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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八十六章 落幕(下) 文 / 衣山盡

    第一百八十六章落幕(下)

    豹房的黎明正在沸騰。

    毛紀知道事情緊急,不住口大叫:「來人了,來人了,把孫淡這個狂生給我轟出去!」

    聽到毛紀的喊聲,正在外面聽差的幾個書辦慌忙跑過來。

    郭勳狠狠地朝那幾個書辦喝了一聲:「出去,這裡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幾個書辦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毛紀對郭勳十分畏懼,知道自己拿這個軍漢沒有辦法,只將求援的目光落到蔣冕身上。

    可蔣冕依舊是一副迷糊模樣。

    「這個蔣冕也是一個沒有擔待,靠不住的人,屍積餘氣,尸位素餐。」毛紀心中氣苦,轉頭對楊廷和喊到:「元輔,無論如何,你得拿個章程出來啊!」

    楊廷和看著外面的火光淚流滿面,一連被毛紀喊了幾聲,才醒過神來,喃喃道:「外面怎麼那麼亂,今天的宮禁是怎麼搞的,誰當值?」

    屋中眾人都沒想到楊閣老說出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說話。

    四下都是吶喊聲和火苗子舔著天空的聲音,有濃重的煙霧飄來。

    孫淡聽楊廷和這麼一句話,心中突然鬆弛下來:大事定矣!

    他恭敬地一拱手:「回元輔大人的話,今夜是郭侯當值。」

    楊廷和猛地轉頭看著郭勳,雙目全是精光:「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穩定大局,難道你要等到這西苑全燒光,整座北京城都亂起來才甘心?」

    郭勳苦笑:「閣老,如今陛下已然大行,司禮監又沒有內相。沒有你們內閣的命令,郭勳是一兵一卒也調動不了。」

    「虧你還知道人臣的本分!」楊廷和一聲咆哮,如憤怒的獅子一樣掃視眾人:「虧你們還是一國之宰輔,京城都亂成這樣了,爾等竟然坐視不理。」

    眾人都被楊廷和的憤怒震住了,連孫淡也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一直以來,孫淡總覺得楊首輔性格沖淡,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卻沒想到一遇到大事,也是如此剛烈堅強。

    楊廷和也不廢話,走到案前提起筆就「唰唰!」地寫了幾行字,道:「郭勳,你馬上調動軍隊,封閉九門,全城戒嚴。」

    「遵命。」郭勳森然領命,內心中卻是暗自鬆了一口大氣。至此,皇位之爭同他郭某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終於安全地摘了出來。將來即便有什麼後患,讓老楊頭自己去扛吧。

    楊廷和將筆扔到桌上,冷冷道:「毛相、蔣相,你們是內閣輔臣,過來在這分戒嚴令上簽字吧。畢公公,你代表司禮監,也來畫個押。」

    「首輔!」毛紀大叫起來。

    「住口!」楊廷和怒道:「興王朱厚璁德行高潔,又有大行皇帝遺詔,可繼承大統,又有什麼好議的。我等內閣閣臣,當竭力位置當今這風雨飄搖之時世,你們摸著心口想想,如今外面這麼亂,我等若袖手不理,對得起大行皇帝嗎?」

    楊廷和咬牙喝道:「簽字吧!」

    毛紀頹然坐下。

    至此,帝位歸屬終於水落石出了。

    西苑,豹房過道。

    馮鎮已經不知道自己擊出去多少拳了,當韓月一刀在他腰上劃出那道口子的時候,這個南方拳的宗師疼得渾身都是淋漓的大汗。

    孫淡久久未到,也不知道他那邊情形如何,再加上眼看著錦衣衛已經在牆上砍出一條通道,只要他們衝進豹房,一切都完了。

    一念生起,馮鎮拳頭不覺一緩。

    這個時候,秦關見有機可乘,身體一矮,雙腿貼地朝他絞來。若被絞中,即便馮鎮下盤再穩,也要被撲到在地。

    馮鎮一身功夫都在腳上,下盤極穩,如何肯讓敵人纏上。

    他忙向後退了一步,閃電一樣從敵人的糾纏中閃開。

    秦關沒想到馮鎮有有這麼快速度,不等招式用老,雙腿有時一個交叉,再次向前剪去。當然,在馮鎮這樣的好手面前,一招使空,先機已失,這一招的效果可想而知,秦關也沒指望這一招能有什麼效果。

