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下 第54章 迷失的前路 文 / 天空之承
第54章迷失的前路
夜深了,在蘇格蘭高地西北的查恩巴恩湖深處,大片近水而生的灌木叢後面藏著一雙雙期盼而焦急的眼睛。在這烏雲蔽月的夜晚,不論高空巡弋的飛艇還是中低空掠過的飛機都難以發揮偵察效用,如此時機,在整個7月份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天。
一陣輕微的突突聲伴隨著嘩嘩的水響從外海方向的湖面傳來,人們摒住了呼吸,黑暗中出現了閃動的光點,微弱但有規律可循。這時候,只見一個黑影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用手中的電筒向湖面發出同樣有節奏的光信號。
無聲的接應最終引來了一艘遊艇模樣的船隻,它週身刷著深灰色的漆,似乎是為隱蔽航行所為,駕駛艙上部只有短短一小截桅桿天線,前甲板上裝有一門和民用船型極不匹配的單裝機關炮——雖然連普通的德國巡邏艇都不能對付,至少在碰到敵機襲擊時不會完全束手無策!
沒有棧橋,沒有碼頭,這排水量約有百餘噸的大遊艇無法完全靠岸,只是在離岸十數米外遠遠停住。從灌木叢中起身的數十黑影迅速淌水而去,到那船邊時,他們的胸口已然沒於水中。甲板上的人將整箱整袋的物品放下,水中的人各扛一樣或是兩人合作,搬著這些頗為沉重的物件奮力往岸上走,而灌木叢中還站著許多人,有高有矮,最矮的那些一看就是孩童的身形,他們靜靜站在那裡,既不敢貿然向前,又唯恐離開時落於人後。
在那些黑影的不懈努力下,遊艇運來的物品一個小時後就已經基本運上了岸。一個男人朝灌木叢招了招手,那些高高矮矮的人便相互攙扶著向船隻走去,中途不斷有人摔倒,卻沒有人哭喊,水越來越深,那些孩童不得不由大人抱著、背著或是騎在肩膀上,等這只足有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船邊,甲板上的人才放下幾根軟繩梯,但對於沒有過航海經驗的人來說,借助這種工具攀爬是異常艱難,船上的人有時乾脆像拎行李一樣把相對瘦小的人從水裡拎上甲板。如此折騰了約有一刻鐘時間,涉水而來的人才都上了船,這時候不僅內部船艙,就連船頭船尾都坐滿了人——甚至沒有多餘的空間供那些年老體弱者躺著。
在一陣沉悶的突突聲中,遊艇朝著遠離湖岸的方向緩慢駛去,這片湖直接和外海相連,繞過劉易斯島北端便進入了大西洋海域。剛剛登船的這些人雖然身上還是濕漉漉的,海風一吹不免泛起寒意,但許多人臉上莫不浮現出逃出生天的解脫感。然而,此行向西北方需400多海裡才能抵達英國抵抗政府軍控制下的冰島,這中途還得遠遠繞過已經被德軍佔領的法羅群島,漫長的旅程仍充滿了艱險!
狹長的查恩巴恩湖就有十幾海里的航程,考慮到全速航行時的發動機噪音可能驚擾了附近的德國巡邏艇,這遊艇僅以緩慢的航速沿著南岸行駛,所幸中途並未遭遇意外。兩個小時後,它駛入了遼闊的海面,突突的發動機聲霍然變得清晰起來,船首激起的水浪開始躍上甲板,呼呼而來的海風不多會兒便將好幾頂帽子吹落海中,轉眼便消失在黑暗深處沒了蹤跡。
「嗯,這遊艇大概是經過改裝的,我們現在的航速少說也有25節,普通的德國巡邏船根本趕不上我們!別擔心!我們馬上就能住上暖和的房子、吃上香噴噴的食物了!」
船甲板上,一位左臂只剩小半截、斷口纏著厚厚繃帶的中年男子用和藹的語調安慰著身旁的男孩。這孩童看起來大概有6、7歲,有著一頭略微偏褐的金髮,模樣很是可愛。他緊緊依偎在中年人身旁,目光似乎是因為恐懼而空洞失神,蒼白的臉色大概源於營養缺乏,與中年人那種失血造成的白一樣的令人憂心。
一名坐在甲板機關炮位上的水手穿著英國皇家海軍的制服,帽子上的飄帶隨風飄拂,他善意地看著這對父子,目光落到中年人只有拳頭長短的左臂根時,臉上又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種敬意。
天,漸漸亮了。海面上的日出美麗而壯觀,這景象吸引了人們的一些注意力,有幾個人從擁擠而搖晃的甲板上站了起來,他們面朝東方極目遠眺,彷彿看到了明天的美好情景。
劉易斯島早已被這艘快船拋在了後頭,若是保持這樣的航速,再有七、八個小時就能夠抵達冰島港口了。可是突然間,呆在駕駛艙上部的老水手聲嘶力竭地喊道:「南面發現船隻!」
一名穿著皇家海軍准尉制服的年輕人從駕駛艙推門而出,他舉起掛在脖子上的雙筒望遠鏡看了看,面色嚴峻地朝艙門裡面喊道:「全速行駛!」
甲板上的人群已經陷入了慌亂,只是身在船上,他們無處可去,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船員們,希望這些曾經帶給他們榮耀和希望的人能夠拯救自己的命運。
突突的發動機變得愈發沉重,但這一次遊艇加速並不明顯——雖然有動力強勁的柴油發動機,可普通民用船舶並不適合長時間的高速疾行,何況百餘噸的船體在浩瀚大洋上也難以獲得足夠的平衡。
隨著海風的愈發狂嘯,船體果然劇烈顛簸起來,海軍准尉一手緊抓欄杆,焦急地喊道:「大家坐穩了,抓緊身邊的繩索!」
遊艇前甲板平整而光滑,所以船員們在這裡鋪了結網的粗繩,不用這位年輕的船長招呼,人們就已經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繩索,唯獨斷臂的中年人單手緊緊攬著懷中的小男孩,只是以腳用力勾住繩網。
「到這來吧!」
一臉青澀的炮手主動向中年男人伸出手,試圖讓他坐到這機關炮旁更為安全的位置上來,然而炮彈劃過的聲音破空襲來,瞬間在海面上掀起一團慘白的浪花。雖說人們留在蘇格蘭高地的這幾個月沒少經歷德軍的轟炸和炮擊,但甲板上依然尖叫聲一片,女人們尤其顯得驚恐,而斷臂的中年男人抱著小男孩側身而臥,想要移動顯然是難上加難了!
