒弟怎麼可以同情敵人?!」弄衣叫了起來。「不過,寶貝徒弟也不用擔心,有師父在,這種傢伙來一個打飛一個,來一雙打飛一雙。師父會把好關的,寶貝徒弟一點都不用擔心啦!」看他一邊說,一邊做著好幾種不同的將人打飛的動作,瑤華不禁被逗得笑出聲來。
「你說對了,他真的去了城樓。」蕭泰澤冷不防說了一聲。
瑤華驚了一下,連忙回頭望去。果然,透過瀰漫著光影沙礫的空氣,隱約看到城樓之上那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城樓的一腳,靜靜地觀望著戰局。櫻夜溟第一個發覺巫月的到來,連忙伏到容成從簡耳側通報。容成從簡臉色變了變,立馬喚過容成汝煙,讓他去巫月身邊呆著,千萬不能讓他出事。容成汝煙聞言匆匆而去。
「巫月哥哥怎麼去那裡了,那裡很危險,會出事的!」說著,腳下一動,又想要衝出陣去。
「不要亂動!」蕭泰澤及時喝出一聲。
瑤華猛覺得身體一麻,緊接著太陽穴倏地熱了起來,隨即久違的疼痛又排山倒海而來。瑤華忍不住呻吟出聲,弄衣臉色大變,急聲大叫道:「寶貝徒弟,徒弟--蕭泰澤,怎麼會這樣,怎麼辦?」
蕭泰澤抬手凌空一抓,半空中的畫面猛地被拉近了,眨眼間從全局的戰況,被拉到了欽州軍上空。果然一眼便看到朱厭歪在紫貂身上,一邊悠然地晃著繞在手指上的銀鈴,一邊哼著小曲,分外愉快。
「朱妖怪!騙人!」瑤華頗有些咬牙切齒。
蕭泰澤幻出一道靈符,以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置於唇邊低唸咒語,待靈符上的靈咒閃亮起來,方才揮手擲出,倏地貼到瑤華身上。瑤華倏覺得身上一陣輕鬆,麻木的腿順著意識收回了來。蕭泰澤見狀,立時又擲出八道靈符,分置於八個方位,加強了陣法。隨著腳底的明光閃閃躍躍而起,身上的疼痛也漸漸消逝開去。看到弄衣蹲在陣外,正一臉憂慮地看著她,不由露齒一笑,說道:「不疼了呢,多虧了泰澤師叔。」
聞言,弄衣長長地鬆了口氣。「陣法有用便好,昨天澈兒告訴我朱厭還要利用寶貝徒弟時,真讓我擔了一宿的心。現在看來,只要我與泰澤師弟在這裡守著,不離開這個陣,應該就沒事情了。」
那邊,朱厭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玉石咒受阻,頗覺意外地揚了揚眉。將鈴鐺提到面前晃了晃,忽而翻掌將鈴鐺收入掌中,笑笑道:「唉呀,這裡不有趣了,乖女兒,到前面看看。」說罷,紫貂往前一躍,恍如一道紫色的閃電,瞬間便來到了兩軍交鋒的最前線。多如牛毛的光束、利箭、法器密雨般地穿身而過,身側之人紛紛設起護身結界護身,或疲於躲閃,而朱厭卻仍然是悠悠然地半倚在紫貂身上,猶似閒庭信步。
半瞇起眼睛看著蘇門城上空明滅的防禦結界,回眸又望見空行軍中的韋碧映,忽而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瞇瞇地喚道:「嘿,女煉妖師大人。」
韋碧映斜了他一眼,卻不理睬他,仍然集中全力攻擊著蘇城的護城結界,試圖於一點打出一個缺口來,到時就可以張設界中界,從而也不致於一直處於劣勢。
朱厭不以為意,打著扇,笑笑道:「蘇門城這幾日來恐怕大半時間都在弄這個結界上了,剛才來的時候也聽鄭大人說了,我們在城中的內應已經無法削弱這結界的威力了,更別提破壞了。要知道這蘇門城中,可是有四位煉妖師,他們合力設下的結界,恐怕已經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像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就無異於隔靴搔癢,無關痛癢了。」
韋碧映停了停手,橫過眼去看他。「那朱先生有什麼高見?」
「高見可不敢當。」朱厭很謙虛地擺擺扇子。「只不過是稍微地知道一些紙上談兵的辦法罷了,究竟成不成,還是未知之數。」
韋碧映道:「朱先生見多識廣,必有真知灼見,又何必謙虛。」
朱厭笑笑道:「煉妖師大人謬讚了呀!你我都是修行之人,應該知道修行得來的法力,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在強身健體之上,因此,臨陣對敵,就算是發揮全力,最多也只是將那部分法力發揮至七成罷了。但若是修行之人死亡,那麼一直貯存在身體內的法力就會四處潰散,這時,若有寶物將這部分法力收斂起來,得到的就是十成十的修行結果。」
