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九章 圈套 文 / 沐非
第六十九章圈套
帝姬身著瑞獸葡萄紋緞裙,髮髻富麗雍容,娥眉淡掃,正含笑凝望著他,身後侍女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食盒,隱約透出奇香。
「你真是出息了,竟是看都不看,便把人往外攆!」
帝姬粉面含嗔,劈頭便對著孫銘埋怨,孫銘也不回嘴,卻是望著她,笑得寵溺。
儀馨帝姬從侍女手中奪過食盒,輕輕摔進他懷裡——
「你這人,說聲搬至軍營,就狠心的晝夜不回……這地方的伙食,卻是如石塊一般,怎麼下嚥?!」
她嗔怒著,卻掩不住親暱關切,孫銘欣喜接過,打開一看,盒中四層,皆是平日裡他喜愛的雅潔菜品,不由心中一暖。
帝姬看他狼吞虎嚥,目視左右,從人知道他夫妻相聚,有閨中私密要說,都識趣地退出老遠。
儀馨帝姬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馨香撲鼻之下,竟是一張疊成方勝的薛箋:「這是宮中瞿大統領送來的!」
孫銘展開讀了兩行,不禁勃然色變——
「他們竟敢……!」
「有什麼不敢的?!」
帝姬冷笑道:「你沒聽說嗎,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些人都被銀子喂肥了,即使是殺身滅族的危險,也顧不得了!」
「可他們是我朝的命官啊!!」
孫銘幾乎是痛心疾首了:「天子遠征在外,為的是江山社稷,這些人居然敢在軍需輜重上動手腳,難道真想做韃靼人的臣虜嗎?」
他說著,已是面色慘白,驀然立起:「我要進宮見瞿雲一面!」
「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帝姬輕輕擊掌,便有侍婢由外而入。手中捧著一件包裹,打開看時,卻是全套侍衛服色,中間一道掐金玄鐵腰牌,乃是西華門的通行憑證。
「你這般氣勢洶洶入內,滿宮裡都是別人的耳目——還是瞿統領想得周到!」
孫銘也不答話,只微微點頭,就要疾奔而出。卻被帝姬一把扯住:「穿了油衣再去!」
外面轟隆一聲,大雨已是傾盆。
帥帳之中,蜜蠟製成的巨燭高燃,將帳中照得如同白晝,元祈俯身書案,正用紅夷國貢上的水晶鏡片,仔細察看著羊皮圖卷。
那皮卷已很是黯淡,上面線條文字都如同蛛網。紅褐斑駁,卻是整個北疆最齊善地地圖了。
元祈凝視半晌,心中已有分曉,只是關鍵一處,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乾脆放下鏡片。起身踱步。
想起白日裡的一幕,年輕天子的心中又是一簇簇的光火——
襄王如滾刀肉一般,一味的痛哭請罪,周浚卻只顧冷笑。一副桀驁不遜的樣子,最後,乾脆在御前譏諷襄王「判若兩人」。襄王「悲憤勃然」之下,竟作勢要自刎御前,兩邊的親兵在帳外聽得分明,粗聲喝罵之下,竟動起了手!
一時之間,只見兵刃相交。鎮北軍與襄王府的矛盾,在此刻呈現白熱之態。
眼看內訌將起,元祈已忍無可忍,凜然起身:「兩位不如各自率軍,排列陣前,做一殊死拚殺。」
他語聲淡淡,卻是陰沉空幽,案前兩人聽了。竟有心驚肉跳之感。
他們見天子震怒。本也未想真個搏殺,於是各自約束部下。一場鬧劇才宣告落幕。
「混帳……真是丟人現眼!!」
元祈想起那一幕,咬牙低喃,卻見帳簾一揭,那宛如高嶺冰雪一般地佳人,正拿著一顆臘丸入內。
他接過一看,冷笑著以燭火燃盡,悠然道:「他果然耐不住了,在軍需上打主意……罷了,瞿卿和駙馬會料理好的。」
他轉頭一望,只見晨露竟是身著一件涼緞長袍,不由皺眉道:「為何不多加一件衣裳?」
此時雖是初夏,卻因塞外高爽,夜涼沁骨,與京城的躁熱憋悶,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語雖責怪,卻是愛意切切,滿是關切擔憂。
晨露眼波一閃,仍是平靜答道:「練武之人,原也沒這許多講究——我回帳時,加一件坎肩罷!」
元祈聽著,拿她無法,歎息著,竟是拿自己的披風,罩在她的肩頭——
「回京後再還給我!」
晨露微微一顫,肩頭的披風,好似一塊熱紅炭木,能將人燃熾殆盡,她躊躇了片刻,卻也終於沒有取下。
元祈也有些不自在,看著地圖,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
「你覺得,目前局勢如何?」
晨露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猶豫道:「我們中了忽律的圈套。」
她沉吟著,反問皇帝道:「陛下也已經看穿了嗎?」
元祈微微頷首:「朕雖然沒在軍中歷練,卻也看出了一二,」
他指點著地圖,侃侃道:「我軍兩路夾擊,本想趁忽律可汗在會盟時期,兵力空虛,把涼川奪回,卻不料,『有人』,已經把絕密軍情洩露!」
他語氣加重,說到「有人」地時候,滿是森然陰沉。
「忽律此人,如狐類一般狡詐,他行了一石二鳥之計——事先,便用他的夙敵赤勒部的精銳,來戍衛涼川。」
「合圍之時,襄王的府兵,『貪功』之下,將這些赤勒騎兵,放入我中原腹地,一可以擾亂中原,二,卻是借我們的手來將他們盡數除去——天可憐見,除了我們殲滅地那一支,不知還有多少零散的赤勒騎兵在西北腹地遊蕩,這些潰兵一日不除,西北永不得安寧!」
元祈凝望著虛無的遠處,語氣很是沉鬱,他想起西北的民家,那般清苦寒傖,心中不禁一痛——
這樣凋敝地百姓人家,能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殘兵洗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