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六十章·隔岸 文 / 傅塵瑤
縱然弄衣再怎麼抗議加反對,沒幾日還是被容成汝煙與櫻夜溟架了出去。第二日一大早,聞人愁一也便風塵僕僕地過來了。
水香對此舉顯然不滿至極,在院子裡設下了不少於二十處的暗井來暗算聞人愁一,但都被他無驚無險地躲了過去。
看到聞人愁一安然進房,水香輕哼了一聲,將推開一條細縫的窗合了回來,冷聲道。「就不信制不住你?!」巫月在身後說道:「不要費事了,若是這樣就能被暗算到的話,就不會是聞人愁一了。」水香聞言,離開窗口,緩步過來倒了一杯茶,奉到巫月面前,說道:「公子也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瑤華很可能真要被那個妖怪搶走了。」
巫月雙手捧著茶盅,平置於雙膝之上,斂眸黯然說道:「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去跟聞人愁一決鬥麼?」
水香「嘁」了一聲。「這麼傻的辦法,也只有花弄衣那個笨蛋才想得出來!」說著,她在巫月的對面坐下,拄著下巴思索了一會,抬頭說道:「對了,公子可以預知一下,看有沒有能夠直接將聞人愁一那個妖怪送煉妖塔的辦法。」
巫月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瑤華會不開心的。」
水香臉色微變。「公子莫非還要忍受下去?那個臭妖怪冷言冷語,不可一世的模樣,真是讓人厭惡!容成汝煙他們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個將軍麼,個個都不敢得罪他!」越說越氣憤,「砰」地忿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厲聲說道:「我去找泰澤先生想辦法!」說罷,便轉身推門出去了。
目送著水香離去,只剩巫月獨坐在房中。沉靜著半晌,抬袖將茶盅放回茶几之上,垂眸看著那一汪澄清的青綠色,喃喃自語道:「為什麼--我總是這樣--我到底想怎麼樣?」攤開手掌,凝望著掌心處隱約閃動的明光。「聽乾王說,那是力量被封印的痕跡。」將手握緊,放置到在心口。「我在害怕什麼?不是只要瑤華開心就可以了麼--為什麼呢?」
「想要解開封印了麼?」隱約中有個幽深的聲音低低響起,巫月的右手邊的空氣水波般地蕩漾起來,漸漸顯出一個頎長的人影來。
巫月也不回頭看,就彷彿根本就不曾聽到那人的說話聲一般,只顧自撐著桌面站起身來,緩緩朝門口去了。推了門,方才起步出來,便聽得側旁傳來一聲輕哼。側過身去,看到聞人愁一從迴廊的另一面過來。
瑤華剛探慰好弄衣回來,剛要轉進院子,便見巫月與聞人愁一在她門口對峙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連忙縮回身來,趴著牆面探頭往裡面窺視,心想先看看情況。
巫月停在原地沒有動,聞人愁一繼續緩步走著,走到瑤華門口時,看也不看巫月一眼,便直接推門進去了。瑤華人在外面,他自然尋她不到,不出半會,便有些惱火地從瑤華房中快步出來了。下了一級台階,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回過頭,瞪了巫月一眼。
瑤華看得心裡「咯登」一下。「他想幹什麼?」正想時,聞人愁一已經快步來到巫月面前,瑤華更是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若他一有動手的痕跡,一定馬上出聲喝止。不想,聞人愁一隻是一轉身,推門進到巫月房裡去了。
「哈?」瑤華奇了奇,聞人愁一進巫月的房幹什麼?
