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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百四十章 深談 文 / 衣山盡

    第二百四十章深談

    孫淡走到翟鸞身邊,低聲道:「翟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翟鸞如今已經宣了聖旨,手中的差使已經交卸,已經不算是欽差了,神情也放送下來。見孫淡主動找自己攀談,心中也歡喜,點點頭:「好。」

    二人走到院子的一角,孫淡這才說:「翟大人的名字我也是久仰了,孫淡想問一下,你這道聖旨一宣之後,接下該如何處置我們?」

    翟鸞不明白孫淡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道:「處置?這事同我也沒什麼關係,翟鸞今天到這裡來不過是傳達一下陛下的旨意。至於下來你們幾個該放的放,該抓了抓,自然由錦衣衛來處置。你和黃公公還有喬大人現在就可以出去了,畢雲自去面聖。至於孫鶴年,按照程序,依舊羈押在北衙中,等著受刑。」

    他心中一動,「孫先生你是問孫鶴年的事情吧?」

    孫淡微微頷首,「鶴年公畢竟是我孫家的長輩,他犯下如此重罪,我心中也不好受。」

    翟鸞歎息一聲:「鶴年也真是,枉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怎麼在大節上就把持不住了呢?」

    孫淡:「我還想向翟大人求個情。」

    翟鸞:「這可是陛下定的欽案,怎麼求情。」

    孫淡:「等下你去回陛下話的時候,能不能這麼說,就說你在進北衙前,孫鶴年已經在獄中畏罪『自殺』了。」

    翟鸞一震,面上變色:「這可是欺君之罪啊!」他已經明白孫淡和孫鶴年想做什麼了,心中大為震撼。他沒想到孫淡竟然膽大到這等地步,竟然在這樣的大事上給皇帝來這麼一手。

    孫淡卻不以為然,撇了撇嘴:「翟大人放心吧,陛下那裡我會如實稟報的,也不會讓你為難,只希望大人你現在能夠裝一下瞎子,裝什麼也沒看見。」

    翟鸞心中不悅:「不妥,不妥。」

    孫淡淡淡道:「翟大人的顧慮我可以理解,不過大人也不用擔心,這事做成之後,陛下不僅不會責怪你,反會誇獎你識得大體,一切以君父和朝廷大局為重。」

    翟鸞心中奇怪:「這又是怎麼回事?」

    孫淡:「翟大人你想,今科順天府鄉試案疑點重重。就拿孫鶴年舞弊來說吧,表面上看有一百多士子夾帶入場。可你想想,孫鶴年不過是一個副主考,他那裡有那麼大膽子放這麼多人進場,如果沒有人在背後點頭,可能嗎?而背後點頭這人究竟是誰卻頗值得玩味。陛下只辦孫鶴年一人,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引起朝局的動盪。天子登基不過幾月,一切都應該以維持穩定為主。」

    翟鸞覺得孫淡說得有理,心中立即亂成一團。

    孫淡見說動翟鸞,又加了一把火:「大人,本案其他人犯都沒事,惟獨辦了鶴年公一人,換任何一人,只怕都不會服氣。若鶴年公臨死一搏,將背後那人給牽扯出來。或者胡亂指認,到時候,把一連串人都挖了出來。只怕陛下也會怪大人不會做事吧?」

    翟鸞額頭上突然有微汗沁出,沉吟良久,這才道:「好吧,就當我什麼也沒看見。」

    孫淡這才鬆了一口氣,走到孫鶴年身邊,低聲道:「鶴年公,翟大人答應讓你回屋收拾行裝。」

    孫鶴年深深地看了孫淡一眼:「幫我個忙,送我最後一程。」說完話,就背著手不緊不慢地朝屋中走去。

    孫淡也跟了上去。

    那邊,黃錦還在撒潑胡鬧,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孫淡和孫鶴年的異樣。

    進了屋,孫鶴年同時恭下身,對著孫淡就是長長一揖。

    孫淡慌忙回禮:「鶴年公是長輩,你這麼做,可折殺孫淡了。」

    孫鶴年森然道:「不,你當得起的。我這一禮不是為我孫鶴年,而是為我們孫家。我會昌侯孫家自弘治年起就開始衰落了,到如今,終於曲終人散,要落個白茫茫一片大地乾乾淨淨。可先祖的榮光卻不能在我們這一代手中沒落下去,我孫鶴年是倒了,可你孫淡卻起來了。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對你諸多刁難,百般苛刻嗎?其實,以你的才華,已是我孫家第一人,而且,就你的心計和智謀,比起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任何一個大家族遇到你這樣的青年才俊,都會大力栽培,可我孫鶴年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尤其是你得到兩代君王寵信的時候。」

    孫淡沉聲問:「為什麼?」

    孫鶴年:「無他,兩面投注。我孫鶴年是楊首輔的門生,你孫淡是今上的心腹。未來十年之中,陛下和楊首輔必有激烈衝突。無論我孫家倒向哪一方,將來時局一動,都要傷筋動骨,一個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結局。楊首輔這邊,自有我在。我孫鶴年當初從安陸那邊弄了不少錢,為的就是維持這個大家族。可誰曾想,興王竟然做了皇帝。」