韋碧映聽得不禁臉色變了變,說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一直同韋碧映在一起的斬妖使李秉元聞言,乘著守護精靈過來,說道:「師姐,別聽他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發現結界西北巽位的防禦力相對弱一點,我們合力攻擊那裡的話,或許能打出缺口。」
韋碧映不復理睬朱厭,回身與李秉元一同傾力攻擊西北巽位。朱厭轉過眼去瞥了一眼,懶洋洋地倚回身來,抿著檀香扇,長歎道:「如果這樣子就能打開的話,我們的內應,早就將這結界像上次一樣輕而易舉地撤去了。倚天的那幫人也不是光站在那裡看看的,也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韋碧映橫了他一眼,冷聲說道:「朱厭,你到底想怎麼樣,直接說吧。」
朱厭笑道:「我一直都想直接說,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某些人打斷了而已。」說著,拿眼瞥了李秉元一眼。
「你的話能信麼?」李秉元顯然對朱厭沒有好氣。
朱厭也不以為意。「那我就管自己說,信不信由你們了。」微微頓了頓,目光在韋碧映與李秉元身上轉了一陣,繼續緩聲說道。「我聽說,三壁的煉妖師之所以高於斬妖使、降妖使,是由於一旦妖怪為煉妖師所降服,那麼他們的力量就歸煉妖師自由操縱。而且三壁的散仙、長老、煉妖師,以煉妖師最容易修成正果,換而言之,一旦成功晉陞為煉妖師,也就是相當於擁有個半個仙籍。所以,若是煉妖師遇害,所釋放出來的力量除了煉妖師原本修煉而來的法力之外,還有被他所降服的那部分妖力,那將是一種無法估量的力量。另外,煉妖師相當於半仙之人,仙人遇難則必會天地變色,陰陽之氣混亂,那麼這蘇門城的結界必會受到影響。那個時候,用法寶將那些四處潰散的地方聚斂起來,則破蘇門城,便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聽他不緊不慢地說完,韋碧映的臉色早已有些發青,盯著朱厭,冷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死,就有辦法攻破蘇門城是不是?」
「師姐,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李秉元連忙上前,勸了韋碧映一句後,對朱厭怒目而視。「朱厭,你妖言惑眾,到底是什麼居心?!」
「之前便說過了,信不信由你們。」朱厭瞥了他一眼,晃著扇子,全然無所謂的模樣,有意無意地轉過眼珠子去瞅了瞅韋碧映。「不過煉妖師大人的話,應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你--」韋碧映自然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但是要用自己的生命來攻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坦然為之。目光一轉,透過重重的煙塵,隱約看到了蘇門城上的容成汝煙。他正與巫月站在一起,靜觀戰勢,默然無語。
忽而,巫月沉靜的身子微微一顫,回眸對容成汝煙說了些什麼,容成汝煙臉色一變,立時快步向前,召出守護精靈,不顧容成從簡等人的阻止,幾個騰躍便衝出了結界。
「碧映,不要亂來。」
見容成汝煙驅獅,左搖右閃地躲避著攻擊飛速欺近而來,韋碧映神情驀地一凜。一直注視著容成汝煙來至跟前,方才蹙起黛眉,微含怨兌地說道。「你現在開始著急了麼?是你堅持著一定要戰場上相見,那就應該一早便有走到這一步的覺悟!」
容成汝煙道:「碧映,你何必這麼執拗?一直以來我們只守不攻,為的就是設法與樂甄壁尊取得和談機會,勸得紫苔退出這場戰爭--」
「只守不攻?」韋碧映冷笑一聲。「好一句只守不攻?那麼近漠之戰與離朱之戰中,那麼多罹難的師兄妹們又是怎麼死的?!」
容成汝煙的臉色微變。「但是你可以不一樣,明明可以遠離這場戰爭,為什麼一定要如此?」
韋碧映冷聲道:「容成汝煙,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既然壁尊已經下了寶牒,凡紫苔中人就沒有迴避的道理。那些個師弟、師妹,一個個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都為此付出了生命,我這個做師姐的,若是獨自躲得遠遠的,如何對得起他們的在天之靈?」
