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章 賞景品茗(上) 文 / 江雨揚
在船頭梢公掌舵搖槳下,載著江碧海三人的小船順著汶河水朝下游劃去,轉過一處彎道,已是再看不到宋星決所在的畫舫。
回到小舟上的一塵和尚呵呵一笑,將滾燙的茶湯一口倒進嘴中,閉著眼回味了半響,這才放下茶碗,舒服的呻吟道:「真是好茶,趕回來得太及時了。」
尹文峰笑道:「至若救渴,飲之以漿;蠲憂忿,飲之以酒;蕩昏寐,飲之以茶。你卻什麼都不是,浪費我的好茶哩。」
說笑間,他也啜飲了一碗茶。
江碧海也把面前的一碗茶一飲而盡,入口滋味與他平時煮藥用的茶相差天地之間,滋味甘美,潤喉生津,比之酒,又是另一種奇妙的感受,不由得也讚道:「啜苦咽甘,茶也,想不到這普通的茶,在尹大哥烹煮下,竟然飲之如瓊漿玉液,真是不可思議。」
放下茶碗,意猶未盡的望著還在火爐上焙著熱度,冒著熱氣微微翻滾的一鍋茶,眼中的渴求神色,誰都可以看出。
為江碧海,一塵和尚以及自己再斟上一碗茶後,尹文峰微笑道:「茶須乘熱連飲,方可以重濁凝其下,精英浮其上。如果冷了再飲,精英隨氣而竭,非飲啜不消。來,難得有緣,就著這月光,再盡一碗。」
抬頭望著頭上正破開烏雲,將大地灑上一層銀霜的上弦月,江碧海這才驚覺進入八月初了,離十五的宿命對決已經不遠了,不過他很快將這些事拋於腦後,眼前難道遇上一見如此投緣的尹大哥,還有推禪院的一塵大師,去想那些事明顯是自尋煩惱,將茶一飲而盡,呵呵笑道:「我以前只知以茶入醫,從未想過煮茶為飲,品嚐觀景呢。」
尹文峰望向他笑道:「難道小兄弟不知道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嗎?」
江碧海點頭道:「只是聽說過,不過卻極少見。我看尹大哥煮制的茶,似乎很有不少講究的地方。」
一塵和尚同樣的將茶一飲而盡,道:「文峰對茶特別講究,這些茶,都是他親手製出來的餅茶,那些工序實在太多了,小僧現在還弄不清那些名目,還有什麼水啊,火候啊,反正我是聽到都頭大,我現在只管飲茶就行。」
尹文峰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小兄弟剛才一直提以茶入醫,想來對醫道也一定有所瞭解,當然會知道醫道中,對藥有采,制,煮等方面的要求,其實茶也一樣,都脫不開適時采,巧法制,精心煮。只是我對這些都要求要高一些而已。」
一塵和尚睜大雙眼,不滿意道:「只是要求高一點而已嗎?就拿這鍋茶所用的水來說,你就已經讓我幾乎跑遍了揚州城所有的水井泉眼,而且還說不太滿意呢。」
江碧海訝道:「我只知道對某些藥而言,用來熬煮藥湯的水必需有一定講究,諸如無根水,雪水等,難道只是用來飲的茶,也對水很有要求嗎?」
尹文峰笑道:「看來小兄弟真的對茶所知甚少,雖然什麼水都可以用來煮茶,但煮出來的茶湯,卻有著天地之差的分別。煮茶用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但山水必需是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的,若是瀑湧湍漱,那就不行了。江水,則必需清幽遠人處,像我們身下這在繁華揚州的汶河水,也是不行。井,需取汲多者。今天這茶,是用的這揚州一眼最受人歡迎的甜泉水所制,若用隨便的水,就達不到這個味道了。不光是水,煮茶所用的柴薪,最好是用木炭,差一些的也應該用明火的新砍山柴,若是老敗枯樹,那也是不行的。」
顯然是煮茶是尹文峰最為得意的事,他豪興大發,接著又詳述了煮茶還對茶器,沸水等等多方面的要求,
江碧海目瞪口呆,不能置信道:「竟有這麼多講究,真難以讓人相信,看來我也只有管向大哥要茶喝的份,要我去煮這麼一次茶,非搞砸不可。」
