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1章 發鳩山 文 / 黃石
趙鼎深思道:「秦檜以莫須有三字殺岳飛,如果此時辦了秦檜,天下人就知道一切都是出於聖上的授意,那麼請問,聖上何以安民心服民意,何以振朝綱驅韃虜,唉!當初我聽聞岳飛之事痛徹心扉,只是鵬舉已去,現在不得不昧著良心為大局著想,秦檜,是要辦,但不是如此辦法,請聖上和天師三思啊!」
李宏這才知道裡面還有這等故事,愈發痛恨,冷眼朝趙構看去。
趙構被李宏看得汗如雨下,坐立不安,簡直恨不得掩面逃走。
趙鼎繼續道:「大錯已鑄成,老臣日夜揪心難眠,但老臣深知聖上一切是以孝道出發,殺岳飛也是中了金人的奸計!」他突然站起,朝趙構深深磕下頭去:「聖上,臣有一諫,終聖上一朝,岳飛之事不可再提,但聖上務必立下遺囑,下任皇帝定要為鵬舉翻案昭雪,不然老臣死不瞑目!」(注1)
趙構長歎,心裡也是很後悔:「依你,都依你!」
李宏沉吟了,趙鼎果然是老成謀國之人,當真是絕高相才,只可惜被秦檜擠走,當時趙構也默許秦檜擠走他,目的自不用說,是為了向金人求和鋪路,如果趙鼎在朝,岳飛定不會冤死。
趙鼎說的對。雖然想到岳飛就是揪心之痛,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如果百姓知道真相,必定離心離德,剛剛打開的安定局面就會再次糜爛,金人必定趁虛而入,整個江山會易主,趙構,再不好還是大宋官家、漢人之主,至少他還是此刻漢人心目中眾望所歸的皇帝,如果連他都開始被懷疑,民心從裡渙散,那時,事情就無法收拾了。
李宏想到此已是緩緩點頭:「趙相說的對,就按照你說的辦,只是不辦秦檜,我心裡有根刺,雖說一切都是為了救回韋太后,為了給皇帝盡孝,但秦檜敢說自己大公無私一切都是為了皇帝,哼,其心可誅,現下雖不能動他,但我絕對不想讓他好受,這樣吧!趙相你給我想個辦法,明面上辦不了他,但定要他渾身不舒服,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趙鼎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心道這位天師當真嫉惡如仇,不過這樣也好,秦檜,他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趙鼎如此這般的低低說了幾句,李宏聽的滿面紅光,突然從榻上直蹦起來,大叫:「皇帝快宣那個『秦太師』來嘛!」
趙構愕然,你不是傷很重麼,怎麼忽然這麼精神了,原來你果然是在演戲。
李宏馬上發覺,眉頭一皺,故意哎喲叫了兩聲,直挺挺朝後躺了下去,只聽轟咚一聲,床板裂開幾條大縫。
李宏嘿嘿訕笑:「這床不結實!」
趙構暗自搖頭,但看到天師似乎不那麼氣了,到底鬆口氣,他匆匆說了句宣秦太師覲見,立馬找個由頭辭出,逕直去找劉忠討那剩下的丹湯,拿到丹湯樂滋滋揣進懷裡,緊接著又馬不停蹄找楚海去了。
至於秦檜的死活,他壓根沒興趣。
房裡靜了下來,只剩趙鼎李宏二人。
李宏見趙構出去,索性不裝了,坐起來道:「趙相這幾年沒少吃秦檜的苦頭,你等著看吧!我定為趙相你出氣!」
趙鼎搖搖頭:「我還是先下去到太醫院去敷點藥,天師如果有事傳召便是!」
「客氣客氣,對了,你的字是什麼?咱們以後也不要天師趙相的稱呼,乾脆用字稱呼彼此!」李宏對趙鼎很有好感,很熱絡的道。
趙鼎淡淡笑了:「不敢,某字元鎮,以後天師可以稱呼某的字,但某卻是萬萬不敢直接稱呼天師的字,這,是會授人以柄的啊!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還是大臣,天師還是天師!」他雙手舉在胸口謹容辭出。
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李宏暗讚,到底是讀書多年的儒臣,斯文有禮,不帶一點江湖氣息,自己雖說是什麼勞什子天師,只是看來看去怎麼都很像一朝得志的暴發戶小人。
這點城府胸襟,看來以後要好好跟趙鼎多學習學習哩。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李宏終於感到一點點高興,只是想到岳飛又歎了口氣,這時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愈想愈覺得有道理。
他朝門外垂首站著的劉忠招手道:「你過來!」
劉忠一溜小跑,趕緊過來道:「天師有何吩咐!」
「岳飛有沒有後人,叫什麼名字,現在住在哪裡!」
「這個……小人卻是不知,不過趙相一定知道!」劉忠恭敬答道。
「好,你再去跑一次告訴趙相,說天師我準備收徒弟了,別人不要,就要岳飛的後人,叫他想辦法把岳飛的後人帶給我相看!」
劉忠大喜,激動的猛點頭,趕緊轉身跑了。
既然此朝不能為岳飛平反昭雪,那麼至少不能虧待忠良之後,找來看看資質,如果可以就稟明師父收他為徒,反正自己身為長老也夠資格收徒,如果資質不夠,那麼也必定讓他閤家平安,一生衣食無憂身強體健。
李宏面上總算露出淡淡笑意。
門口有人報道:「秦太師求見天師!」
他終於來了,李宏面色一冷,不屑的道:「讓他先等著!」