炮手無奈,回身和同伴一起轉動機關炮——敵人的艦炮顯然更為強勁,肉眼看來他們的艦艇仍是海際的灰黑色小點,距離縮短一半也超出了機關炮的射程!
「該死,它的速度很快!」
站在駕駛艙門旁的海軍准尉依然在向左舷後方張望,望遠鏡中隱約可見那艘艦船的正面輪廓,船首激起的水浪像是兩片醒目的白花,這正是艦艇高速航行的景象!
「長官,是德國的驅逐艦麼?」負責嘹望的水兵從駕駛艙上部探出他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它們速度雖然很快,但性能不太可靠,全速跑上幾個小時就得熄火!」
遊艇的橫向搖擺使得望遠鏡觀察變得十分艱難,年輕的海軍准尉瞧了好一會兒,搖頭道:「不,從輪廓以及剛才那炮來看……我們碰上的應該是一艘德國魚雷艇!」
正說著,遠處那艘艦艇上火光一閃,灰白色的硝煙旋即隨風而散。准尉心中默數著,等到第19秒的時候,炮彈呼嘯著落在船尾大約50米外。
「還有9海里!」駕駛艙上面的老水手比自己的年輕長官先一步喊道。
准尉點點頭,「但願我們能夠堅持到英國空軍的控制範圍!」
出現在南面的德**艦速度雖然快得驚人,但也沒有比這艘經過改裝的遊艇高出很多,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是緩慢拉近,倒是它不斷發射的炮彈距離遊艇越來越近,有一發甚至就落在五米開外——若是再近一些,炮彈爆炸的彈片和衝擊就可能傷及遊艇艙壁,一旦漏水,眼下的航速恐怕就無從保證了!
在年輕的海軍准尉指揮下,遊艇在海面上連續進行了兩次大角度急轉,甲板傾角最甚時幾乎把乘客們甩了出去,經過這麼一番機動,德艦炮火的落點終於又拉遠一些。可惜上天似乎並不願意眷顧這群可憐的英國人,兩架德國飛機突然從雲端俯衝而下,驚得甲板上又是一陣哀聲。
炮手們忙不迭地調整炮口,這40毫米口徑的單裝福博斯機關炮雖然性能出眾,但接連射擊卻沒能傷著那兩架德國飛機一根毫毛。像是嘲諷這些無助的英國水兵,兩架bf-110呼嘯著從遊艇上空掠過,機腹下圓滾滾的炸彈看起來是那樣的扎眼!
甲板上沒幾個人抬頭,耳邊儘是弱弱的禱告聲。
機關炮的嘶吼停息了,兩名水手從內艙搬來彈藥,其中一個非常不合時宜地喊道:「最後一箱!」
要保持盡可能高的航速,又要裝載往返所需要的基本燃料,還得載運盡可能多的乘客,船上自然無法攜帶充足的彈藥——就算彈藥無限,在遊艇被擊沉之前以這門福博斯炮接連幹掉兩架德國戰機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轉眼間,兩架bf-110再次俯衝而來,機頭射出的槍彈旋即在海面上激起幾排整整齊齊的水花——眼看著遊艇已經來不及躲避,它們卻主動停止了!僥倖不已的人們抬頭望去,卻看到兩架德國戰鬥機安然無恙地飛過,機翼下的鐵十字徽標似乎在彰顯他們的騎士精神!
「天啊,下一次就該我們撕成碎片了!」老水兵從駕駛艙上面爬了下來,那裡顯然是全船最危險的地方,再說眼下的局面似乎已經沒有嘹望的必要了。
「閉嘴!別洩氣!」
年輕的海軍准尉轉身望著那兩架重新爬升的德國戰鬥機,斯圖卡全速俯衝時能夠達到驚人的速度,但整個俯衝過程要保持較為平直的航跡,而這種雙發戰鬥機就不一樣了——富有經驗的德國飛行員會讓他們的座機左搖右擺以規避自下而上的炮火,並且在他們認為適當的時候發出雷霆一擊!
面對上司的禁聲之令,老水手最後還是說了一句:「長官,別忘了這船上百分之九十都是平民,我們無權讓他們像帝國戰士一樣戰至最後!」
聽了這話,海軍准尉無言地仰起頭,滿臉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