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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61章 五行梭 文 / 黃石

    冬夜西湖波瀾不興,水面已經結冰,像面巨大無比的冰鏡,一輪半月孤清的懸在澄藍的天空上,遠山近水似撒了層銀,空氣分外清冽,有梅花暗香浮動。

    走在蘇堤上,李宏欣賞著冬夜西湖美景,不覺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汴京。

    汴京金明池,如今已經人去樓空,再也沒有了人文盛世的景象,一切轉移到了這裡。

    趙構一心想偏安一隅,不過恐怕只是他的癡人說夢,金人,對這裡可是虎視眈眈。

    眼前浮現出岳飛的堅毅面容,李宏的心熱起來,拍拍楚軒的肩膀道:「走,到湖心小瀛洲賞月去!」

    前後無人,兩人索性騰空而起,如同兩隻翩翩大鳥般滑過結冰的湖面,不一刻來到了湖心小瀛洲上。

    這裡是賞月勝地,連官家(注1)都十分喜愛這裡,時常流連忘返,因而經常不對外開放,此時已是寒冬臘月近年關,官家嫌冷,而達官貴人被結了薄冰的湖面阻住,卻也來不了,小瀛洲分外清幽寧靜。

    兩人穿石過橋,剛朝裡行得幾步,李宏立刻有所感覺,拉了拉楚軒傳音道:「島上有人!」

    可煞作怪,如今自己是金丹初期修為,神識已不輸給元嬰期老怪,方圓百里動靜瞞不過耳目,但這人氣息若有若無,竟然直到踏上小瀛洲後的這刻才發現。

    李宏的眼睛瞇起來,下意識摸摸頭上的黑漆紗帽,,帽沿裡勒著那根掩飾修為的額帶,朝楚軒做了個手勢,朝那古怪氣息傳來處慢慢掩過去。

    穿過迴廊,前面豁然開朗,一盈冰霜小湖托著九曲朱欄,銀粉月色下,有人斜倚朱碧欄杆,看著天上那輪幽白明月,輕輕的歎了口氣。

    李宏還可,楚軒頓覺心神一蕩,只覺得這聲歎氣說不出的動聽悅耳,滿腔柔情都被牽動,只想好好上前去安撫這位歎氣的佳人。

    可是這人分明男裝,雖是背對,卻看的很清楚,峨冠廣袖,一身月白寬衣在月色下迎風飄舞。

    兩人對視一怔,都覺得很有古怪。

    就在這時,西湖深處傳來一縷細細的笛聲,傳到這裡已細不可聞,彷彿從天際雲端飄下,清澈飄渺,宛轉動聽至極。

    那斜倚朱欄的男裝麗人側耳聽了會,曼聲吟道:

    「無盡西湖斂玉光,平波煙鏡塔孤長。

    離岸梅花亂飛雪,鬢幽涼。

    幾影殘荷微帶月,一堤枯柳滿輕霜。

    何處曲闌吹竟夜,斷人腸!」

    念的極慢,配合那縷若有若無的笛聲,語調低宛動聽,幽幽直傳進二人心底。

    曼聲吟罷,忽而轉身面朝李宏楚軒藏身處,啟朱唇道:「既然來了,就出來吧!請問我這首山花子作的可還好麼!」

    月色下,二人看清那張面容均是心頭大震,好美的女子,世間竟有如此絕色。

    確乎女子無疑,雖是一身男裝,但那張玉白素清的絕美面容卻怎麼也掩飾不了,那張臉,渾無半點瑕疵,望之如同月夜下一縷幽魂直衝心魄,驚心動魄的美麗,卻又柔弱無比,讓人頓生憐惜之心。

    李宏半晌才回過神,從假山石後首先走出,略略一想,搖頭道:「姑娘這詞太過穿鑿,不如我曾經聽過的一首山花子!」

    麗人微微動容:「且吟來聽聽!」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

    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注2)

    李宏吟罷,抬眼注目麗人,心裡愈發詫異。

    那麗人卻早就聽得癡了,清水茫茫的雙眼裡滾起銀霧,不覺喃喃低聲道:「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千古名句,我又豈能比……」

    兩滴清淚滴下玉白面容,她伸出白得幾近透明的纖纖玉手接住兩滴熱淚,微微顫抖,如同秋芙帶露,我見猶憐。

    李宏打量半晌,心裡猶疑不定,不覺衝口而出:「你到底何人!」

    「不過是天涯飄零的苦命人,不必動手,告訴你罷,我是妖修!」麗人抬起朦朧淚眼看向李宏,輕輕啜淚答道。

    妖修,李宏幾乎不敢相信,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竟是靈獸化形修煉而來,只是探查之下,便知道是真的,面前這位麗人功法十分古怪,修為絕高,並不在自己之下,一股淡淡陰氣縈繞全身,經脈裡還有股駁雜不純的奇怪力量在遊走,這說明她還未化去生就帶來的天生獸力。

