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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七章·巫術 文 / 傅塵瑤

    水香的目光冷冽地發寒,往門口的那一群人的臉上一掃,那一群人立時噤若寒蟬,當水香的腳步移動時,便立馬自覺地讓開一條道來。水香徑直走到巫月琊面前,將手中攥著的一方錦帛遞給他,冷顏說道:「這是你們想要的東西,現在交給你,請你們馬上離開知世府!」

    巫月琊接過錦帛,打開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說了聲:「打擾了。」便轉身往外走去。巫月琊一走,那群人自然也立馬跟了過去。

    「水紅,水紅!」水香突然又忘乎所以地大聲叫起來。

    片刻,水紅急匆匆的身影從門口奔跑進來。水香大叫:「去把大門關了,還有側門,全部關了,誰也不許進來!」

    水紅見水香這副樣子,也不多問,趕緊應了聲跑著去關門了。

    「水香姐姐--」瑤華在身後猶豫著喚了一聲。

    水香回過頭來,見是瑤華,神情之間忽而一動,快步過來拉了瑤華,便要往漾篷軒裡去。剛上台階,弄衣鬼魅似的身影又不知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擋在門口,說道:「你想讓我徒弟去勸澈兒那個死腦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瑤華小姐的話,一定能說服公子的!」水香的神情異常堅定。

    弄衣低頭看看瑤華,忽而歎口氣道:「或許。」

    瑤華看著他二人凝重的神情,不禁奇怪地問道:「說服什麼?」

    「你們沒有告訴她?」弄衣驚愕地看看水香,見水香默認後,不禁有些啞然失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們!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們都不告訴她,你讓她怎麼幫助你們?」

    水香的神色微微變了變。「是公子不許我告訴瑤華--」

    弄衣哼聲道:「你還真是聽他的話。既然你不能說,那就由我來說好了,我似乎沒記得那傢伙有警告過我這回事。」

    「是什麼事,師父。」瑤華終於忍不住插口問。

    「臭丫頭,這個時候倒來叫師父!」弄衣不滿地嘀咕了一聲,還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澈兒在朝廷中出任的是什麼官,應該知道吧?」

    「是國之知世,正一品。主掌朝中吉凶大事的預測。」這些瑤華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弄衣點頭。「澈兒十歲時因為有先知未來之能而被舉薦為國之知世,但事實上,澈兒所擁有的能力,根本就不是先知之力。」

    「那是什麼?」瑤華大吃一驚。

    「是巫月家族中的一種巫術。」弄衣露出不屑的神情。「是巫月家族為了一族的榮華而創製出來的一種欺騙世人的巫術。」

    「巫術?」瑤華不解地問。「那能預知未來嗎?」

    弄衣點頭。「不僅僅是未來之事,事實上,可以知道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只要你願意。這種巫術以人的性命作為交易的籌碼,向巫神獻祭,用以交換未知之事。也就是說,澈兒每預測一次未來之事,他的性命就會減去一年,而且還要承擔改變未來的責任,接受懲罰。這也就是澈兒身體一直不好的原因。」

    瑤華的臉色一變。「那,那如果一直預測下去--」

    「結果是死。」弄衣說得異常簡潔。

    瑤華怔了半晌。「那巫月哥哥為什麼還要預測的,為什麼呢?知不知道將來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人的生命才是最寶貴的啊!」

    「對於我們當然是這麼想。」水香的眼神出閃過一絲忿恨。「但是,有些人,不是。」

    瑤華想起曾來拜訪過巫月的中年秀士,「那天領著金刀衛過來的人?」

    水香冷笑一聲:「那個人,就是當朝的帝駙!」

    「帝駙大人?」瑤華大驚。大皇帝國十三神顯帝乃是繼承惠帝后的史上第二代女帝,女帝之夫便稱為帝駙。

    「當今皇帝與帝駙膝下僅有一女,已在承惠帝時的爭嗣之爭中中箭不治而亡,眼下政局初定,必須立嗣以定民心,他便是來問立嗣之事的。」

    「巫月哥哥幫他預測了?」瑤華問。

    水香點頭。瑤華又問:「因為是帝駙大人過來,所以無法拒絕嗎?」

    水香搖頭:「雖然也有這一層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應該是,公子向他們索取的滅蒙之玉吧。」

    「滅蒙之玉?」瑤華不明白了。滅蒙之玉乃是皇家信物,的確很了不得,但是能重要得過自己的性命麼?