他心下暗道,也許青玲姐姐能和尹大哥談得非常投機,想來由她來向尹大哥學煮茶,包證用不了多久便會精通。
他可以看出,尹文峰對煮茶不止是喜歡那麼簡單,簡直是完全入迷了,在縱論煮茶的種種時,給江碧海的感受就像,尹文峰把煮好一杯茶視為了生命全部。
江碧海忽的搔了搔頭,好奇道:「那尹大哥,你對煮茶的水這麼有心得,認為什麼地方的水煮茶最好呢?」
尹文峰笑道:「我剛才已經說了,煮茶用水,山水為上,一般這山水指的就是一些清甜甘美,緩湧而出的泉水,像這些泉水,一般都在名山峰頂。但這些名山太多,幾乎每處都有清泉,一時間要我說出那處的水最好,還真有些困難。」
不過又頓了頓,道:「不過也不是這麼絕對,像齊州歷下,古已有泉城美名,其趵突泉,所制的茶湯,是我所見過最好的。」
江碧海問道:「那尹大哥來揚州,是不是也是尋找可以比美趵突泉的泉水而來?」
尹文峰笑道:「這也算是其中一個目的吧,不過結果卻讓我失望,揚州雖然不錯,但卻沒有什麼好的煮茶所用的水,就拿我們今天煮茶所用的這眼甜泉水,已是我在揚州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水了,不要說比不上趵突泉,就連一般的名山泉水都略有不如。」
一塵和尚聽到這裡,也來了興趣,插言道:「那小兄弟,你來揚州是做什麼,不會是因摹名揚州煙花風月而來的吧?」
望著載著三人的小舟在梢頭搖漿下在轉彎處消失,宋星決收回目光,對手下船夫吩咐道:「開船。」
然後來到方進明面前,盯著方進明,淡淡道:「方進明,那個小子是什麼來歷,為何會跟著骨力縱方追在你後面?」
方進明不敢和宋星決對視,忙低頭回答道:「小的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他和那個胡人骨力縱方是一路的,並不是大江幫中的人,好像是青柳幫所請的客卿高手。」
宋星決冷哼了一聲,道:「這樣的人也能被請為客卿高手,看來這所謂的揚州四大幫,實在是不知所謂。而你盡得我殞天劍訣真傳,加上黃可天相助,竟然被他們追在後面狼狽而逃,真是丟盡我落日山莊臉面。」
方進明本來就是跪著回話的,此刻更是連忙頭猛叩在甲板上,顫聲道:「小的知罪,少主饒命啊。」
大氣都不敢再出半點,他雖知自己是尊魔宮中人,但以落日山莊和尊魔宮的交情,加之宋星決又常和來洗風兄弟相稱,關係親密,若是這喜怒無常的宋星決真的殺了自己,尊魔宮中是沒有半個人為自己喊冤的,更何況這件事上,的確也是他辦得糟糕之極。
黃可天慌忙也跪在方進明旁邊,叩頭低叫「饒命」,心知若方進明真的被宋星決一怒之下殺掉,他也絕討不了好。
宋星決啞然失笑,道:「起來吧,我又沒說要你們的命。那骨力縱方是磨延啜的兄弟,更是那位回紇國師大弟子的堂弟,武功也的確不錯,你們最多與他平手之間,能想到把他們引到這來,也算得上靈機應變了。」
方進明兩人不敢違命,膽戰心驚的爬了起來。
宋星決忽的又道:「剛才讓我生氣的是,你們既然按決定要對青柳幫和大江幫一起下手,怎麼連青柳幫有些什麼人都不清楚,連那少年叫什麼都不知道,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方進明兩個人平日在長安城裡時,也算得上是一方之霸,對著長安城出入的上至宰相的一品官員,也可以是從容自若,不會有半點失態,但在這宋星決面前,面對著宋星決無時無刻不有的殞天劍意壓力,只覺得心跳如鼓,不片斷連後背都汗透了,此時更是不敢答話。
宋星決看到他兩人的樣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冷冷道:「去把那少年的來歷查清楚,雖然這少年武功不怎麼樣,但我看憑你們這兩塊廢料,就以他登上一塵禿驢那破船的輕功,就不是你們能憑武功對付的。那個一塵和尚船上的書生,不要去招惹他,絕對不是你們惹得起的,下去吧。」