過了一會,他又出來了,讓人意外的是臉上的神情已經不再惱火,而是有些喜滋滋的,頗有些幸災樂禍。出門後,竟還很周到地將門重新合上,然後又斜了巫月一眼,笑盈盈地說道:「你找不到了吧,我有這個--」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鸞玉,拎在眼前,喚了一聲「瑤華」。
瑤華驚了一下,當下伸手去摸鳳玉,卻尋來尋去沒有尋著。「糟了,難道丟了?」
那邊聞人愁一喚了三聲,也不見瑤華應答,不覺又惱火了,將玉往手中一收,便往外而來。瑤華心知這會兒被逮到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連忙轉身撒腿便逃。一路逃回弄衣那邊,本想找他討論一下讓聞人愁一住進來是否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想在他的房間裡卻已經找不到人影了。
「傷勢剛恢復就跑到哪裡去了?」瑤華坐在弄衣的房裡發了一會呆,忽然靈光一閃。「該不會是--」
當下起身出門,一路奔到了青恆姐弟家。果然在結界之上明滅著的那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弄衣。
「師父跟這一家的姐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受那麼重的傷,也還要救他們呢?」瑤華暗自沉思。「那天在師父夢裡看到的姐弟又是什麼人呢?師父好像說過他有個姐姐,難道那天看到的就是師父小時候的事情--所以看到青恆姐弟遭遇類似的事情時,才會義憤填膺,奮不顧身地相救?」晃晃頭,又想到了不對勁頭的地方。「不對啊,師父很早就在這家設起了保護結界,這裡一出什麼事情,師父就會感知到。泰澤師叔也說過看到師父來過這裡好幾次,應該不只是遇見不平而已,那是怎麼回事呢?」瑤華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就竄身過去,準備當面問。
「師父!」瑤華叫了一聲。
正站在牆頭,專注地凝視著庭院中情況的弄衣被赫然嚇了一跳。正在院子裡洗衣服的姐弟們也被驚動了,循聲抬頭看來。弄衣神色一慌,回頭低斥一聲「臭丫頭」,隨即拉起瑤華的手轉身便逃。
青恆認出弄衣,撒腿追出門來,見弄衣要走,加快速度追過來,一面用力地揮著手,一面高聲疾呼。「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師父,他們追出來了。在叫你。」瑤華從旁提醒道。弄衣小聲埋怨道:「都怪你。」瑤華回頭看了看儘管遠遠落在後面,仍然拚命地追趕著他們的青恆。「師父,他還在追。鞋子也沒穿,都磨出血來了。」
弄衣臉色一變,往前飛躍的身形猛地一頓,當即折了回去,停落在了青恆面前。「不要追了,要追也先回去把鞋穿上,弄傷的話,你姐姐又要擔心了!」說著,低頭一看,青恆的腳上不正端端正正地穿著一雙草鞋。愣了一下,當即明白過來是瑤華哄他回來,不由回頭瞪了正笑盈盈的瑤華一眼。
「鞋?」青恆低頭看了看腳上的半舊的草鞋,摸著後腦勺朝著弄衣訕訕笑笑道。「神仙哥哥不知道呢,這就是我們窮人家穿的鞋子了。」
弄衣不認可地「嘁」了一聲:「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怎麼說也是穿著這個長大的!」
「是嗎?」青恆不由兩眼一亮。「神仙哥哥在成仙之前,也跟我們一樣,是窮人嗎?」
弄衣扣指在青恆頭上「咚」地敲了一聲。「窮人有什麼不好,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
青恆抱著腦袋「阿唷」了一聲。「才沒有看不起自己呢,青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男子漢的!對啦,神仙哥哥能教青恆法術嗎?青恆也要像神仙哥哥一樣,打倒壞人,保護很多很多的人!」
