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十六章 心 結 文 / 羅尼
. 在英勇號艦橋後方的觀景平台上，尹恩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平台的長條椅上，眼睛呆呆地看著外邊不遠處的精靈蟲洞，手拿著一瓶從餐廳自動售貨機那買來的罐裝啤酒，在一口一口地慢慢啜飲著，在他身邊的地上還分散著幾個已經捏扁的啤酒罐，沒有換掉的飛行服上還能見到啤酒液體流下來的痕跡，感覺一派凌亂的樣子，他這個時候絲毫沒意識到，他這個樣子已經和最初見到的安德魯上尉差不遠了。
艦橋後方的觀景平台，一般主要是供艦橋以及指揮塔人員累了休息、放鬆之用的，它位於英勇號的上層高處，可以算是全艦最風光宜人的地方之一了，不過實際使用中，一般人卻不會到那裡去，因為艦長室就在邊上不遠處，斯塔克艦長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或者平時休閒的時候，經常喜歡到這個平台來走走，因此這裡有時也被戲稱「艦長平台」，而出於對艦長的尊重和敬畏，人們寧可走遠路到下方，到艦體中部休息室或兩舷的觀光廊那去，那裡比較自在，因為既然是休息，就要放鬆才好，時不時地就要面對你的最高領導，還能自在得起來，那就有鬼了。
不過，現在斯塔克艦長可絕對不會來這裡，他還在和那位尊貴的埃爾夫客人會談呢，沒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會談可不會結束，而對於正要找個清靜地方的尹恩來說，還有哪裡比得上這個地方？
「這可不好啊，既然安排了你先去休息，就應該老老實實回到你的房間裡去，而不是在這裡偷偷喝酒，也許一會說不定還要你再次出擊呢，如果喝醉了影響到任務的執行，處分關個禁閉都是可能的，不要以為擊落了幾架敵機就能享受優待！」一個聲音從他的後方傳來。
「隊長？」本以為不會有人打擾的尹恩意外地回頭一看，忙不迭地立刻站了起來，剛要敬禮，臉色忽然一滯，趕緊把手中的啤酒罐換到左手，舉手，不過，拿著啤酒罐敬禮這一幕，也足夠滑稽的了。
「算了吧，還是坐吧，」安德魯上尉忍不住笑了，揮揮手示意，也坐了下來，隨便道，「你有心事？」
「這……」尹恩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要說沒有，他現在這個樣子，那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從你離開星際戰機的時候就知道不對勁了，沒有年輕人擊落敵機那種激動、興奮和衝勁，雖然你也表現得很高興，卻掩飾不了內心的其他情緒，我們這些有經驗的老人誰看不出來？」上尉自顧自地說道，「所以我批准你可以回房間休息，就是希望你能好好進行一番調整，結果你卻跑這裡來喝悶酒？」
「對不起，長官，」尹恩尷尬地道歉，「我這就回去。」
「回去？回去有什麼用？」上尉斜眼看了看尹恩，他決定直接了當些，逼一下尹恩，這個傢伙的飛行技術不錯，頭腦也很好用，但那個性子嘛，和有點大大咧咧的艾倫不同，尹恩相對來說更沉默少言，許多東西都喜歡悶在心裡，「我要你對此違抗命令之舉作一個合理解釋，現在。」
「……」沉默了一會，尹恩終於道，聲音低低的，幾乎就只有他自己能聽到，「長官，我害怕了，今天，當埃爾夫人的刺客向我衝過來的時候，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做什麼，訓練中的東西好像都從腦子裡消息了，我，我，失態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小問題而已。」安德魯上尉輕吁了一口氣，真是這樣，這倒容易解決了，這是許多人初上戰場時的常態問題，解決方法古往今來多的是了，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也不妨礙他們日後成為一名好軍人。
不過轉念一想，不對，能在之後連續擊落三架敵機，說明他已經完全克服了戰場恐懼，恢復了正常，這絕對不是尹恩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都鬱鬱不樂的原因，一定還有其他的問題。
果然，他看到尹恩立刻激動起來，「小問題？長官？返航的時候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出發時的三機編隊，如今就我一架回來，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我……明明是我出了問題，可是到了最後，卻是我這個出了問題的人能活著回來……一個人活著回來……」
「你在自責？」上尉一下就抓到了問題的關鍵，「你認為紅二號和紅領隊是因為你的問題才犧牲的？你認為是你害死了他們？」
