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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葷伐性 第三百六十一章 第一場(三) 文 / 衣山盡

    第三百六十一章第一場(三)

    看到孫淡盯著自己看,張璁也緩緩抬起頭來,木然地盯了回來。

    張璁的嘴唇已經開裂,下嘴唇上有一道裂痕,臉色也青得同房頂上的瓦一樣。

    二人就這麼相互看著,良久才脫離接觸。

    孫淡心中一樂,張璁已經怪可憐的,我同他頂什麼牛,難道還要用眼睛殺死他。

    雖然說同情,可孫淡心中也是大快。誰叫張璁當初在黃錦面前出謀劃策,在鐵獅子胡同伏擊我來著。鬧得我一口氣死了五大高手,這筆帳還沒跟你算呢!

    將來若能替陳皇后招攬這個人才,這個過節咱們就按下不表。若不然,山高水長,總歸要找回來的。

    本以為,昨天沒有睡好,今天應該可以好好賴一下床,可天一亮,孫淡就發現自己令人絕望地興奮。看來,這生物鐘還真不好調整啊!

    可這麼長一個白天,總得要想法子度過啊。

    無聊地在椅子上坐了一個上午,臨到中午了,孫淡吃了幾口乾糧,決定下午好好答題。還有三題,混一個下午應該沒任何問題,至於明天一整天該如何打發,等明天再說吧!

    該死的封建社會的考試制度,太壓抑人性了!

    這個上午,張璁還是在發呆。

    等到吃午飯的時候,看到孫淡吃點心,他這才醒過神來,拿起糕點吃了兩快,卻又搖了搖頭放下了。

    實際上,因為糧食有限,考生們一天只吃兩餐,早餐肯定是免了的。有的人甚至每天只吃一頓,能省就省,只要餓不死就是勝利。

    孫淡朝張璁又笑了笑,也不再理睬他了。

    可憐人自有可恨處,這個老張主要是太心切,對功名太熱心,有點患得患失,讓他靜坐冷靜一下也是好的。

    孫淡昨天已經答了兩題,現在手頭還剩三題。

    他打算今天就把它做完,當然,如果以正常速度答不完也不錯,免得明天沒事做。隨意吧。

    孫淡隨手拿起第三替,看了一眼,正是《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

    所謂五餌三表,就是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

    這道題是關於平戎的,明朝北方一直都有邊患。如今的蒙古,將來的女真。這道題道有些理論聯繫實際的味道。

    做這樣的題目,孫淡自然是得心應手。不過,對他來說,科舉考試可不是在皇宮裡的君臣問對,沒必要說太多。你說得就算再有道理,也未必能拿到高分。所謂有觀點就有爭論,若自己的觀點同審卷官不合,拿個低分也不意外。因此,孫淡倒不想自由發揮。

    最佳的選擇是從題庫中選一個雲山霧罩讓人抓不到錯處的答案出來應付一下。

    想了半天,他還是決定從清人的作文中去尋。做這種油頭滑腦,四面皆光,毫無稜角的題目,清朝人最是擅長了。

    找了半天,他終於找到一篇慈禧太后時期的一個叫劉春霖的人寫的一篇同題文章,人家可是得過狀元的,文章自然是圓潤老道。

    比如開篇的這句:「吾嘗讀賈誼新書、觀其上書文帝、請試以屬國之官以主匈奴、當挾五餌三表之說、系單于之頸而致其命。其所謂三表、則曰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就頗有八股文破題的風采,就算你想挑錯也沒處找去。

    孫淡忍住笑,繼續抄道:「至所謂五餌、不過娛其耳目口腹、以喪其心志而已。嗚乎、若三表者、尚不失聖王柔遠之旨。至若五餌、則未嘗不怪其計之陋也。夫天子主中夏控制百夷、自有強國芘民之道。善治國者、不能必敵之可勝而能為必不可勝、使強鄰黠敵聞風奪氣、凜然而不敢犯、則天下安矣。若導人於『淫』靡之事、以乘其敝而取之、此所謂穿窬之智也、豈王者自強之大計乎。」

    至於最後一句:「故吾謂禦侮之道、惟當力求所以強國芘民之術、使國家安如磐石、熾如焱火、自能令單于遠遁而邊塵不驚。若賈生之說、雖時或有效、何足取哉。此班氏所為良史歟。」