    李宏使勁用神識想查看她的原形,卻無論如何看不出。

    那麗人知道李宏在幹什麼?如同西湖冬水的絕美清麗面容上現出憂傷的淡淡微笑:「我叫李小樓,你剛才吟的詞裡正有我的名字,你那首詞……卻是……」她低低歎口氣道:「異日天涯相逢,望君不要忘卻今日詞緣!」

    一股陰風圍繞她的身體開始旋轉,轉眼身體化為旋風又轉為虛無,香氣尤在鼻端,芳蹤卻已逝。

    楚軒直到這時才回過神,走出來喃喃道:「如此美貌佳人竟是妖,實在太可惜了!」

    李宏奇怪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剛才自己確實想動手,可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位妖修麗人卻無論如何不忍動手,難道自己被美色所迷,應該不是。

    他沉吟道:「你看會不會是狐修,聽說狐修有天生媚功,讓人目眩神迷不忍動手,莫非這位李小樓是狐!」

    「很有可能!」楚軒訕訕的,想到剛才傻呆呆的什麼都忘了盯著人家目不轉睛,他臉色開始轉紅,道:「你說的對,絕對是狐修,不然怎麼我們兩個……」

    李宏趕緊咳嗽一聲打斷他道:「我們兩個怎麼了?我們什麼也沒幹,第一回見妖修有些震驚罷了,走,到皇宮找趙構去!」

    兩人縱上雲端,朝皇城馳去,驚鴻一瞥的那張絕世容顏卻深深印在腦海裡。

    ********

    夜闌人靜,皇城裡靜悄悄的。

    已經打探清楚,趙構就在皇宮裡,如果白天公然進宮,必須要面對種種複雜覲見手續,乾脆趁夜進宮,把趙構從龍床上拖起來,事情就會簡單許多。

    二人如今說起來都是半仙,行事自然不必顧忌很多,而且還有個絕好的身份,就是「護國天師」,這是真宗皇帝親封,半點不摻假,說起來,還跟楚軒那位拜進九離門的高伯祖有關。

    這位趙家嫡脈子孫後來下山的時候,被真宗皇帝封為「靜應顯佑真君」,載入史冊,對外說這位皇孫喜愛修行,已經超凡脫俗,成為半仙之體,他所在的仙山道觀所有人等均被御筆一揮,人人都是「護國天師」,,其實並不曾有半個人接受這個封號、真的下山當什麼「護國天師」。

    對外公佈的情況與真正事實有很大出入,但「靜應顯佑真君」卻是位響噹噹的人物,但凡知道點本朝歷史的,都不可能不知道他和他所在道觀的那些「護國天師」。

    兩人視禁衛森嚴的皇城若無物,輕而易舉縱進趙構寢宮福寧殿。

    外殿幾盞纏枝花圖樣精美銀缸依然亮著,都被故意掐短燈芯,幾點昏暗的如豆燈火在銀缸上搖搖晃晃,光線朦朧昏暗,守夜的太監宮女靠在牆上,強自睜眼,卻哪裡抵得過睡魔侵襲,頭都在一歪一點的,有名小黃門嘴邊還掛著根老長的涎水,卻是早就睡的沉了。

