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大學士

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若你是仇十洲(下) 文 / 衣山盡

    第一百八十七章若你是仇十洲(下)

    老實說,雖然有大功在手,但孫淡並不認為嘉靖就會對自己有什麼好感。首先,嘉靖是個合格的皇帝,合格皇帝最大特點就是沒正常人的情感,也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擺資格,所以,所謂的從龍身份,還是少提為妙。

    其次,嘉靖是個狂熱的道教徒。而孫淡以前寫過《西遊記》,在那本書中,原作者極盡抑道仰佛之為能事,有的時候未免偏激,想不引起嘉靖反感是不可能的。而且,正德信仰佛教,孫淡在同他接觸的時候也常與正德談佛,在宮中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居士。

    幾個因素加在一起,孫淡很有可能被嘉靖看成信仰上的敵人。

    這事有些糟糕,得想辦法扭轉。

    想了想,孫淡認為。不管是佛還是道,在中國都已經被徹底世俗化了。而且,古代的讀書人對佛道兩家的學說也多有涉獵,當做是一種學問來研究,倒並不是真的信仰。

    孫淡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同京城道家人物有所接觸,並被他們所接受,如此一來,才能夠改變自己在嘉靖心目中的形象。

    反正也是閒著無事,孫淡就來到白雲觀,一來可以看看風景,二來也可以對道教有一個初步的認識。

    念及與此,孫淡索性同枝娘說了一聲,準備在白雲觀住上一段日子。一來,時間已到了農曆四月,北京城中的天氣也邪性了些,一年十多天大太陽。氣溫突然升高,估計起碼有攝氏二十六七度的樣子。孫淡自從練了馮鎮的拳法之後,身體越發壯健康,也胖了不少。加上本就不耐熱,更覺難受,也就沒辦法在胡同裡呆下去。

    而且,他也有意整理一下自己腦中資料,為幾個月後的鄉試做些準備。

    正德駕崩的消息傳出之後,不但順天府各地的士子都進了京城求師訪友,連帶著各省都有往屆舉人進京為來年的會師備考。其中有不少舉人是上一屆科舉之後就勾留在京城等著的,這一等就是好幾年。長期逗留京城,老住在客棧也不是辦法,家境好的索性在京城買了宅子住下,家境貧寒的則寄居在京城各大寺院道觀之中。

    所以,白雲觀中也住了不少士子。如果能在裡面住一段時間,倒也能找到讀書的感覺。

    這情形讓孫淡想起當初高考的時候,自己背了一背包書去縣城一個親戚的空房裡複習時的情形。如今回想起來,真是不勝唏噓。

    讓孫淡意外的是,同後世白雲觀恢弘的氣勢比起來。如今,這座道觀顯得很是破敗、寒酸,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裡的很多建築都是元朝的產品,一百六十年風風雨雨下來,早就是苔痕上階綠,草色滿眼青了。連進門時照壁上趙孟頫所書的「萬古長青」四字上也長了草。

    不過,這種破敗倒有一種古樸韻味。這讓在後世看慣了人造古建築的孫淡頗有興趣。

    最近,白雲觀好像得了一筆供奉,主殿正在維修,外面搭了一圈腳手架,十幾個工人正唱著長春真人的《青天歌》,敲敲打打忙個不停。

    正看得入迷,就聽到有一個黑胖道士大聲對著一個秀才模樣的人道:「陳秀才,這事須有些難辦。你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吃住在觀裡沒一點問題。可你也知道,我們道觀甚是貧苦,牆上的壁畫也就找匠人隨意畫上幾個天官什麼的應應景,倒沒什麼講究。普通工匠,一天下來也不過十文工錢。你若願意做,就依這個價格好了。」

    「十文,實在是太……少了些。」那個陳姓秀才有些鬱悶:「白雲觀怎麼說也是千年古剎,莊重威嚴,隨意畫些天官上去不合適吧。再說了,我乃大名陳家子弟,怎麼可能才十文錢一天的潤筆?」

    黑胖道士問道:「那麼,你覺得多少合適。大名元城陳家的名字我還是聽說過的。」

    「兩面牆壁……需要十天,你給我二兩好不好?」陳秀才有些發窘,君子不言利,提起阿堵物來,他很是不好意思。

    「二兩……哈哈,二兩可以請十個畫匠,一天就能畫好,也不過一錢銀子。」黑胖道人諷刺一笑:「陳秀才,你也不過是陳家的旁系子弟,若是你家中的名手,倒也值得起這個價格。可惜啊……」