方進明兩人如蒙大赦般,迅速連滾帶爬遠離了宋星決的視線。他們兩人眼力雖然不如宋星決,但人卻絕對不笨,早就看出了那一塵和尚船上的書生來歷非同小可,不用宋星決吩咐,也明白絕不是他所能惹的。
畫舫朝著與一塵和尚小舟相反的方向逆汶河水而上,穿過一座大彎拱橋時,一道人影由橋上投下,來到了宋星決面前,呵呵一笑略行一禮道:「少主,你也到揚州來啦。」
映著畫肪上通明的燈火,這人的獨特粗豪形象可以讓人看得清楚分明,如果是江碧海在這旁邊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可以認出這人,正是在落日山莊一堂之主的巴空台。
宋星決點點頭,微笑道:「巴長老,有沒有仙境傳人的消息?」
巴空台搖了搖頭,氣憤道:「只是沒有仙境傳人消息的話,還可以讓人接受,因為那幫自名正道的傢伙,行蹤太詭異了,在沒有現身之前,根本無從入手查起。但是那個小子,那個把我引進那臭困心古陣的死小子,居然也沒有半點消息,實在是讓人氣惱。」
宋星決心中一動。
不過他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若那和一塵和尚同船的書生是仙境傳人的話,就太叫人失望了,更何況據來洗風所言,歷代的仙境傳人,在相貌選定上,都是不輸於他來洗風的美男子,這一屆仙境傳人,也無論如何不應該例外。若那丑書生是仙境傳人的話,相信那些正道人士怕會是非常失望吧。
微笑著勸道:「此事急不來的,查不到也沒什麼要緊,反正來兄也已應承過,他得到神珠,無論如何都會找我們一同參研其中的奧妙。那對決的地點,他也會及時通知到我們的,你那怕沒機會看到那場比試嗎?」
巴空台一正臉色,神情凝重道:「我老巴雖然是個粗人,對那些自命正道的傢伙,也的確是半點瞧不上,但對這仙境傳人,卻從來不敢有半點小視。我這麼著急想查出這屆仙境傳人,也是想去試試對方的手底如何,也好為來賢侄出點力,怕就怕他太過傲了,他不像是輸得起的那種人,唉……」
若是江碧海聽到巴空台這番話,保證會先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接著立馬會對巴空台形象大為改觀。
宋星決點了點頭,將今天與一塵和尚的交手先簡要道出,接著沉聲道:「本來我也是對那些正道中人看不上眼,沒想到,光是推禪院的一個小和尚就有這般功力,那仙境傳人,也的確是不可小視,的確有必要為來兄暗中出把力了。」
小舟所經過這一路的汶河河面,畫舫來往穿梭不絕,兼之河岸兩邊的青樓舞坊更是燈火通明,絲竹管弦,悠揚樂聲和著人們的歡聲笑語,真是一個繁華盛市,直有讓人看得目不暇接之感。
江碧海聽到這個問題後,收回了四望的目光,微笑道:「相信以大師,推禪院掌門弟子的身份,應該早就知道了。」
一塵大師立馬明白過來,臉上一陣尷尬之色,哈哈一笑,掩飾過去道:「小僧倒忘了,小兄弟跳到船上的身法也俊俏得緊,自然是武林一脈,對於這宿命對決,肯定比這揚州風月要著緊得多。」
江碧海忽的想起這次宿命對決的發起,似乎就有推禪院的一份,心中狂喜,趕緊趁機發問道:「聽說這次宿命對決,大師的推禪院是有份出了大力的,那想必是知道仙境傳人行蹤的,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
一塵和尚望了尹文峰一眼,吶吶道:「這個,請恕小僧奉有嚴命。小兄弟,實在對不起,你急著想知道仙境傳人的行蹤,難道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