    李宏和楚軒悄無半點聲息從他們身邊掠過,輕輕推開沉重的內殿大門。

    大門有古怪,明明動作很輕,門軸卻發出吱呀一聲刺耳摩擦聲,寂靜的深夜裡聽起來十分響亮。

    裡面馬上響起一個驚惶的男聲:「誰,誰在那裡,,護駕!」

    趙構竟然如此警醒,還特意在門軸那裡做了手腳,李宏苦笑,這位皇帝只怕皇位坐的很不安穩,心驚肉跳,夜夜不成寐。

    事已至此,只有拿出「護國天師」的排場,兩人迅速閃出殿外。

    外殿宮女太監聽到皇帝呼聲驚跳而起,突然一道微風從身邊嗖的掠過,不由寒毛直豎,定睛再看,卻是什麼也沒有。

    大隊皇帝親衛蜂擁進殿,鐵甲嘎吱直響,衝到龍床前。

    趙構在小黃門服侍下披衣而起,抖著手點著門口顫聲道:「剛才朕看到有人在門口,快快搜宮,有刺客!」

    「不是刺客,是我們!」有人冷傲答道,聽聲音,是從大殿屋瓦上傳來。

    親衛們慌忙轉身衝出殿外,抬頭朝屋頂看去,這一看,全都驚得目瞪口呆。

    星疏月朗的澄藍天空下,兩道偉岸身影在大殿簷頂上迎風而立,朱冠高聳,古樸的大紅廣袖鶴氅在身後飛舞,全身籠罩著一層灼灼紅光,望去直如天人下凡。

    巨大的威壓從兩人身上傳來,下面侍衛人人膝蓋都在打顫,說不出的驚恐,人群鴉雀無聲,福寧殿前死一般的靜。

    遠處傳來大隊整齊的盔甲兵器噹啷聲,火把如龍,迅速朝這裡接近,但這裡的侍衛就是沒一個敢出聲敢動手。

    趙構在裡面聽不到任何兵械聲,大著膽子披好龍袍,在小黃門攙扶下跌跌衝衝跨過門檻,驚問:「誰,到底是誰!」

    侍衛群裡有人大著膽子伸出一隻手朝屋頂上指了指。

    趙構轉身朝屋頂看去:「啊!」的一聲慘叫:「鬼啊!」保養甚好的瑩白面容冷汗淌成了河,轉眼龍袍前襟都濕了,兩腿不由自主一彎,癱坐在地,呼哧呼哧大口喘著粗氣,眼珠子卻是突出的。

    他看上去哪像皇帝,簡直就像嚇傻了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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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宏很無語很無奈,本想擺擺「護國天師」的威風,不料趙構竟然膽小到這個地步,不知他怎麼想的,不把自己二人當成神仙,卻大呼什麼「鬼」,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剛要說話,卻聽身邊楚軒冷聲道:「皇叔別來無恙,原來你還記得我父王!」

    李宏心裡一動,原來如此,想必楚軒長的很像他的父親鄆王趙楷,趙構是知道鄆王已死,月色下粗略一看,誤會了,把楚軒當成了他的父王。

    趙構癱坐在地,身體抖得篩糠似的,身邊小黃門使勁攙都攙不起,聽到楚軒這句話後,他一怔,總算有了點精神,強自咬牙抬起頭再次向楚軒看去,再一怔,揉揉眼睛細看一會,牙關裡總算擠出一句話:「你究竟是何人,難道不是三皇兄麼!」

    「你自己看吧!這是我的玉牒和鄆王府金鈹令箭!」兩物從楚軒手裡飛出,似有物牽引,懸空平平的慢慢的飛到趙構面前。

    侍衛們看得眼珠子突出,自是明白,有這一手的人絕對不是自己對付得了,一時殿前更靜了,只有趙構粗重的呼吸聲。

    火把下趙構接過兩物仔細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聲音在顫抖:「你是三皇兄第六子趙軒,你還活著!」

    楚軒皺了皺眉,朝李宏傳音道:「看來當年事起倉猝,皇爺爺什麼都沒告訴過他,不過也是,他的皇位本來就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真正知道我們存在的孝慈淵聖皇帝(注3)現在還被金人囚禁在五國城,這卻要費些口舌了!」

    李宏點點頭,傳音道:「你繼續演,我配合,一定要讓他乖乖聽話!」

    楚軒冷聲道:「我是你侄子沒錯,但我還有一個身份,靜應顯佑真君你總該知道吧!我現在是『護國天師』,你明白了沒有!」

    趙構腦子裡一片昏亂,但靜應顯佑真君和護國天師兩詞卻真正聽了進去,仔細一想,終於在記憶深處挖了出來,突然明白了,頓時大喜,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骨碌迅速從地上跳起,動作之敏捷讓旁邊的小黃門看得咋舌。

    「哈哈,太好了!」安靜的殿前只有趙構瘋狂的狂喜大呼:「你們總算來了,朕盼得好苦也,江山保住了,朕從此可以安枕無憂了,哈哈,!」

    穿著笨重鎧甲的增援侍衛丁零噹啷的終於衝到了門口,卻是人人呆住。

    但見滿院侍衛筆直肅立鴉雀無聲,中間是瘋了似的大跳大嚷的皇帝,屋頂上兩位巍然不動的火紅天神般身影。

    這幕場景深深刻進每個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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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官家是宋人對皇帝的平常稱呼。

    注2:南唐中主李璟名作,他和李煜父子二人不但都是國主,而且都以詞名著稱。

    注3:孝慈淵聖皇帝即宋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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