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見面(下) 文 / 衣山盡
第一百九十四章見面(下)
當然,這人所寫的書實在可惡,不好好治治他,也難消心中怨氣。
等回京城之後,大不了招他見一次面,隨便讓他去當個富貴閒官,把他養起來就是了。嗯,好像欽天監那裡還缺一個靈台郎,也是個六品官。好,就讓他去那裡看天象數星星,他不是才子嗎,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就讓他對著星星好好想想陰陽四季,好好想想他的靈山究竟在什麼地方。
想到這裡,朱厚熜心中得意起來,便對陳後和張妃道:「孤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孫淡替本王立了那麼大功勞。本王準備賞他個六品閒差。」
陳後道:「大王,我聽人人孫靜遠有宰輔之才,以他的才學,按理應該進翰林院觀政的。」
朱厚熜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國家大事也是你能插嘴的?你剛才還教訓張妃,現在怎麼反明知故犯了?」
陳後氣得滿面通紅,猛地站,就要拂袖而去。
這個時候,黃錦興沖沖地帶跑進來:「大王,水退下去了,水退下去了。」
張妃大為驚喜,得意樣樣地看了一眼吃憋的陳後,大聲笑道:「好,黃伴,馬上收拾行裝,早就想進京城了,老呆在德州也不是個事兒。」
水總算是退下來了,一行人終於可以再次啟程了。
可因為隊伍規模實在太大,雖然說走就走,卻也準備了一天。
第二日,依舊是一個艷陽天,灼熱的太陽照在地上,站在船上,能夠看到地平線上隱約有大團水氣氤氳而起。
路上依舊泥濘,行人走一步滑三步,不少運送物品的腳夫在岸上摔得七葷八素。
張妃本是大戶人家出身,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情形,在船上看得有趣,不住嬌笑。
「王妃,船上風大,仔細著了涼,還是早點回艙吧。」
一個聲音傳來,張妃轉頭看去,卻是黃錦。
便笑道:「原來是黃伴啊,艙裡悶熱得緊,我不耐煩成天呆在那裡,哎,等到了京城,進了宮,以後再想見著這樣的景兒,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雖然哀聲歎氣,張妃眉宇之間還是有一說不出得意和興奮。
黃錦微微一笑:「聽說王妃的老家在山東,早知道這水要漲這麼長時間,還不如回家看看。」
「是啊,我老家在高唐,離這裡也沒多遠。」張妃歎息一聲:「算了,就算我有心回家,他們也不會放我回去的。朝廷自有制度,怎麼能隨意離開。也只有等以後家裡人來京城的時候,或許能得空見上一面。」
黃錦:「大王現在何處?」
張妃嘴巴朝船的另一頭撇了撇:「大王正被毛尚書纏著脫不了身,毛尚書這人好生討厭,成天拉著大王讓他學習朝廷禮儀。你也知道,大王是一個沒有有靜氣的人兒,便有些不耐煩。可毛大人動不動就是宗族加法朝廷禮儀壓下來,真真是讓人惱火啊!」
黃錦笑道:「大王即將繼承大統,自然要學些朝廷禮儀,如此才不至於為人所詬病。不但大王,連王妃你們也要跟著老奴學些宮中的規矩,得罪之處,還望王妃體諒。」
「還好是黃伴你來教我們。」張妃一臉慶幸地用手拍著胸脯:「若換成其他人,我才不耐煩聽他們說規矩將禮制呢?對了,黃伴,那個孫靜遠究竟是個什麼人,怎麼惹大王那麼不高興?」
黃錦心中一驚,忙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妃人笨,又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就將昨日所發生的事同黃錦說了。
黃錦聽了,面上也沒有表情,心中卻像是開了鍋一樣。
對孫淡的才華和能力,黃錦還是非常佩服的。可正因為此人實在太厲害,黃錦對他戒心甚重,而且,不知道怎麼的,黃錦看孫淡怎麼也不順眼。這種厭惡他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反正就是覺得同他在一起心中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孫淡前一段時間侍侯正德帝,同宮中司禮監眾人關係非常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孫淡立了這樣的功勞,將來肯定是要受到皇帝重用的。以他的才能,即便是入閣為相也有可能。
至於他黃錦,是皇帝龍潛時的舊人,肯定也能在宮中風光一時。
就黃錦自己看來,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他是志在必得的。
可這裡有個問題,他黃錦從小就被派到興王府做大伴,沒受過什麼教育,肚子裡的墨水非常有限。而司禮監這種要害部門任職的太監誰不是名師指導過的精英,拉出去,都是人尖子。他黃錦這麼一個大草包被眾太監一比,也就比下去了。
按照功勞和水平,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最有可能落到畢雲頭上。
畢雲本就才華出眾,在這次奪嫡之爭中出力甚大,又是孫淡的好友。將來若孫淡入閣,有他的推薦,畢雲豈不要將他黃錦頂下去了。