    可令他意外的是,這一腿絞去,卻正好纏到馮鎮腿上,令他驚喜得叫出聲來:「韓月,動手!」

    原來,馮鎮剛一退出去,背心就撞上一人,轉頭看去,卻是黃大掌櫃。這太監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身上一不知被朱寰扎中了多少次,看起來甚是猙獰。

    突然被人撞中,步伐紊亂,馮鎮心叫不好,可為時已晚,只覺腳上一疼,雙腿就被秦關鎖住了。

    這個時候,眼前刀光雪亮,韓月的長刀已劈自面前。

    馮鎮心中一涼,現在的他已無法可想,只能閉目待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篤!」一聲,一根棍子從身後伸來,正好擋住韓月的長刀。

    危急關頭,黃錦救了馮鎮一命。

    好個馮鎮,顧不得道謝,腳上一用力,竟將纏在自己身上的秦關帶了起來。右手拳頭一揮,捏著一個鳳眼,朝秦關太陽穴敲去。

    這一招又快又急,但看起來好像軟弱無力。

    可是,等敲中秦關左邊太陽穴的時候,清脆的響聲卻響了起來。只見,秦關的身體軟軟地飛了出去,米口袋一樣靠在牆上,口鼻之中全是鮮血湧出,眼見著就活不成了。

    「秦兄弟!」韓月悲憤地大叫起來,手中雙刀連環砍出。

    與此同時,朱寰的長槍卻突然從背後刺出,擦著黃錦的的腰鑽進馮鎮的肋骨之中。

    馮鎮只覺得身上一軟,趔趄著同黃錦一起摔倒在地。

    朱寰手舞長槍哈哈狂笑:「你二人都是武學宗師級的人物,如今卻折在老朱手下,不知有何感想?」

    馮鎮苦笑:「老馮我早就是死過幾次的人了,落到你手中,也沒有什麼怨言。」他本是一個光棍漢,卻不畏懼,只在心中悲歎:總歸是遲了一步,也不知道主人那裡怎麼樣了,老馮如今這一死算對得起孫先生的恩情了。

    黃錦傷得很重,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只喘著粗氣大罵:「孫淡你這個廢物,你怎麼還不來?」

    朱寰森然道:「現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救不了你們。」

    韓月滿眼都是淚光,「朱大人,同他們廢話什麼,讓我動手殺了這兩個賊子提秦兄弟報仇。時辰不早了。」

    朱寰肅然而驚:「對,殺了他們,護駕要緊。」

    韓月提起刀子正要動手

    正在這個緊要關頭,遠方卻傳來一陣轟隆的腳步聲,聽聲音起碼上上百人。

    韓月一呆,手中長刀就停在空中。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通道兩頭便湧來無數全身披掛的甲士,皆手持弓弩,明晃晃的箭頭指著通道正中。

    一眾錦衣衛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從北衙挑選出來的精銳武士,武藝自然是極為高明。可在這種狹窄的地形之中,又被敵人用強弓硬弩指著,即便武藝在精熟,頃刻之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這個時候,人群中,師長青的尖叫聲才響起:「來的什麼人,朱大人,你快想辦法呀!」遠來,這傢伙膽子極小,剛才混站的時候一直都躲在人群之中。如今見大勢不妙,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

    朱寰提著長槍前後看了看,提氣大喊:「來得是哪裡的兵,我是錦衣衛指揮使朱寰,正在西苑當值,特意過來護駕。爾等都聽我指揮,隨我去豹房面聖。」

    「哈哈,我記得今天不是你當值吧。對了,我老郭可不歸你管。」對方人群中走出來一群人,為首的就是郭勳和內閣首輔楊廷和,後面跟著孫淡、畢雲、毛紀和蔣冕。可以說,正德朝核心領導層的幾個重要人物都來了。

    朱寰一見是郭勳,心中就暗叫了一聲糟糕,不覺呆住了。

    楊廷和對著一眾錦衣衛就是一聲怒吼:「我是楊廷和,你們再怎麼頑抗也沒用。我且問一句:你們想幹什麼,謀反嗎,難道你們就不怕誅三族嗎?馬上丟掉兵器,束手就擒。」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二十多個錦衣衛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