    孫淡心中大為震撼,皇帝同楊廷和的政爭那是寫在歷史書的。可如今,大禮議還沒有開始。表面上看來,這二人還是一團和氣。可孫鶴年卻已經看出了其中的險惡局勢。這個孫鶴年還真不簡單啊。

    孫鶴年一臉苦澀:「如此一來,我孫家表面上看來,已經是走上不歸路了。還好有你孫淡……」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孫淡:「你是今上的從龍功臣,孫家必將在你手頭髮揚光大。如果我沒猜錯,松年是回不了京城的,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也會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我會寫下遺書,將會昌侯孫家的爵位傳給你,讓你做會昌侯孫家的家主。」

    孫淡靜靜地看著孫鶴年:「正如鶴年公所說,今上和楊首輔必有一次雙方都沒有退路的較量。若陛下輸了,只怕我孫淡也會身敗名裂,又怎麼發揚廣大會昌侯孫家?」

    孫鶴年冷冷道:「若你身敗名裂,楊系官員得勢,念到我孫鶴年的好,我孫家自然能夠重新崛起,反正不管誰勝誰負,我孫家都會屹立不倒。這也是我孫家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法則。孫淡你,或者孫鶴年我的個人命運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孫淡默然無語,良久才道:「明白了,我也是孫家人。我願意承襲爵位,做這個家主。在適當的機會,照顧孫家的親戚。」古人的家族觀念極重要,孫家如今算是完了。可自己也是孫家子弟,若不聞不問,傳出去卻是一大污點。再說了,雖然孫府中有幾個人對自己極刻毒,可孫佳、孫浩可都是我孫淡的朋友,如今出了這麼大一件事,不管從哪個方面講,,自己都有責任照管他們。

    見孫淡點頭,孫鶴年欣慰地笑了起來。他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喃喃道:「其實,這顆藥丸在我進考場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孫淡走過去,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孫鶴年滿滿地倒了一杯子。

    孫鶴年用沉穩的手端起茶杯,就著茶水將那顆藥丸服下,然後閉上了眼睛,疲憊地揮了揮,記得你的承諾。」

    孫淡擺擺頭:「孫淡就候在這裡,為鶴年公送終。」

    孫鶴年嘴角帶著一絲笑容:「如此也好,畢竟你也是我的晚輩。」

    ……

    黃錦還在外面大吵大鬧,也不知道鬧了多久,這才愕然發現孫淡和孫鶴年不見了。

    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厲聲問:「孫淡和孫鶴年呢,去哪裡了?翟大人,你看管的人呢?」

    翟鸞哼了一聲;「這裡是北衙,自有北衙的人看管,還輪不到本官。」

    黃錦正要再罵,就看見孫淡慢慢地走過來,從容地跪在石椅上:「我會昌侯孫家,孫鶴年公已經去世了。」

    「什麼,大膽!」黃錦面色大變:「畏罪『自殺』,竟然畏罪『自殺』。孫淡,你協助人犯逃避法律懲處,還有你翟鸞勾結人犯家屬,我要彈劾你們,我要彈劾你們!」

    孫淡眼睛一翻,也懶得理睬。

    翟鸞則一甩袖子:「請便。」

    他也不管黃錦,走到孫淡面前,一施禮:「節哀!」

    孫淡面帶微笑回禮:「多謝大人。」按照明朝士大夫規矩,士大夫從容『自殺』的時候,家屬不能哭泣,反要帶著笑容向前來弔唁的客人回禮,如此才算是合乎禮法。

    畢雲也走了過去:「節哀!」

    「多謝。」

    喬宇歎息一聲,走了過去:「鶴年倒也走得從容,喬先前還不齒其為人,如今卻要高看他一眼。不愧是讀了多年道德文章的大家,可惜,可惜了!」

    ……

    震驚天下的順天府鄉試舞弊案總算落幕了,最後以孫鶴年『自殺』而草草收場。三百多從犯該殺頭的殺頭,該流放的流放,該革除功名的革掉功名。

    從北衙回家之後,孫淡很快知道,孫松年在被錦衣衛押送進北京城之前的那晚上在驛站『自殺』,而孫府也在同一夜被抄了家。

    自此,會昌侯孫家孫鶴年和孫松年一系衰落下去。如今,孫家只剩孫淡這一繫在場面上維持著。

    可孫淡如今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

    不過,很快就有聖旨下來。皇帝大概也是被順天府鄉試鬧的煩了,也不想弄什麼三場聯考,索性親自出題,親自擔任主考,來一個一題定終身。決定在五天後在貢院重新考試,當場閱卷,當場判定名次。

    孫淡心道:既然做了孫家的當家人,怎麼說也得考個舉人,弄個官職才像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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