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七章 誰是獵物 文 / 明月
. 朱元璋一個人端坐在龍椅上,有條不紊的批閱各地的奏折,竟然完全沒有要理跪在他面前的太子的意思。
太子的耷拉著頭,他來到這裡以後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了,可是朱元璋就是不開口,雖然雙膝已經發麻也不敢妄動分毫,這種凝固的氣氛讓他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可是又實在沒有膽子率先打破這個僵局。
沉默了良久,朱元璋歎了口氣,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開口了:「標兒,你今日調動兵馬幹了些什麼啊?」
太子不由的心中一驚,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稟父皇,兒臣今日發現了逆賊的行蹤,所以調動兵馬前往擒拿。」
「嘔。」朱元璋眉毛一挑,沉聲問:「那麼逆賊又在哪裡啊。」
朱元璋的語氣平淡之極,太子感到有點發毛,可是又不敢不回答,只有硬著頭皮道:「回稟父皇,兒臣經過周密的偵查,終於發現逆賊藏身於四弟的府內,不敢怠慢,所以,所以…………」說到此,太子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此時他突然發現朱元璋的臉色越來越沉,一股無形的壓力使他心慌意亂,有口難言。
「所以你就私自調兵,在沒有朕的旨意的情況下私闖燕王府,還差點引起一場大撕殺,是不是啊。」朱元璋陰沉的臉上竟然露出微笑,不過此時只要是人都可以看出此時朱元璋絕對一點笑意也沒有。
太子被朱元璋的這幾句話嚇的不輕,顫聲道:「不是的,父皇,兒臣原本是想請得您的旨意後再行動的,但是您當時休息,所以兒臣才,才………」說到這裡,太子真是恨不得狠狠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因為緊張,他已經說了一句致命的錯話。
說是因為朱元璋在休息所以才私自調兵,那豈不是在說是因為朱元璋不該休息,這樣說,意思就是說是先錯在朱元璋,然後錯才在自己。
所謂君威大如天,皇帝又怎麼會有做錯的時候,就算是他真的做錯了,也是對的,說帝王犯錯是極大的忌諱,說出這樣的話,幾乎和『自殺』沒什麼區別,太子此時真恨不得把自己這張惹禍的臭嘴給撕爛了。
果然,朱元璋聽到此,登時面色大變,原本還有些微笑的臉剎那間滿佈烏雲,雙目狠狠瞪著太子,寒光暴射,如有實質,太子如何敢和朱元璋對視,當時就嚇的五體拜倒在地,只感到透骨生寒,禁不住嚇的渾身發抖。
朱元璋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太子的近前,冷笑道:「如此說來,朕還應該向你道歉嘍?」
太子此時已經是嚇的魂不附體,只知道磕頭如搗蔥,不斷的哀求道:「兒臣不敢,兒臣不敢………」
朱元璋抬頭再不看磕頭不止的太子,緩緩的來回跺步,面上表情變幻不定,似乎內心也在暗潮洶湧。
良久,朱元璋歎了口氣,終於開口了:「標兒,你起來吧。」
聽到朱元璋的口氣稍有鬆緩,太子方稍稍安心,尊旨起身,垂首而立,不過身體仍然禁不住微微發抖。
朱元璋看著太子,神情漸漸由嚴厲轉為無奈,道:「標兒,你身為太子,就應該修身養性,安分守己,對兄弟也要盡量寬容,何必要處處針對你四弟呢?」