隱忍這麼多年,京城、安陸兩頭跑,又吃了這麼多苦,到頭來卻要為他人做嫁衣裳,屈居畢雲之下,無論如何都讓人無法忍受。
這也是他黃錦悄悄將《西遊記》放到王爺手頭的緣故,這也是他在王爺面前閉口不談畢雲的功勞的緣故。
只有打擊了孫淡,畢雲沒有了外援,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就是他黃錦的囊中之物。
好在陸炳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人,黃錦閉口不提畢雲的功勞,並不斷在朱厚熜面前說孫淡壞話時,這個小孩子保持了沉默。
黃錦畢竟是看著陸炳長大的,將他的性子瞭解得十足。他黃錦是陸炳的同事,孫淡是他陸炳的朋友,夾在他們中間,陸炳肯定會選擇逃避。只要他不插手其中,黃錦自然有法子打壓孫、畢二人。
聽張妃將昨天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黃錦心中一動:張妃如今正得寵,王爺也有意立她為後,看樣子,這個張妃要得勢了。而這人又是一個沒心計的人,如果能與她結成同盟,豈不把王爺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對我黃錦將來也大有好處。
黃錦點了點頭:「嗯,原來是這樣啊,這個孫靜遠有些名士習氣,為人也張揚了些,不怎麼討王爺喜歡的。王妃,進了京城之後。這宮中的宮女太監加一起好幾萬人,裡面的情形複雜著呢,已不是以前的興王府可比。將來你若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老奴就是了。」
張妃雖然愚蠢,可黃錦的話她還是能聽明白的,不覺大為驚喜:「太好了,有黃公公在,我將來在宮中也不會手別人欺負了。一起是那個陳後,實在是太討厭了!」高興之餘,她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珮塞在黃錦手中:「黃公公,一點心意。」
黃錦心中膩味,看這塊玉珮品質也是十分低劣,暗道:「張妃此人的腦袋還真是糊塗,當我老黃是來投靠你的?我也不缺你這點財貨。」
可人家把東西都遞過來了,也不能不接,只得話。朱厚熜便和毛澄走了過來,後面跟著陸松、陸炳父子。
朱厚熜笑問:「黃伴,愛妃,你們在說什麼呢?」
見毛尚書在,張妃慌忙回了船艙。
黃錦回話說:「老奴正在給王妃說宮中的禮制,宮中不比王府。」
毛尚書難得地頷首:「正是這個道理,殿下,再有十餘天就能到京城了,這幾日,我會吧朝中的禮制一一同你解釋的。」
朱厚熜剛才被他教訓了好一陣,心中正鬱悶,聽他這麼說,心中不服,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岸上傳來一陣洪亮的歌聲:
「神不外游精不洩,氣不耗散靈芽植。
五行四象入中宮,何慮金丹不自結。
內有真辰外有應,滿目空花降白雪。
一陽來復亥子交,當中現出團欒月。
急忙下手用功夫,金逢望遠不堪摘。
呼吸運氣玄關火,青天劈破鴻蒙裂。
丹成長嘯出山去,隱顯立功著化跡。
上帝聞名下紫功,詔我朝天飛空碧。
後人依此用勤修,便是三清會上客。」
此曲正是張三豐所作的〈了道歌〉,乃是內丹經典名著。岸上本有不少腳夫和船工,吵得沸騰。可這一陣歌聲卻從一片嘈雜中清晰有力傳來,一字不落地聽在朱厚熜耳中。
朱厚熜心中一動,抬眼看去,卻見岸上有一個高大道人踏歌行來。
此人身材雖然壯實,可卻有一部漂亮的大鬍子,身上也穿著一件整潔的青色道袍。
岸上本就泥濘,可這人走起路來雖然隨意,卻如同在水上飄行一般瀟灑從容,身上腳上更是半點污泥也無,看起來直如神仙人物。
朱厚熜篤信神仙術,見此人形貌出眾,口吐神仙言,心中歡喜,禁不住也跟著長嘯一聲,問道:「岸上的是哪位神仙?」
他這一聲喊不要緊,急壞了旁邊的毛尚書。
毛澄面色大變:「來的是什麼妖道,快把他給我攔住!」
可惜朱厚熜這條船上的護衛和太監都是興王府自己的人,見朱厚熜沒有任何表示,陸松父子和黃錦都沒有動靜。
「船上可是興王?」
「正是本王,老神仙從何而來,到何處去?」朱厚熜大聲回答。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來人正是白雲觀王漓,見找到正主,也不遲疑,腳下一飄,突然飄上跳板,眼見著就要上船。
這個時候,跳板上的幾個武士這才慌忙身手去攔,可也不知道王漓使了個什麼障眼法,只覺得眼前一花,那道人已經到了朱厚熜面前。
黃錦和陸家父子這才駭然變色,同時伸手抓去。
陸炳且去說,他年紀尚小,可武藝也算不錯。至於他父親陸松則是王府侍衛統領,湖廣有名的高手,而黃錦一身功夫也極其老辣。
三人同時出手,拳風爪影鋪天蓋地而去,將王漓籠罩其中。
那王漓也不還手,微微一笑,一團白霧從身上湧出,人也不見了蹤影。
三人的招式都落了空。
朱厚熜心中吃驚,正要說話,肩上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
這一記驚得他渾身冷汗,回頭一看,卻是剛才那個道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人已經跑到他身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