    「請瑤華小姐一定要說服公子!說服他立刻離開知世府,離開冉京!」

    瑤華靜靜地坐在巫月的床邊,看著那張蒼白如紙的年輕的臉龐,心中一直想著水香拉著她的手,全心懇求的樣子。「怎麼辦呢?」她心裡矛盾著。巫月身為國之知世,沒有皇帝的手諭擅自離京,勢必引起朝廷上下的轟動,那她也就再也不能留在知世府了。「父親讓我在這裡等他派人來接我,若是我離開的話,就找不到我了--但是,若是不走的話,巫月哥哥就會--」

    弄衣走過來,又塞了幾顆大大小小的藥丸到巫月的嘴裡,然後拈著兩指在巫月臉的上方打一個轉,蒼白的臉上便淡淡地飄浮過一片金光。

    「師父。」瑤華忽然喚了一聲。「如果離開了,還能回冉京嗎?」

    弄衣轉過頭來,看看她凝重的小臉,輕聲笑道:「當然可以。先帝時下令將我們三壁人士全部驅趕出冉京,你看,現在為師我還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瑤華聞言,一想也是,學好了法術還愁什麼事情不能做?就算父親找不到她,她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去尋找父親呀!「現在重要的應該是保住巫月哥哥的性命。」瑤華在心裡暗自對自己說道。雖然她與巫月認識不過七天時間,雖然他那樣幽深敏銳的目光曾使她為之而心悸,但是他一直都是那麼溫柔地看著她微笑,就像是兄長重華一樣,那樣可以包容一切的寵溺的目光,也是一點都不討厭的呢!

    巫月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饗午之節的第三日中午了。卻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看到瑤華坐在旁邊,清澈的眼中微露詫意之色。「瑤華?」一邊用手肘撐著床,想從床上坐起身來。

    「巫月哥哥。」瑤華連忙過去扶他坐起來,回頭又抱過水香放置在床頭的一床薄被墊到他腰後,使他不致於被床背擱掉。巫月沉默地望著爬在床上,賣力地為他墊背的小小的身子,蒼白的眼瞼微微一沉,輕輕說道:「都怪我,拖累瑤華來照顧我--」

    瑤華墊好被子,爬回床邊的座上,聽得巫月這般說,連連搖頭道:「這怎麼能怪巫月哥呢,水香姐姐和秋珞都在收拾東西,巫月哥哥當然要瑤華來照顧了。」

    「收拾東西?」巫月漂亮的眼瞼抬了一抬。

    「嗯。」瑤華點了點頭。「水香姐姐說要離開冉京,瑤華是來勸巫月哥哥跟我們一起走的。」

    「離--開?」巫月眉頭微蹙,然後輕輕地搖頭。「不可以。」

    瑤華道:「巫月哥哥是怕連累家裡的人嗎?他們那麼可惡,完全不在意巫月哥哥的生命,讓巫月哥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巫月哥哥也不要理會他們了!」

    弄衣窩在窗前,啃著一串葡萄,懶洋洋地搭腔說道:「對啊,反正你走了,他們會另外找個傳承巫術的人,巫月家族的人又不差你這麼一個。」

    巫月道:「我身為長房子嗣,有必要承擔起一族的使命,不能就這樣逃避。而且,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就算離開冉京又能如何,又能走到哪裡去?」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把瑤華拉到身邊來?」弄衣轉過目光來盯著巫月。「為什麼?是讓她過來為你送葬?」

