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我不拜師 文 / 衣山盡
第八十四章我不拜師
孫鶴年自然有他高興的道理,孫家已經好多年沒參加科舉考試了。新一輩孫家子弟年紀都小,到如今才堪堪成年。上一屆童子試,最有希望的孫岳因為病重中途退出,其餘子弟更是全軍盡墨,大大地栽了個觔斗。
想不到這才過了兩年,竟一口氣中了四個。放眼天下,又有哪一個家族有如此榮光。真若要比,也只有楊慎所在的成都楊家。楊廷和自不用說,進士出身,當朝首輔。楊慎更是狀元及第,乃天下第一名士。至於楊廷和的另外一個兒子和女婿,也都中了進士。一門四進士,堪比北宋眉山蘇家。
如果孫家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等到下一屆會試,沒準還真能中幾個進士。如此,才不負會昌侯孫家的赫赫威名。
孫岳成績雖然不好,可好歹也算是中了秀才,考場裡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有什麼意外也能理解。關鍵還是後年的秋闈,對兒子的學業孫鶴年還是有信心的。他還年輕,受寫挫折對他的成長也有好處。或許,孫岳將是孫家這些年第一個中舉的人。
至於孫桂,孫鶴年倒沒有什麼信心,也不太看好。
可現在突然鑽出了一個孫淡,不但得楊慎的看重,還中了進科山東院試的第一。再想到他才讀了幾個月書就有這等出色的表現,孫鶴年不禁抽了一口冷氣——難道孫淡就是傳說中的天才。
讓他拜在楊慎門下,讀兩年書,或許孫家又要多一個舉子、進士了。
孫家下一輩有孫岳、孫淡撐著,一旦做官,可保會昌侯孫家五十年富貴。
一想到這裡,孫鶴年興奮起來,忍不住大笑三聲,連呼祖宗保佑。
劉夫人也跟著面露微笑,但暗地裡,她一雙手狠狠地捏在椅子的扶手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至於那孫岳,眼睛裡突然湧出了一星屈辱的淚花。
孫鶴年自然看不出劉夫人和兒子的異樣,笑畢,朝孫淡一點頭:「不錯,不錯,孫家竟然出了一個案首,我心甚慰。」
「二老爺謬讚了。」孫淡一彈衣擺,緩緩走來,從容一揖,面色恬淡,好像根本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一樣,又好像中本科案首早在預料之中一樣。
孫鶴年看得心中暗自點頭,心道:此子鎮定自若,遇到如此大事竟沉得住氣,將來是個能成事的人。孫家有這樣的子弟加入,乃祖宗顯靈。必須加以籠絡,一旦他進入官場,將來定為孫家的支柱。
想到這裡,孫鶴年手一伸,將孫淡扶了起來,「起來吧,快來拜師。你雖然得了案首,也不可驕傲。科舉一途,其中尚有荊棘坎坷,要想中舉人、中進士,尚需名師指導。」
楊慎也在旁邊笑吟吟地看著孫淡,等著收這個佳弟子入門。
看到從前的花匠一躍成為孫家寵兒,大堂裡的奴僕和下人都是一臉羨慕,皆在下面小聲耳語。
「真想不到,小小一個花匠如今卻有了功名在身。將來見了他的面,只怕要稱一聲公子了。」
「孫府前一輩憑八股文章取得功名的人多了,可好像還沒人得過案首,這算不算是連中三元。」
「笨蛋,連中三元是鄉試、會試和殿試都拿第一,院試的案首還不算。」
「那也不容易啊,院試能中第一的都是天才,將來鄉試什麼的,應該也能拿第一。」
「哎,孫淡這下發達了,有功名在身可以免稅免役。就算他不想在孫府裡做少爺,自然有破落戶為免稅依附於他。孫淡這輩子也不愁吃喝了。」
議論聲逐漸大了起來,劉夫人鬆開抓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突然面露微笑地掃視眾人一眼。
大家都知道,這個劉夫人若是對你大發雷霆,或許不會拿你怎麼樣。可若她面帶微笑,就說明她心中已經怒到極點。
一想道劉夫人的手段,眾人都噤若寒蟬,立即閉上了嘴巴。
孫淡站在孫鶴年和楊慎面前,抬起頭來。
孫鶴年固然是一臉的喜悅,楊慎也微笑起來,轉頭對孫鶴年道:「鶴年兄真是好福氣,府中竟然有兩個天才。你昨夜剛到濟南,這段日子濟南所發生的事情你或許還不甚清楚。貴公子固然是天縱英才,連孫淡也是才華橫溢,那日德王壽宴,我就見識過孫家兩個新進後輩的才學。」
「哦,還有這種事情,究竟是何情形?」
楊慎這才將那日在大明湖上所發生的一切一一同孫鶴年說了,笑道:「貴公子的那句『蛀屑落地無聲,抬頭見孔子,孔子問顏回:因何不種梅?顏回曰:前村風雪裡,昨夜一枝開。』對得妙,孫淡那首『微微風簇浪,散做滿湖星』也不讓李杜。山東一地的人物文章之精華都匯聚到你孫家了。」
聽到楊慎的誇獎,一直羞憤欲死的孫岳才才稍微恢復過來。
孫鶴年哼了一聲:「遊戲文字,不是正經文章,當不得真。不過,這兩個小子倒有幾分本事,拜在用修門下,也不算辱沒了你。」
說完,他看了一眼孫淡,心中頗為不滿:「孫淡,你還不跪下拜見恩師?」
「我為什麼就不願意拜楊慎為師呢?」孫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按說,如果能夠做楊大學士的弟子,對提升自己的名聲大有好處。而且,楊家是當朝炙手可熱的權貴。做了小楊學士的入室弟子,將中了進士,必定有一個大好前程。這樣的好事,換任何一個人只怕都已經歡喜得跳起來了。」
「可是,我總覺得不妥。」
「冥冥中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這事做不得。」
「為什麼會這樣呢?」
孫淡不禁皺起了眉頭,突然間,一個朦朧的影子從心底升起。那人頭戴香葉冠,身穿長袖道袍。
「嘉靖,對,我怎麼把他給忘記了。如果歷史不發生偏差,半年之後他就要繼位做皇帝了,而楊家則是嘉靖政治上的第一個敵人。」
一想到這裡,孫淡心中一寒。
見孫淡木木地站在那裡,孫鶴年心中突然有些惱怒:「孫淡!」
孫淡抬起頭看著楊慎:「多謝楊學士的垂青。」
楊慎笑了起來。
可聽到孫淡接下來的那句話,楊慎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孫淡不能拜在先生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