弄衣笑了笑,俯下身伸手捏住青恆的兩邊臉頰,用力地往兩邊拉去,痛得青恆哼唧有聲。「學什麼法術,好好留在家裡陪著你姐姐就行了!臭小子!」
青恆道:「但是沒有法術的話,就保護不好姐姐了!」
聞言,弄衣微微遲疑了一下,鬆開青恆的臉蛋,回手從懷中掏出一個胭脂盒狀的盒子。瑤華認出來這正是那天對付朱厭時所用的法寶,似乎是一件比較厲害的寶物。驚愕地看著弄衣將寶盒放到青恆的手中,緩聲說道:「這件法寶名為八卦乾坤盒,可以將天地間一切事物收入其中。以後若是再有壞人來欺負你們,只要用手指著你要收的壞人,再念一遍『急急如律令收』,就可以把壞人關到這盒子裡面去了。」
「真的嗎?好厲害的寶物啊!謝謝神仙哥哥!」青恆喜形於色,收入手中,愛不釋手。
弄衣笑道:「這件法寶只能在危急時使用,若是亂用,我可是要收回的。」
青恆連忙點點,忽而又道:「我現在可以試試它靈不靈嗎?」
弄衣笑道:「試吧。」「謝謝神仙哥哥!」青恆喜出望外,連忙轉身尋找可供他試驗的東西。看到了躺在街旁的大青石,伸手指去,念一句「急急如律令收」,果然寶盒金光一閃,那塊石頭隨即浮了起來,「嗖」地一聲投入盒中,頓時沒有了聲息。青恆見果然靈光,更是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
弄衣拍拍青恆瘦削的肩膀,說道:「今後保護姐姐的重任,就交給你了。」瑤華抬起頭,看到弄衣的神情異常沉肅,心想:「師父很在意保護姐姐這件事情呢!」
青恆也很鄭重地點點頭,稚氣未脫的臉異常堅定。弄衣釋然笑了笑,直回身來,笑道:「快回去吧,記得今天說的話噢!」
「嗯!」青恆重重地點了點頭。「神仙哥哥一定要經常來看我們!」
「當然!」弄衣笑著答道。青恆這才放心地揮手道別。
弄衣在原地站著,看著那道身影越跑越遠,遠到快要消失在視野之中了,還要回過身來用力地揮手,臉上是一種不知是欣慰還是憂鬱的神情。瑤華在身側冷不防地說道:「青恆的姐姐就是師父的姐姐吧?」
「嗯。」弄衣隨口應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瑤華有些恍然地自言自語。
弄衣一下子驚覺過來。「什麼原來是這樣?!」瑤華仰頭認真地說道:「原來青恆的姐姐就是師父姐姐的轉世呀,怪不得師父連性命都不顧了,也要救她!還把那麼珍貴的寶物都送給他們了--」
「等等!等等!」弄衣臉色大變。「你,你怎麼知道的?!」
瑤華眨眨眼睛,無辜地說道:「是師父自己告訴我的呀!剛剛才告訴我的!」
「啊,我?!」弄衣傻了眼了。「我,怎麼會--」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慌亂了一陣,半晌,終於呼出一口氣,勉強著自己鎮定下來。轉著腦袋四周看了看,然後拉著瑤華縮到街角,神秘兮兮地說道:「寶貝徒弟,師父跟你說!」
「嗯。」瑤華很認真地聽著,心裡暗自得意,果然不這樣,弄衣就不會告訴她實情。
「天地六道,一死萬事空。輪迴轉世,乃是絕密天機。當初是因為姐姐的死在我心裡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結,師父他才不惜冒雷擊之刑,為我盜來姐姐轉生之密。所以,這件事,寶貝徒弟一定要保密,不然,你師公他老人家又要受刑了。」
「師公?」瑤華還是第一次聽到弄衣提起他的師父。「師公竟然能盜竊天機,肯定是很厲害的人物呢!師父,師公現在在哪裡?瑤華什麼時候可以見師公,瑤華要給師公磕頭!」
弄衣歎了一聲道:「師父確實是很厲害的,當年就已經修成天仙。若不是因為為我去盜竊天機,以致於被天帝降罪,囚禁在華明天山,現在恐怕已經是大羅金仙了。這一關就已經關了二十年,若是瑤華能夠保守秘密,順利的話,明後年的樣子,瑤華應該就可以見到他老人家了!」
瑤華點點頭。「師父放心好了,瑤華一定會保守秘密的!」
弄衣摸摸她的頭,笑盈盈地說道:「就知道寶貝徒弟最乖了。」
手牽著手往回走了幾步,弄衣又似想起什麼來,低下頭小聲說道:「我把乾坤盒送人的事情,千萬不要讓你泰澤師叔知道。」