太子趕忙道:「啟稟父皇,兒臣絕無為難四弟之心,只是為了緝拿兇犯,為父皇排憂解難,是以才不得已………」
「好了。」朱元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阻止了太子的說辭,轉身回坐到龍椅上,道:「冠冕堂皇的話就不必再說了,你是朕的兒子,難道朕不清楚你的稟性嗎?」
「你心裡想什麼,做過些什麼,朕都一清二楚,別以為朕是老糊塗了。」
太子驚疑不定,心中暗懼,朱元璋並不理這些,繼續道:「標兒,趙伯謙的事,是你搞出來的吧。」
太子嚇的再度跪倒,磕頭道:「絕無此事,冤枉啊父皇,絕沒有這回事。」
「沒有!」朱元璋冷冷的道:「那要不要朕將你府中參與此事,像黃子澄,聶原他們幾個人叫上來,給他們一頓刑罰,再看看他們怎麼說啊。」
太子驚訝自己的計策朱元璋竟然瞭如指掌,一時有些驚慌失措,但也明白了再有隱瞞只會激怒朱元璋,惟有哭泣著道:「啟稟父皇,兒臣也是覺得趙伯謙此人囂張跋扈,有辱父皇聲威,知道父皇想除掉他,為了替父皇分憂,才出此下策,請父皇恕罪。」
「哼,是嗎?」朱元璋對太子的辯駁不屑一故,冷冷的道:「既然你這麼瞭解朕,那你知不知道朕為何明明看透了你的計謀卻仍然殺了趙伯謙嗎?」
太子誠惶誠恐的道:「兒臣不知。」
「原因也是因為你啊。」朱元璋語氣一變,突然語重心長的道:「你為了嫁禍趙伯謙,刻意在京城製造謠言,搞的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事情弄到這麼大,朕是非要處理不可。」
「可是處理誰呢?處理你,你這麼多年來成功的在世人面前扮演了一個寬厚仁慈的太子形象,如果讓別人知道真實的你是一個如此卑鄙殘忍的人,叫朕如何再立你為太子;就算不處理你,處理到黃子澄,聶原等人,他們也都是你的近臣,一個賢德的太子卻養了這種奸臣,傳了出去你就是個昏庸之人啊,那時連累朕也沒法收場。」
太子聽的心驚膽戰,他實在沒想到,自己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留有這麼大的漏洞和後遺症,大到足以毀滅他自己。
朱元璋接著道:「所以朕為了顧全大局,只能將錯就錯,處理趙伯謙,讓他承擔罪名,好保下你,現在你明白了。」
太子心中暗喜,磕頭謝道:「謝父皇保全之心。」
朱元璋長歎了一聲,無奈的道:「你知道朕想保全你就行了,可是你知道你讓朕有多麼為難嗎?這麼多年來,朕為了坐穩江山,已經殺了很多該殺的……和不該殺的人,到今天,朕實在是有點累了。」
朱元璋說到這裡,神情間微露疲態,與往日威嚴的神態大不相同,太子看在眼裡,第一次驚訝的發現,自己一直敬畏如天神的父皇原來也有人的感情,人的弱點,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的。
朱元璋感慨的道:「你是朕的長子,你應該體諒朕的苦心和難處,以後做事最好多想想朕的利益,不要只考慮自己,讓朕也可以少操點心,明白嗎?」
太子支吾著道:「兒臣明白了,明白了,那趙飛雲的事………」
「行了。」朱元璋打斷了太子的話,道:「趙飛雲的事你就別管了,朕自會處理,總而言之,你以後還是安分點,朕雖然是想保你,但是朕的忍耐始終是有限度的!好了你退下吧。」
這句話真是字字千鈞,太子登時嚇的心驚膽戰,不敢再作停留,只得跪拜退下了。
整個養心殿除了朱元璋已經是空無一人,朱元璋對著空曠的殿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歎道:「朕的這些兒子,沒一個讓朕省心,真是麻煩死了。」
奇怪,大殿之上明明已經空無一人,朱元璋難道是在自言自語嗎?