「通」，那罐啤酒從他發抖的左手掉了下來，尹恩用有些悲傷的聲音在慢慢講述著，「我老是想著紅二號，漢斯中尉，以前我對他真的沒有什麼印象；還有03號千里眼預警機裡的六個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可是現在他們的樣子在我的心裡卻越來越清晰……」
「……當時如果我能像後來那樣正常發揮訓練水平，漢斯中尉就不會老是一直顧著我而束手束腳，我們就有可能在發現敵機意圖時及時擺脫糾纏去排斥千里眼03號，紅領隊已經進入碎石帶了，我要早一步就能掩護上了，就差這麼一步……漢斯中尉紅二號的火狐已經無法控制了，他完全能彈射逃生，可是沒有，我那時候還在像個傻子似的盲目追著敵機，他是為了掩護我逃進輻射帶……他是為了掩護我啊……我算是英雄吧，今天的英雄，這點我不否認，但我寧可不要當這個英雄，如果出擊前的三機編隊在之後的返航也是三機編隊，我覺得就已經夠了，至少心理上沒有什麼負擔，寫報告的時候也能較輕鬆地放得開……」尹恩像個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說著，安德魯上尉臉色緩和下來，他沒有打斷尹恩的訴說，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這個年輕人儘管在他的第一次空戰中就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果，但他畢竟還年輕，從軍歷史不長，他甚至連訓練都未完成，即使在駕駛技術上已經超過許多老飛行員了，但在其他方面，比如心理承受能力、閱歷方面、對自己情緒和心理的調節方面等等，他還遠不及原9872中隊那些已經歷多年軍人生涯的飛行老鳥，尤其是這又是他第一次空戰，他本人又屬於那種沉默寡言的類型，也因此，上尉才打算逼他一逼，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他開口了，這是一個心理上的發洩，能把壓在心理事情說出來就好辦多了，許多東西，壓在心理，往往會越來越沉重，到某一天積壓到一定程度時，承受不了的時候，往往就已經太遲了。
「對不起，長官，」嘮嘮叨叨地也不知道說了多久，尹恩感覺舒服多了，心中壓抑著的沉悶好像不知不覺減輕了許多，他猛然一驚，自己說這些幹嘛？平時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啤酒罐，估計酒精起了很大的作用，看來還真是應了酒後失言一說。
「聽著，小伙子，從來就沒有說誰害死誰的問題，如果你這麼想，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認為，是我害死了他們？因為是我安排你們兩個搭檔，是我安排你們到那個方向執行搜索任務的？道格拉斯上將是不是也要對他們的死負責？因為是他安排我們搭上英勇號的……」
「這……這也扯得太遠了吧……而且我的情況不同，我當時害怕了，如果……」尹恩吶吶地說道。
「其實是一樣的，你是新人，還是沒有完成訓練的新人，第一次上戰場時，害怕是正常的，這些之前都在考慮中，所以才有以老帶新的組合，根本就沒指望你能在第一次戰鬥中發揮上任何作用，這本是個偵察任務，我們並沒有打算在這次任務中就捲入戰鬥中去，誰也沒想到，千里眼預警機竟然會沒有機會發出警告，就這麼意外地全分隊一起捲入了戰鬥，尹恩，這是意外，敵人不但佔據了數量優勢還有質量優勢，老實說，我們當時就沒指望著你們能活著回來。現在，至少你回來了，而且不但幫他們報了仇，還救回了一艘埃爾夫人的飛船，開啟了人類和埃爾夫人的第一次握手，讓英勇號這次撥草尋蛇的任務獲得重大突破，避免了下一步冒險行動可能造成的危險－－這次冒險可能會葬送掉我們大家，英勇號上的人們，包括我在內，都要感謝你的英勇行為，你的表現已經足以讓他們欣慰。」
尹恩的表情逐漸陰轉晴，他笑了，這個微笑發自內心深處，「謝謝，長官。」
「長官，您是說，我們準備要返航了？」他心念一動，對於上尉的最後幾句話的涵義，他感到又驚又喜，連忙追問了一句。
「返不返航我不知道，這是斯塔克艦長的權限，但是這次和這些埃爾夫人的接觸獲得的情報，絕對算得上是關鍵信息了。」安德魯上尉神神秘秘地看了旁邊一眼，沒人，於是壓低聲音道。
「記住，我可什麼都沒說，這是猜的，明白嗎？」
「是，長官，我明白了。」
安德魯上尉先離開了，尹恩又坐了一會，這次是心情放鬆地欣賞太空風景，再沒有先前的困惑和鬱悶，艦長平台？他笑了笑，我也來享受一下，下次沒準企鵝中隊就不會再配署這艘船了，這次任務只不過是臨時指派的，像9872這種精銳中隊一般都是要配署太空母艦的。
「誰？誰在那裡？」他忽然警覺，他又有了那種被人偷窺的感覺。
「對不起，打擾了，我看到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很安靜。」一個動聽悅耳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