瑤華沉吟了一下,心想無非是怕蕭泰澤知道了又來訛他的法寶。剛想點頭,前方卻冷不防響起一個此時最不該聽到的聲音。「連成仙的法器都送出去了,你還真是大方。」說著,在弄衣目瞪口呆之中,前方橫過來的小巷口,蕭泰澤的身影飄悠悠地飄浮而出,對呆若木雞的某人熟視無睹,施施然往前去了。
「你--你--」弄衣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半晌緩過神來,暴跳如雷,大吼一聲。「蕭泰澤,警告過你,不要偷偷摸摸地聽人說話!為什麼總是記不住!」
「每天若總記著這些無聊的事情,人豈不是累得很?」蕭泰澤不冷不熱地回答。
「無聊?居然說成無聊,不可原諒!今天,我絕不饒你!」說罷,怒氣騰騰地從懷中掏出一大捧的飛鏢,一骨腦兒「啾啾啾」地全部往蕭泰澤射去。
對於弄衣發射過來的暴雨般的鏢雨,蕭泰澤卻是頭也不回,飄逸的身形左邊一閃,右邊一晃,閃避得輕巧異常。
「師,師父--」瑤華看得不禁直冷汗,心中暗想。「對於泰澤師叔,師父真的是什麼暴力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不過,話說回來,泰澤師叔對其他事情都漠不關心,就喜歡惹師父生氣,是因為感情好嗎?泰澤師叔的身上,好像也有很多秘密呢!」
看著他們打鬧著,瑤華垂著頭跟在身後,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回到了蘇館。站在門前,回頭看看逮住什麼便往蕭泰澤扔去的弄衣,以及游刃有餘地閃躲著的蕭泰澤,歎著氣叫道:「師父,師叔,到家了,不要打了。」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給他一個教訓!」說罷,化掌為刀,一刀揮去砍下了蘇門館門前大石獅的腦袋,「轟」地一聲便往蕭泰澤砸去。
「師父?!」瑤華驚訝得嘴都圓了。
「教訓嗎?」蕭泰澤低低說了一聲,這次卻也不躲避了。弄衣正為將要正中的一記轉身朝瑤華擺出一個勝利的姿勢,卻見蕭泰澤衣袍一揮,逼近的獅頭一個急轉彎,回頭便往弄衣砸去。
「師父,小心!」瑤華驚呼一聲。弄衣一驚,回過身,獅頭便正面砸上他的胸口,一下子將他砸倒在地,像一隻四腳朝天的青蛙仰面被石頭壓在了地上。「師父--」瑤華驚愕地合不攏嘴來。蕭泰澤若無其事地拍拍手,從瑤華身側飄然擦身而過,悠悠然進門去了。
「師父!」瑤華驀地驚醒過來,大叫一聲,奔過去推開獅頭,抓著弄衣的胸前的衣服用力晃了晃。「師父,師父,你還活著嗎?」
良久,弄衣的眉頭方才皺了皺,捏拳咬牙切齒道:「可惡,居然真地砸過來--不可饒恕!絕對不可饒恕!」
聽他吼得這麼大聲,看來並無大礙,瑤華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氣。
「瑤華,瑤華!」水香急急拾級而下,朝瑤華奔來。
「水香姐姐,怎麼了?」瑤華起身,看著水香慌亂地神情,連忙問道。心中想的卻是難道聞人愁一又鬧事了?他在回雁山莊的劣跡,可是連蘇近雪都快生氣了。
水香拉著瑤華,急聲說道:「公子不見了!我只出去了一下,回房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公子了!」
「啊?!」瑤華一驚,巫月喜靜,而且身體也不是很好,向來只喜歡窩在自己的房間裡,連院子都很少走出去的。「巫月哥哥會去哪裡了?」
「瑤華小姐!」郝虎也從門內急沖沖地奔下台階來,看到瑤華便一臉憂急地說道。「主公不見了!慕容將軍派人請主公過去,屬下卻找遍了整個蘇館都找不到主公--」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得三個聲音齊齊地驚叫:「聞人愁一也不見了?!」
水香與瑤華面面相覷。弄衣從地上蹦了起來,驚恐地說道:「難道,難道他們,找地方決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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