    總算將這篇文章做完了。

    孫淡寫得很滿,兩千字的文章抄了足足一個時辰,手也寫熱了。

    也不耽擱,繼續做下去,又花了兩個時辰將兩外兩題寫畢。

    至此,今科春帷第一場的題目孫淡都已經答完。萬里長征已經走完了三分之一,中央紅軍也算到了走到貴州了。

    夜已經深了,手不但軟,還有些發熱。孫淡甩了甩手,這才發現,在朦朧的燈光中,有細密的春雨飄飄悠悠撒下來,在考捨前掛起一道閃亮的紗簾。

    手熱得厲害,感覺有些不舒服。

    孫淡走到考捨的柵欄前,伸出手去想接點雨水,給手掌降溫。

    可手伸出去,卻什麼也沒接到,只感覺到一片清涼的水氣。

    遠處的石板地上也有一絲毫綠色透出,考場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春天終於到了。

    隔著木柵欄看去,張璁還在發呆。整整一天,他都如一尊石像一樣坐在那裡,真好的入定工夫。

    可惜,他內心中應該很是苦澀吧。

    被孫淡看得不自在,張璁心中氣苦,將手中毛筆一扔,也不答題了,索性躺在床上睡覺。

    孫淡心中一笑:「對啊,老張啊你早該這樣了,既然寫不出來,又何必強來呢?還不如先睡一覺,養好了精神再說。作文是需要靈感的,靈感這東西沒辦法強求。就像是一個患了前列腺炎的病人,越是著急,越是撒不出來。你索性不管,休息一下,放鬆心情,或許就有了。」

    孫淡本以為這一夜應該睡得不錯,畢竟,昨天夜裡那些精神崩潰的考生經過了這兩天的考驗,都已經習慣了這片肅穆的考場,也都適應了。

    果然,這一晚熬夜答題的考生並不多,絕大多數人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是,考場裡人實在太多,在靜謐的夜裡,鼾聲此起彼伏,間或幾聲磨牙的咯吱,還真是讓人腦袋發麻。

    孫淡感覺在這片呼吸聲和鼾聲中,整個人就像是漂浮在一片大洋上,陣陣濤聲依舊。依靠賭博弄來張舊傳票,可惜遇到冰山,然後我心依舊在跳動。

    最令他煩惱的是,張璁同樣睡得很不塌實,一陣陣床板的聲音連翩響起。讓孫淡想起後世那些路邊野雞店,一樣鏖戰不休,一樣動作兇猛。

    ……

    又是一夜沒有睡啊,當然,經過這兩天的折騰,孫淡的生物鐘終於亂了。

    這天早上他死活也起不了床,眼睛也沒辦法睜開,就那麼酣睡了一個上午,等被餓醒了,這才無聊地站起來,伸手摸了摸眼睛開眠。

    再看外面,又是一個艷陽天,讓他不覺懷疑,昨天的那一場春雨不過是一個夢。春夢細雨了無痕啊!

    對面的張璁總算四開始答題了,一筆一字寫得鄭重。不過,老張的氣色相當不好,一張臉更瘦更白,漂亮的鬍鬚也亂糟糟地耷拉在胸前,已沒有往日的風采。

    大概是昨天夜裡著了涼,張璁不住咳嗽,一咳嗽起來就滿面潮紅,額頭上全是冷汗。

    孫淡就是納悶:大家都是大名士,怎麼我這麼輕鬆,而張璁作起題來怎麼就那麼困難,以他的學問,不至於吧。這個鳥人,當初弄那麼多陰謀詭計來害我,現在報應了吧。

    心中一陣痛快,可孫淡也有他的煩惱。

    這是第三天,他這個半天是徹底的無聊了。

    接下來的日子也會更無聊,明天就是第二場。第二場考公文寫作和藝學策,同史論不一樣,第二場的考試題目不但簡單,而且都短,就算慢慢作,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日子該如何打發啊!

    沒有電腦,沒有書籍,沒人說話,活生生悶殺個人。

    沒辦法,只能自己找樂子了。

    孫淡在考捨裡站了半天,當他的目光落到身邊的三堵粉牆上時,眼睛突然一亮,幾乎歡呼出聲:這不就是個好玩的法子嗎?

    他前一段時間正在寫《日知錄》,不可否認,孫淡所抄襲的這本顧炎武所著的百科全書式的作品給他在士林中帶來了極大聲譽。只可惜,因為事務繁忙,一直沒寫完,只能等以後慢慢弄了。

    實際上,要想在這個時代獲取極大名聲,就得有拿得出手的著述。

    當然,這三面牆壁的面積實在太小,不足以抄錄一大本《日知錄》,不過寫幾片散文、詩歌的也夠用了。反正我現在有的是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資料庫中的詩文。等考完之後找個機會抄下來,刊行於世,也算不枉來此一遭。

    於是,孫淡說幹就幹,立即跳上了床,提起筆在牆上寫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是清朝詞人納蘭性德的《木蘭辭》。

    孫淡出奇的舉動驚動了張璁,他茫然地抬起了頭。

    ……

    此刻,在貢院大堂中,一個衙役慌張地跑到幾個考官面前,急道:「大人們,我的大人們,孫先生好像有點不對勁啊。小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還請大人們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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