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十八章 玉碎 文 / 沐非
第九十八章玉碎
已近四更,重重營帳中,但聞幾聲微鼾,兵士們衣衫半褪,廝磨於醇酒婦人之間,
偌大的營帳中,蕩漾著酒香和『淫』靡的氣息,橫七歪八躺了一地,幾隻被酒罈扔於一邊,帳外的篝火,也在灰燼中隱約欲滅。
但見一道人影,乘月華而來,頃刻已近了數丈。
她縱身掠過幾間營帳,輕輕佻開,輕輕一瞥,復又放下。
掃視著眼前『淫』褻不堪的場景,她眸光越發冷冽,扯起一個校尉模樣的人,以地上半甕美酒盡數淋下。
清涼而濃郁的酒香,在瞬間瀰漫開來,那人迷糊著睜眼,但見三尺雪鋒,如蛇信一般架在脖項間。
「你們搶來的民女在哪?」
清冽的女音,宛如來自幽冥。
他正要大喊,脖間利刃一緊,鮮血沁出一片,嚇得他酒意全醒。
很識時務的,他顫著手指,比了比正中大營。
中軍大營中
鮮紅的血,先是細細一線,下一瞬,便如瀑布一般噴薄而出。不多時,便汪洋淹留一地。
微弱的燭火,在昏暗的帳中搖曳,畢的一聲,爆了個燈花,灼灼生燦。
那鮮血浸潤了虎皮軟鋪,在靜夜中,滴答之聲清晰可聞。
那女子潔白修長的**,也沾染了點點殷紅,在這血腥陰霾中,宛如玉雪瓊枝。她眼眸空茫,幾乎連魂魄也消逝殆盡。
晨露端詳著她,眉間劍意,也不禁柔和下來。
與四個多月前相比,少女的青澀。已逐漸淡褪,當初靖安公欲強娶她為妾,如今,她又被強擄入軍營,真真是命運多舛。
晨露的眼中,閃動著悲憫——
「你先穿衣罷……」
彷彿被她的聲音驚醒,那女子眼眸微動,漾出非一般的淒冷微笑。
那眸光。幾乎要將人的心都刺痛,冥冥中,似乎有什麼破碎了,發出清脆一聲。
裴楨在茂密的林間焦急等待,幾隻鸛鵲從他頭頂飛過,發出黲人地嘶啞鳴叫,一彎淒涼的淺月,皎如清霜。由樹的間隙中隱約映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焦躁,正在翹首期盼,卻見一道人影,挾著另一人。如疾風一般,瞬息便到了眼前。
他驚喜交加,疾步上前,正要扶住妻子。卻聽晨露冷喝道:「別動她。」
清冷的月輝,被樹枝映得支離破碎,投入他的眼中——
這一刻,他睚眥欲裂!!
妻子胸間插了一道短匕,鮮血蜿蜒而下,染盡了衣衫。
他顫抖著伸手去拔,卻被制止:「不能拔!」
彷彿聽到了他的哽咽,那女子微微睜眼。輕笑著,有如萬樹梨花齊綻——
「好痛……」
她近乎撒嬌地微微抱怨。
「你的書上有一句……」
她的聲音,越發微渺。
「寧為玉碎,不為……
聲音逐漸微弱,終不可聞。
皎月透過枝椏,重重疊疊的染遍銀輝,淒涼,然而溫柔。宛如。她最後而雋永的微笑。
晨露在返宮的路上,已近四更。京城幾乎仍在酣睡之中,無盡的黑暗中,只有她漫步向前。
隔著重重高牆,可以聽見宅院中的更漏殘響……
幽暗中,有點點花瓣隨風而落,於無聲中,掩面低泣。
她地耳邊,迴響起方纔那一幕……
裴楨抱著屍身,久久發怔,他的冷入骨髓:「怎樣……才能讓這些禽獸付出代價?」
她取下面紗,任由發間那柄珠釵,在月下光華流轉,不可逼視——
「與我合作……我能使你報了此仇——」
「你到底是……?」
「你且去參加殿試,以此釵為記,我們會再見的。」
她想起自己斬釘截鐵的允諾,不由的,在黑暗中止住腳步,微微苦笑。
這世上,從此又多了個心死之人,吞噬著仇恨,如行屍走肉地存活著……
碧月宮中,靜謐有如幻夢。
晨露進得寢宮,便有所感應,她微微一笑,對著珠簾後說道:「皇上是在賞月嗎?」
皇帝醇厚清朗的笑聲,從簾後傳來——
「朕在這等了你大半夜,你一開口,卻是這般氣人!」
晨露笑道:「真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說笑著,已經走入後堂之中。
「你此去,齊卿便是無恙了。」
元祈靠坐榻上,欣慰道。
晨露站於窗下,卻不走近,清婉月色照拂了一身,凝出冷肅幽寒。
「皇上……」
「……?」
「其實,沒有人要齊大人的性命。」
「嗯……?」
元祈雙目一凝,很是疑惑。
下一刻,晨露口中,說出讓他驚駭異常的答案:「所謂後黨派出地刺客,其實,不過是瞿統領的屬下。」
「什麼!?」
元祈劍眉挑起,怒道:「你們倆背著朕,竟敢如此!」
晨露與他靜靜對視,毫無懼色,也不曾請罪——
「皇上,這是最能見效的法子——齊融雖然與太后鬥法多年,卻也一直捨不下身家性命,我們演了這齣戲,才能讓他破釜沉舟,死而後已。」
兩人目光相對,元祈對上那雙清冽黑眸,只覺得其中一片坦蕩。
他不由歉疚,溫言道:「罷了,下次不可如此胡來。」
晨露凝望著他,仍是那般坦蕩不加偽飾,心中卻一陣輕鬆——
她今夜作為,本就是試探,如今元祈如此信任,下面的事,便好辦多了。
她微微一笑,將話題轉移開去——
「今夜還遇到一件奇事……」
她將裴楨的事簡要說了,皇帝聽得入神,待聽到那女子剛烈自刎,不由又敬又怒。
「這些藩屬將士,竟敢如此無禮?!」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手中把玩的鎮紙,也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