    巫月的臉色倏地一白,轉眸看到瑤華正一臉困惑地看著他,烏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悲痛和懊悔,沉聲說道。「對不起,瑤華。」

    「巫月哥哥--」瑤華不解。「為什麼說對不起?」

    巫月的眼眸微斂,眼中隱約有水光閃現。「如果不是我的話,瑤華此時應該和司徒大人已經離開西瀲部洲了,就不用為我的事情而煩惱,是我太自私了。」

    瑤華還是聽不明白。「是父親大人讓瑤華來巫月哥哥這裡暫住的--」

    「不是這樣的。」巫月搖搖頭。「瑤華之所以會來這裡,是我向司徒大人要求的。司徒大人要離開冉京,投奔已經立足中英欽州的夏王,想要聯繫到密使,希望能得到我的提示。而瑤華--就是,就是我提出的,交換的條件。」

    「交,交換的,條,條件?!」瑤華驟時怔住了,愣愣地盯著巫月,誠然,她無法相信。

    巫月輕輕地點頭。「是的。正是我這麼要求,瑤華才會離開家,離開父母來到這裡。是我太自私了,我當時只想著,瑤華會是什麼樣的模樣,什麼樣的性情,都是因為我的一時好奇,才會這樣--」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到瑤華「霍」地站起身,說了聲「我去找秋珞」,便扭身飛快地往門外奔去。

    「瑤華--」巫月喚了一聲,心中著急,一口氣嗆在喉嚨口,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弄衣飄悠悠地過來,塞了顆藥到他嘴裡,一邊說:「終於肯說了啊!放心,我徒弟很堅強,一定沒事的。」

    巫月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幽幽道:「你們不該告訴她。」

    弄衣淡淡笑笑道:「我不像你,可憋不了這麼多事。不過,澈兒,我說真的,離開冉京吧。」

    巫月垂著頭沉默。

    「你不惜一切地將瑤華拉到身邊,不就是為了可以有盡量多的時間來跟她在一起麼?那麼,就現在,跟她一起立刻離開這裡!用餘下的生命,全部陪伴著她,再耽擱,就沒有機會了。」

    巫月的身子震了震,抬起目光來定定地看著弄衣。半晌,乾澀的唇顫了顫:「我,我不想拖累瑤華。」

    弄衣道:「你忘記我了嗎?朝廷派追兵來,我帶著瑤華逃走不就好了!」

    巫月終於猶豫地說了聲:「好--」

    弄衣終於呼出了一口氣。「那我去找我的寶貝徒弟,再幫你詳細地解釋一下。」

    巫月蒼白的臉忽而浮起淡淡的紅暈,連聲說道:「不,不用了--」

    弄衣擺著手說:「不要客氣啦!徒弟的終生大事,我這個做師父的,有責任操這個心啦!說起來都怪巫月家討厭的巫術,害得你做不成我的徒女婿,要是害得我寶貝徒弟一輩子嫁不出去,我非一把火把他們燒個精光不可!」他獨自嘮叨著,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轉過頭來問道。「對了,你大約還剩多少時間--我看能不能等到我徒弟長大?」

    巫月的臉色又是一白。「一年。」

    弄衣飄在臉上的笑容也猛地不見了,正容說一聲:「我明白了。」就開門出去了。

    弄衣出了門,就看到瑤華一個人坐在側廊的欄上,看著青石板,茫然地發呆。弄衣飄悠悠地過去,大剌剌地在她旁邊坐下,一把攬過她的肩頭,笑嘻嘻地說:「有心事啊,寶貝徒弟,師父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沒興趣。」瑤華不冷不熱地丟過去三個字。

    弄衣毫不理睬,顧自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來。「從前啊,有一個男孩,他擁有著傳說中的先知之力,受萬人愛戴,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先知,其實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的。背負著家族的使命,他當了高官,為國家預測禍福,在一次次預測中,他的生命也一點一點地流逝。有一天,他就想了,我這樣用生命幫別人預測,為什麼不幫自己預測呢?所以他就預測了一下自己將來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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