不是,空曠的大殿,此時卻突然間響起了一個猶如鬼魅般的聲音,它很自然的回應著朱元璋的話:「的確是很麻煩,不過也很有趣,不是嗎?皇上。」
是誰?是誰可以用這種調侃的口氣對著大明第一人的朱元璋講話,這簡直是不赦死罪。
可是朱元璋卻絲毫不以為意,好像早就習慣了一樣,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朕能再年輕二十歲也許的確覺得很有趣,可是現在不行,朕已經老了。」
哪個神秘的聲音再度響起,回應著道:「如果皇上年輕二十歲又哪來這麼多兒子,那就更沒有樂趣了。」
神秘的聲音在大殿中盤旋迴繞,如近在身邊,又如同遠在天涯,難以確定其真正所在,可見此人功力實在深不可測,而這個聲音的主人對朱元璋的態度又如此輕鬆遐意,毫不畏懼,真不禁讓人又驚又懼。
朱元璋聞言也不禁笑了笑,但是很快又回復了嚴肅,沉聲道:「好了,言歸正傳,趙伯謙的兒子趙飛雲一定要盡快剷除,朕不想留下後患。」
神秘聲音歎了口氣,應道:「這可有點難辦了,現在這小子身邊有九陽神君在,想剷除他實在困難。」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道:「朕也知道困難,但是此事事在必行,而且還不可牽扯上燕王,除此之外無論你用什麼辦法,有什麼要求,朕都可以滿足,必要時,朕也可以親自出手。」
「嘔!「那個神秘的聲音似乎有點意外,應道:「看來皇上自從看到九陽神功的奇景後,當年的雄心又被激發出來了,似乎倒是很想用九陽神功來印證一下皇極至尊功的威力吧。那好,既然如此,本座就想想辦法吧,絕對可以令皇上滿意的。」
朱元璋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愜意的閉目道:「好好去辦吧,朕相信朕的天誅盟主是不會讓朕失望的。」
「當然。」無盡的空曠中,那個被稱為天誅盟主的男人回應道:「本座何曾讓皇上你失望過呢?」
身份神秘莫測的天誅盟主終於現身了,這個神秘高人將會有什麼辦法對付上官無極呢?
是夜,燕王府內,上官無極看著趙飛雲喝下了用上乘補品熬成的湯藥之後臉色大為好轉,心中稍感安定。
太子退走後,燕王朱棣對上官無極可稱的上心服口服,此後大肆求教,甚為禮遇,招攬之意顯露無疑。
但是上官無極忠人之事,始終將趙飛雲的身體擺在第一位,婉言謝絕了燕王的招攬,燕王雖然失望,倒也大度,一笑了之。
此後經過幾日的調養,趙飛雲的身體已經大有好轉,上官無極也準備要帶著他啟程了。
看著趙飛雲將湯藥喝盡,上官無極又替他把了一下脈絡,道:「雲兒,看來你的病情已經大為好轉,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明天就啟程吧。」說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
看到上官無極要走,趙飛雲急急的叫住他,道:「前輩慢走,我想問您幾件事。」言語間甚是懇切。
上官無極深深的凝視了一下趙飛雲的眼睛,終於抵不住他眼中的懇求之意,依言坐了下來,道:「你想問什麼。」
趙飛雲道:「請問前輩,這裡究竟是哪裡?」
上官無極猶豫了一下,回道:「燕王府。」前幾日趙飛雲病重,上官無極希望他安心靜養不要胡思亂想所以才沒有實言相告,此時趙飛雲身體大為好轉,也就沒有那個顧及了。
趙飛雲臉上露出笑意,道:「果然是燕王府。」
「嘔?」上官無極微感詫異,道:「你早就猜到了。」
趙飛雲露出了辛酸的笑容,道:「我想,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收留我的,除了燕王就只有賈王,但是如果是賈王,那這麼多天我的好朋友朱瑞不可能不來看我,所以我猜這裡八成是燕王府。」
上官無極聽了不禁笑了出來,點了點頭道:「好啊,雲兒,光是這份觀察入微的洞察力,在這個是世上就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了不起啊。」
上官無極的讚美世上絕沒有幾個人可以得到,可是趙飛雲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身負滿門血仇的他此時沒有任何自豪,只有滿肚的辛酸和悲痛,漠然的道:「是這樣又怎麼樣,像我這樣的廢人,永遠也沒有給我全家報仇的機會。」
上官無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嗎?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話,你可就真是讓我失望。」
趙飛雲心頭一震,不解的看著上官無極,等著他為這句話做出解釋。
上官無極淡然的道:「古時孫臏,不但手無縛雞之力,更遭龐涓陷害,慘受削膝之刑,可是他殘而不廢,不但並未就此沉淪,反而勵精圖治,奮發自強,最終斬龐涓於陣上,報了血海深仇。」