接著馬上將楚明、楚軒和楚亮叫來,如此這般的一說,三人聽得眉飛色舞,高聲讚好,立刻依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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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軒臨走一腳,整個垂拱殿地面鋪地的青磚都被跺裂,因此這三天來,尚捨局(注2)都在搶修,把碎裂的青磚換成新的。
此時滿殿灰塵,內侍們來來往往,儘是在挖開運走裂開的舊磚。
秦檜皺眉走進來,看著眼前髒亂景象,不由再次問道:「聖上真的說讓我在垂拱殿跪候!」
劉忠貌似恭敬的答道:「正是,聖上下旨,小的敢聽錯麼,還請秦太師跪好,不然聖上出來見到,怕是會責怪太師不敬哩!」
秦檜聽出來劉忠話裡輕蔑之意,氣得雙眼幾乎要噴火,想那楚宏子來以前,自己跺跺腳整個朝廷都會震三震,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居然一個小小黃門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看來皇上已經徹底被天師擺佈,不過麼,天師們總要走的,總不可能在這裡呆一輩子,想五年前,那個楚宏子不是走的沒影,自己才再次重新投了聖意爬上來麼,這次不過跟上次一樣是個小小的劫難,等他走了,定要這些人好看,第一個要整的就是眼前這劣貨。
秦檜心裡暗罵,臉上卻做出冷靜神色,毅然撩袍跪下,正好跪在凹凸不平的碎磚上,膝蓋小腿針扎似的痛,幾粒小石子嵌進肉裡,星星點點的血花開始往外冒。
秦檜紋絲不動,他心裡清楚,自己越是淒慘越是能打動那位優柔寡斷卻又情長無比的聖上,更兼還要擺出一副大義凜然忠心不二的表情。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天黑了,殿上掌了燈,就是不見皇帝出來,也不見人傳召自己,尚捨局今天的活已幹完,內侍們都散了,沒人過問這位一直跪在垂拱殿中央碎磚地上的可憐太師。
秦檜兩隻膝蓋已經痛到麻木,見殿上無人,到底忍不住,準備換個地方,只是舉目一看,整個大殿地面上哪裡有平整地方,儘是碎磚石屑。
稍稍一動,膝蓋鑽心的疼,秦檜低頭一看,朱裳上已是斑斑點點的紫黑血跡,碎石深深入肉,膝蓋小腿已是沒有一寸完好皮膚,肚子餓的咕咕亂叫,偏偏殿後還傳來一股撲鼻肉香,香的秦檜肚腸裡都在伸出手來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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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殿裡,當地一個黃泥炭爐,旁邊簸籮裡擺著半扇洗剝得乾乾淨淨的鹿肉,楚亮用小銀刀把鹿肉一條條割下來,纏在火籤上就著通紅炭火烤,不時蘸點佐料刷上去,鹿肉漸漸熟了,焦黃噴香,煙氣瀰漫,整個垂拱殿裡都是烤肉香。
楚明和楚軒都在查看著外殿秦檜的動靜,見他狂嚥口水,不由大笑。
楚亮笑道:「這位秦太師還真能忍,乾脆再來點猛藥!」
一壇大內特供陳年佳釀被拍開封泥,清亮的御酒濃釅無比,在光潔的特造青瓷杯上掛出道道酒痕,三人你斟我飲,大嚼鹿肉,撲鼻的酒香肉香傳進殿前秦檜鼻子裡。
秦檜猛吸幾口氣,肚子裡咕咕聲愈發響了。
楚軒三人吃飽喝足也不玩了,杯盤一推,自有小黃門收拾,樂顛顛的徑直去往後苑翠寒堂。
一點如豆的燈火將秦檜孤單跪著的身影拉的長長的,春寒料峭,夜裡跪在地上更是冰冷入骨,秦檜一夜都在哆嗦,捱到天濛濛亮,他實在忍不住,撐著地面緩緩爬起身,準備活動活動身子骨。
膝蓋疼得就像不是自己的,全身僵直,腸胃裡更是火燒火燎,身上冷的陣陣的起雞皮疙瘩,好不容易站直,還未挪動一步,殿後突然傳出喝聲:「秦太師莫非想抗旨,跪好!」
楚海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屑和輕蔑慢慢走出。
秦檜一怔,無言的再次跪了下去,心裡開始發顫了,這樣下去,只怕等不到天師回仙山自己性命就會不保,這可如何是好。
楚海冷笑:「不過是跪一夜而已,算得了什麼?皇上正跟天師在議事,還不到傳召你的時候,如果你敢抗旨,馬上治你不敬大罪!」
說完掉頭揚長而去。
秦檜急了,生死關頭,已是該動用那東西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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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舉是岳飛的字。
大宋大內制度,殿中省專管供奉天子御食、醫藥、服御、幄帟、輿輦、捨次等,分此六尚局,尚捨局專管皇宮房屋修繕建築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