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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零二章 妖魅 文 / 沐非

    第一百零二章妖魅

    月上柳梢,從窗中撒下清瑩輝光,賓客盡散後的大殿,但見杯盤碗盞,仍是琳琅滿目的陳列著。

    晨露接過侍女端來的一盞玫瑰露,卻不就口,而是遞給元祈道:「方纔你飲的甚多,這是冰鎮過的,最是消暑解渴。」

    元祈小啜了一口,只覺清爽冰滑,笑著問道:「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啊?」

    「您覺得,如今後宮的局勢如何?」

    晨露不答反問。

    「林氏獨大……」元祈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與先帝在時,別無二般。」

    晨露眼中殺意一黯,彷彿不適應燈燭之光,那清冽黑眸,竟似含了幾分淒楚。

    「林氏之所以獨大,就因為兩代後位都為她們執掌,在後宮中,無人敢逆其鋒芒。如今,若抑餒這滔天氣焰,惟有以您的『聖眷』,將其餘嬪妃都聚攏於旗下——我今晚這齣好戲,就是為了掛起這面大旗。」

    晨露有些歉意,道:「就是委屈您了,為了讓她們見識我的手腕,不得以讓您公器私用——明日言官又要囉嗦了!」

    元祈大笑,調侃道:「反正朕為了你,早就成了昏君一名……「

    他本是調侃那些見風就是雨的,卻是含笑凝望著,說得真切慎重。

    晨露並不答話,只是繼續道:「有湘貴人這個榜樣,其他人就算攝於太后嚴威,不敢與我公開往來,私下也必定能為我所用。」

    「那擊鼓傳花是早有預備?」

    「就連湘貴人也是我早就選好的……她為人羞怯內向,那日我冊妃之日,本應朝賀的宮中嬪妃,攝於太后威權。不過虛應其事,惟有她遣人送來三匹雲錦。」

    晨露接過第二盞玫瑰露,輕抿一口,任由那沁涼入骨入髓。

    「這樣『趕冷灶』,未免太有心機了……」

    元祈沉吟著,想起席間那膽怯顫微的女子,頗覺不可思議。

    晨露輕笑出聲:「我先也這麼以為,結果一查之下。這才叫啼笑皆非——這位湘貴人與其父一般,嗜書如命,平日無事從不輕出,這滿宮的是非,她竟是懵懂未聞,身邊的侍女因她沒有油水,也是個幸災樂禍,所以才……」

    元祈聽到此處。已是深明端倪,他露出無奈苦笑,歎道:「宮中趨炎附勢,已到了這等地步……真是難為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不受他這褒獎。勸道:「宮中拜高踩低,也是常態……」

    她深深凝望著西北方向——那一端,乃是古雅肅穆的慈寧宮,輕喃道:「也不知。那邊情形如何……」

    她想起「辰樓」中,那一個個稚氣而堅決地女孩,不由暗生擔憂——

    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慈寧宮中,太后聽著葉姑姑敘述夜宴上那一幕,並沒有生出怒氣,只是淡淡道:「皇帝真是大了,這次的眼光。著實不錯。」

    「娘娘……!」

    葉姑姑急道:「這貌忠誠而實偽,如今登上雲端,竟敢以一己之力,來干涉朝政,實在留她不得啊!」

    「她是皇帝的心肝摯愛,上次借用安王的『冰琅』,卻仍是安然無恙……這樣的人,你以為可以隨便滅去嗎?」

    太后悠然笑道。鳳眸中閃爍著冷然之光。瞧來從容莫測。

    「她不過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毀去了。還有第二顆……」

    她想起皇帝恭謹而虛遠的笑容,心中一陣痛憎,不由的,以指尖甲套,深深劃入紫檀木妝台之中。

    重重地疲倦襲來,她覺得身體異常乏累,於是讓宮人伺候更衣就寢。

    鮫紗輕垂,香爐氤氳間,清雅渺然,太后睡得並不塌實,恍惚間,她睜開眼,卻見昏暗殿中,隱隱有雲裳重染,一人正站於案前,幽幽看著她冷笑。

    「是誰?!」

    太后想厲聲呼喊,卻發現自己胸腔之中,酥軟無力,

    那雲裳女子長袖輕垂,身影曼妙,絕麗容顏,在幽月之下,隱約模糊。

    「是誰……」

    太后再問,仍是聲音微弱,但見那女子冉冉飄來,竟似腳不沾地。

    涼風從窗縫中吹入,奇香氤氳間,她面容越近,卻越見淒楚怨恨,蒼白的臉上,笑容如人偶一般凝固森冷,眼中黑瞳,幾乎要滴下血來。

    電光火石間,太后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她驚得渾身寒毛直豎,肝膽俱喪之下,終於大叫出聲。

    葉姑姑從廊外奔入,將恍惚不能自已的太后輕輕搖晃:「娘娘……!」

    「別過來……你已經死了,卻纏著我做甚!!!!!!!!」

    太后仍是狂亂,口中輕喃著這一句,眼中瞳孔渙散。

    葉姑姑唸一聲得罪,從台上取下水瓶,兜頭便潑將下來,太后猛一激靈,這才如夢初醒。

    「有鬼……」

    她驚魂未定地低喊,指定了床前不遠處。

    葉姑姑命人將燈燭點上,滿室如同白晝一般,又命人緊閉門窗,仔細搜索,亦是毫無收穫。

    「娘娘,您看見什麼了?」

    太后稍稍平靜下來,喝了口水,又在宮人伺候下,換了一身絲袍,心有餘悸道:「我看到『她』來了,就站在那裡,正看著我笑呢!」

    葉姑姑聽著她慘淡有如夢囈的聲音,生生打了個冷戰,勉強問道:「是哪一個『她』?」

    「還能有誰?!!」

    太后近乎暴怒,幾十年的怨恨終於在此刻迸發而出,有如岩漿奔流,紅熾灼燙。

    「那一個,先帝當寶兒貝兒似的珍藏著,連死了也要把屍骨合葬……便真是要作祟,也逃不出符咒鎮壓。」

    「那便是西廂那位了……」

    葉姑姑倒抽一口冷氣,想起多年前,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正是自己萬分嫌惡地命人將屍體抬出,將那身染滿血跡的宮衣除下……

    窗外樹枝搖晃,她猛一冷顫,只覺得鬼影憧憧,自己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娘娘,怕是您看錯了吧?!」

    她粉飾太平的,試探問道。

    太后想起那一陣恍惚,自己也不敢確定,口中不便示弱,於是道:「大約是我最近煩心過甚,所以妖夢入懷……這實是不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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