容成汝煙一時語塞,兩軍開戰,這種結果是不可避免的。雖然蘇門城這邊一直為了聯繫上紫苔蒼壁的樂甄壁尊而努力地只是防守,絕不主動攻擊,但是主將為皇冉將軍的離朱城與近漠城卻是全然不這麼想。他也曾聽聞離朱之戰,雙方正面相擊,傷亡不計其數,而近漠城那邊,除當場陣亡者之外,凡被俘的紫苔女子,全部遇害。兇手自然就是聞人愁一。
朱厭轉著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似又察覺到了絕好的趣事,擰開扇子,半遮起臉龐,暗自似笑非笑。
「師姐。」李秉元率先打破這片沉默。「不要與他多說,必定還有別的破城之法。這護城結界既然如此強大,那麼維持起來必定也十分耗費精力,想來也不可能一直都能處於這樣極盛的狀態,我們大可以避其鋒銳,伺機而動。」
「我去與宋將軍說。」韋碧映微頷首,正要回身而去。「碧映!」容成汝煙驀然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韋碧映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著他。容成汝煙拉著她,神情分外凝重,緩聲說道:「碧映,放棄這場戰爭吧。」
韋碧映看著他,反問:「你呢,你會放棄嗎?」
對於她這一問,容成汝煙似乎早已預料到了,眼中閃無奈的神氣,緩緩垂下目光來。
韋碧映苦笑一聲:「因為你無法放棄,所以就要我放棄,是不是?一直以來,你要修行勵志道,我就必須捨棄修行了十幾年的靜心道,而改修勵志道;你要成為煉妖師,我就必須辜負師父對我的期望,為了跟上你的腳步而努力成為煉妖師!汝煙,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一直以來,都必須是我要扭曲原本屬於我的軌道,以求得能跟你並肩而行。為什麼你就不肯為了我,為我改變一次你的腳步?!」
容成汝煙神情一變,他似乎從來不曾想過這些。「碧映,你知道我--」
「我不想再聽你的那套家國責任的說詞,容成汝煙,並非只有你一個人的肩上有責任,我也有!」韋碧映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
「碧映--」
「汝煙。」韋碧映抬眸凝視著他的眼睛,似乎要從那裡尋出一點她所希望看到的東西。「如果你肯為我將那些所謂的責任放下一次,就一次,讓我知道,原來在你的心裡,我也並非是無足輕重的,也是值得你努力爭取的。我就會立馬拋開一切,跟著你離開這裡,去哪裡,做什麼都無所謂。一切--只看你。」
容成汝煙怔了怔,臉色也漸漸泛白,望著韋碧映沉默了半晌,卻終是漸漸鬆開了原本緊握著她的手。
韋碧映已經明白他的決定,眼中閃過一絲悲慟,推開他的。兩軍開戰,主將卻跑到敵方來了,這成什麼樣子?」
容成汝煙說道:「想別的辦法攻城,不要無故涉險。」
韋碧映淡淡道:「我還不至於那麼傻。」
容成汝煙看著她,猶豫了一下,轉身欲回,忽而聽得朱厭在身側不緊不慢地說道:「啊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那天當著鄭大人的面,女煉妖師大人似乎是說過三個月之內必定攻下蘇門、離朱、近漠三城的,否則的話,女煉妖師大人,與這位降妖使大人,可都是要一死以謝天下的。」
韋碧映臉色驀地一變,失聲道:「朱厭,你!」
朱厭裝模作樣地驚奇了一下,揚眉道。「啊,怎麼了,是我記錯了麼?幸好,」說著,他伸手自懷中掏出一顆水晶般的石頭,用拇指與食指拈著,四周爆閃的光芒折射過來,晶瑩剔透的水晶中隱約有影像閃現。「幸好我早有準備,那日的情形,可被我完完全全地用這顆聚影石記錄了下來。呵呵,這可假不了了罷?行軍作戰之中,在將領面前許下的諾言,應該無異於軍令狀吧?」說時,他拿眼撇了撇臉色同樣慘白的韋碧映、容成汝煙與李秉元三人。
李秉元道。「那怎麼會是軍令狀?鄭庭他不過是一個叛臣而已,算什麼將領?」
朱厭撇唇一笑,誇張地提聲說道。「啊呀呀,不認帳了--那也沒有辦法啊!只可惜了那個小姑娘,身上中了我下的玉石咒還沒解呢!既然你們不認那天我放人的帳,那麼我也不能吃這麼個啞巴虧,只能從那丫頭身上討回了!不要以為你們用陣法阻隔著我的咒術就可以高枕無憂,呵呵,除非你們用那個陣困她一輩子,不然,我隨時都可以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蘇門館內透過回光術看著蘇門戰局的瑤華聽到這番話時,冷不防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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