上官無極頓了一下,接著道:「除了孫臏外,古往今來,哪位成就大業的英雄好漢沒有遭遇過常人難以想像的巨大苦難,在這些苦難面前,他們沒有畏懼或是退卻,他們只有迎頭而上,勇往直前,最終戰勝這些苦難,使它們成為自己成功路上巨大的財富。雲兒,書上也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對於真正可以做大事的人,任何苦難都只是上天給他的考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趙飛雲聽完上官無極的話,雙目中一度露出振奮的神采,可是很快,便又再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可是我的病是不治之症,根本好不了,今天我閉上眼睛,明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再睜開,就算是有這份雄心,可是也沒有這個命啊。」趙飛雲這一生,大部分都是在失望中度過,他幾乎早已經忘記了希望的感覺是什麼了。
可是上官無極卻不會這麼認為,同樣經歷過千錘百煉方有今日成就的他對希望擁有無比的信心,他此時就是要將他的這份信心分給趙飛雲,重燃他心底裡那希望的火種,聽完趙飛雲的話,不禁笑了起來,道:「雲兒,我問你,你身患這絕世奇症,本來早就該病發身亡,可是卻始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活了下來,這是為什麼?你家遭逢大劫,全家遇難,惟有你一人逃過了一劫,這又是為什麼?事事無絕對,世上從沒有絕對治不好的病,曾經不是也有很多不治之症現在都被治好了嗎?所以雲兒,你大可不必如此絕望,到今天你都可以好好的活著就是上天不讓你死,你現在就應該把你的勇氣拿出來,不要丟了你父親的臉。」
趙飛雲雙眼滲出熱淚,上官無極的話重新讓他有面對苦難的勇氣和希望,此時此刻,他開始堅信,他一定可以度過這上天的考驗的。
看著趙飛雲那重新回復希望的臉龐,上官無極欣慰的笑了,他明白一切成功都是由自己堅定的信心開始的,他已經為趙飛雲找回了那成功的基礎。
退出了趙飛雲的房間,上官無極直接就前往朱棣的房間以向他辭行,朱棣明白勢所難免,也就不加強留了。
朱棣命人取來了一些金銀,親自捧給上官無極,道:「路途遙遠,這些就權充些盤纏,留于先生路上使用吧。」
上官無極笑著婉拒,道:「多謝王爺美意,但是這幾日我已經給王爺你添了很多麻煩了,如若再拿王爺的金銀,未免太過分了。」
上官無極卻堅辭不受,朱棣也無計可施,惟有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勉強了,不過臨行之前,有一言相告。」
上官無極點點頭道:「願聞其詳。」
「先生可知天眼會、天誅盟的存在。」看著上官無極點了點頭,朱棣意外的道:「先生身在江湖,如何會知道這些連朝廷之上也甚少有人知道的隱秘?」
上官無極笑道:「龍有龍道,蛇有蛇道,朝廷有瞭解江湖的門道,江湖同樣也有瞭解朝廷的方法,王爺就別多問了。」
朱棣心中雖未完全釋然,但此時也知趣不再多問了,神情嚴肅的道:「先生既然知道就好,先生此去,必定會遭到阻擊,父皇是不會留下後患的,他一定會派出天誅盟的殺手對付先生,還望先生當心。」
上官無極微微一笑,道:「有勞王爺費心,這些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神情之中充滿自信,完全沒有將那些跳樑小丑放在眼裡。
朱棣歎了口氣,道:「先生還是不要輕敵的好,那些天誅殺手我也相信先生不會放在眼裡,但是他們的天誅盟主,先生卻不可不防。」
看著上官無極毫無變化的神情,朱棣繼續道:「記得有一次,我曾經聽父皇提過,天誅盟主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先生,父皇是個相當自負的人,他都如此說了,相信決不會是虛張聲勢。」
「更何況,我還擔心連父皇都會親自參與此事,我太瞭解父皇的那顆遠沒有熄滅的壯志雄心,為了趙世侄當然是絕無可能,但是為了先生,卻是絕對有值得他親自出手的資格的。」
朱棣一口氣將他的憂慮講完了,可是上官無極卻似完全不當一會事,他只是道:「多謝王爺的提醒,不過我也可以請王爺放心,我早已想好了對策,無論是朱元璋,還是那個天誅盟主,都絕對不會對我有威脅的。」
說完,上官無極緩緩走到窗前,望著天空中高懸的明月,沉聲道:「朱元璋,你實在當了太久的皇帝了,太習慣當獵人的感覺了,不過我會讓你知道,無論是什麼事,無論要面對什麼人,作獵物的,都決不會是我——上官無極,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