    孫淡走了出來站到楊廷和身邊,大聲道:「上諭:京城已經戒嚴,皇城也已經關閉。各位將士護駕辛苦,朕一切安好。著,免去錦衣衛指揮使朱寰一切職務,南北兩處衙門任舊歸郭勳節制。如有違抗,格殺勿論。欽此!」反正德正德已經掛了,他死前說過什麼話,還不是孫淡說了算。

    「鏗鏘!」韓月手中刀落到地上。

    接著是一把斧子。

    然後是一把繡春刀。

    漸漸地,所有人都將手中兵器仍到了地上,然後軟軟地跪了下去。

    「不要,不要,孫淡這是矯詔。毛相,你說說,這是不是陛下的旨意?」師長青大聲尖叫。

    毛紀沉著一張臉怒喝:「住口,這自然是陛下的口喻,各位閣老都可以做證。」大勢已去,他也是無法可想,還是先保全自己要緊。

    「朱指揮,反正不過是一死,馬上殺了楊廷和,殺了郭勳!」師長青再次尖叫。

    朱寰苦笑著擺了擺頭,將手中的長槍扔到了地上,又看了孫淡一眼:「孫淡兄弟。」

    孫淡:「朱大哥,你又是何必呢?」

    朱寰:「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朱寰也不想說什麼。做了一輩子錦衣衛,這一天卻也在某預料之中。」

    沒有人說話,過道裡卻是火把燃燒的聲音。

    良久,孫淡才一聲長嘯:「送朱大哥上路!」

    「好好好,還是你最明白老哥我的心思。」朱寰抽出腰上繡春刀就朝自己脖子上劃去。

    師長青家。

    燭光晦暗不明,平秋裡披頭散髮坐在椅子上。

    師府已經空無一人。

    回想起一個時辰前熙來攘往的熱鬧光景,恍若春秋一夢。

    師長青家不大,可這裡卻是江華王在京城的老巢和辦事處。平日間,這裡住著上百號人馬,來來往往的都是一時之俊才,各地之豪傑。如今,大亂來臨,卻飛鳥各投林,散了個乾乾淨淨。

    西山和豐台兩處的大軍已經開進城來,通縣和易縣的駐軍也在陸續開拔。九門已經封閉,各大衙門燈火通明,東廠番子滿街拿人,就算是最愚蠢的笨蛋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何況這府中的百十來號人尖子。

    先前,不斷有好消息傳來。可等到九門封閉,府中眾人這才知道不好:青州在京城的佈置已經徹底失敗。

    此時,那些豪俠和名士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腿,呼嘯一聲,都散了個乾淨。

    偌大一個師宅,在看不到一條人影,只眼前那根蠟燭「辟啪」一聲爆出一朵燈花。

    平秋裡苦笑著看著桌上那杯毒酒:「看他樓起了,看他樓塌了,呵呵,這才是輸了個精光。休休休,如今說不得要做個自我了斷。」

    手一動,正要去端那杯酒,就見一人背著一個大包袱匆忙朝屋外跑去。卻原來是一個趁火打劫的家奴。

    平秋裡手腕一動,一縷精光射出,正好釘在門楣上。

    那人「哎喲!」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平先生饒命,平先生饒命,小人是糊塗油蒙了心。」

    「呵呵,你糊塗油蒙了心,我平秋裡又何嘗不是豬油蒙心?」平秋裡突然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揮了揮,官差馬上就要上門了,好好活著。」

    「多謝先生。」那個奴才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來,猶豫了片刻,這才小聲道:「先生,你還是快逃吧,逃回青州去。」

    「青州,還能回去嗎?王爺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新君一登基,他就要被圈禁。我壞了王爺大事,還有何面目去見他。」

    「那,不回青州也好。」那奴僕也不敢再耽擱,一邊走一邊說:「先生又怕什麼,各為其主而已。先生大才,大道理小人就不多說了。古時,管仲和魏征不也活得好好的,只要有才,新君登基之後一樣重用。咳……我還是走吧!」說完就匆匆地跑了。

    平秋裡被他這麼一打岔,倒忘記了自行了斷,呆坐片刻。這才站起身來,朝東方青州方向大哭三聲:「王爺,平秋裡無能,壞了你的大事。本應以死謝罪,但平某胸懷青雲之志,卻不肯就這樣走了。」

    外面傳來一陣響亮的喧嘩:「包圍這裡,見人就拿!」

    平秋裡一揮手,將酒杯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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