    「可惜什麼?」秀才一張臉開始漲紅起來,看得出來,此人沒什麼人生經驗,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可惜你不是仇十洲,若是那仇英來畫這兩面牆壁,不要說二兩銀子,就算是二十兩,貧道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那道人口中所說的仇英仇十洲乃是當世畫壇第一高人,與沈周,文征明和唐寅被後世並稱為「明四家」、「吳門四家」,亦稱「天門四傑」。沈、文、唐三家,不僅以畫取勝,且佐以詩句題跋,就畫格而言,唐,仇相接近。

    其中,仇英最擅山水,其中最著名代表作是《清明上河圖》。當然,同北宋張擇端的那副《清明上河圖》不同,仇英的《清明商河圖》畫的是蘇州風景。賻儀當初從北京逃到瀋陽時就帶了四副《清明上河圖》,其中除了張擇端那副外,還有仇本《清明上河圖》。

    唐伯虎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已成名多年,乃是江南想噹噹的名手,據孫淡所知道,唐寅嘉靖三年就會去世。如今的他年事已高,創作高峰期已過。而仇英則還是一個二是來歲的青年,正是吳門畫派的扛鼎人物。即便在北方畫壇,他的名聲也是個如雷灌耳,是當時第一流的宗師級人物。

    黑胖道士拿仇英出來說事,分明就是調侃這個陳姓秀才。

    那陳秀才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看起來甚是窘迫,鞋子都破得露出大拇哥了,身上的一襲青襟已經洗得發白。還好這襲青衣是秀才的制服,由國家發放,總算保持了一點讀書人的體面。估計只要將這件外套一脫,裡面的內衣不知道破成什麼模樣。

    他應該是個窮秀才,否則也不可能寄食在白雲觀這種偏遠道觀之中。估計是他也會畫幾筆丹青,見道觀大殿正在修建,又要在牆壁上畫壁畫,一時心癢,想賺點零花。卻不想,白雲觀的道士對壁畫質量沒什麼要求,一心只求便宜,不肯花大價錢

    陳秀才顯然是一個老實人,可老實人也有些脾氣。聽到黑胖道士的調笑,他氣得滿面通紅,道:「道長你這話說得憑地沒有道理,天下間仇十洲只有一個,你總不可能將他從江南請來吧?」

    黑胖道士早見看陳姓秀才不順眼了,聞言冷笑道:「嘿嘿,這麼說來,你是覺得自己比仇英畫得還好喏。據本道爺所知,你們元城陳家好像是畫年畫的,隨便畫幾筆關公秦瓊鍾馗年汪什麼的估計還成,最同人家仇英比青綠山水花鳥人物,你們比得上嗎?」說完,一揮衣袖揚長而去。

    陳姓秀才氣得牙關緊咬,不覺呆在當場。

    聽陳秀才和黑胖道士說了半天話,孫淡心中好笑,正要離開,心中卻是一動。

    元城陳家,畫畫的,這不就是嘉靖第一任皇后陳皇后家的人嗎?

    說起孝潔陳皇后來,這個女人的命非常苦。她本是小戶人家出生,陳家在元城是個小家族。族中倒也出過讀書人,她的父親也做過一個六品小官。不過,陳家世代出丹青妙手,自家逢年過節時畫的年畫很是不錯。

    陳皇后好不容易做了皇后沒幾年,卻因為性格剛烈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物,也因為性格原因同嘉靖關係惡劣。嘉靖七年的時候,一日,她正於嘉靖同坐,張妃和方妃獻茶,皇帝一時性起,抓住兩個妃子的手便笑道:「真好一雙溫潤如玉的小手!」旁邊的陳皇后心中嫉妒,一怒之下將茶杯摔在地上,惹得嘉靖不快。於是,皇帝勃然大怒。皇后驚悸,當時身懷有孕,未能保住孩子,墮娠而崩。

    孫淡想不到在白雲觀裡遇到陳皇后的族人,有些意外,便有心結交。雖然明朝的祖宗加家法是不允許外戚干政的,這個陳秀才將來也不可能做大官,可看這人的品行也不錯。

    想到這裡,孫淡笑著走過去,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個道長強要拿你同仇十洲比也有些過分。看樣子,他也只不過是聽過仇英的名字罷了,卻拿來埋汰人,好生可惡。走走走,我替你出這口惡氣。」

    陳秀才見來了個秀才,忙拱手道:「在下陳榕,字樹志,還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孫淡一把住住陳榕的手:「陳兄,你我等下再敘,走走走,我們找這白雲觀的觀主王漓評理去,無論如何得羞一羞這個老牛鼻子不可,也叫他知道我們北直隸讀書種子的厲害。」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