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章 假意為仇 文 / 江雨揚
轉眼就在濟生堂做了半年了,這半年來,以醫聖教導下的弟子當然對用藥一事是格外小心,不但沒出過什麼事,還在幾次藥堂的坐堂醫師周應不能診斷的奇病上隱加「指點」了幾下,令得周應大加驚訝,深奇江碧海醫理之高呢。
江碧海對送來的藥細加分類之下,推斷出這些藥都是濟生總堂收購了原藥後自行炮製而來的,比之一般藥店所用之藥好得太多,要知同是購收一級原藥,但炮製不得法的話,不但會損害藥質,甚至變藥為害呢,而見到這些送來的藥炮製極為精妙,使得藥性保留提升至乎到了極限,必是有深明藥材的炮製高手弄出來的,極想一見。於是在幾次采寫缺藥單時碰見葉公子時,央他帶著參觀了總堂的製藥室。
原來並沒有江碧海想像中的如他師父一樣的高手,而是形成了一整套炮製藥物易學易用的方法和制度,在總堂的葉歸根寬厚待人的情況下,有人所學的專精的某樣炮製技能也願意無償教給大家,使得整個製藥室每個人都是箇中高手,在葉歸根大膽鼓勵下,更是勇於創新,如炮製藥中的煨肉豆蔻、煨木香,原來的方法是先將藥材切成飲片,平鋪在草紙上,藥片上又鋪紙,紙上又鋪藥,這樣層層堆起,置爐火旁烘烤,使部分易解的揮發性成分及油脂,受熱滲到草紙中,以減低烈性和藥品毒副作用,但這種方法常致使藥物部份焦化或煨制不勻,且此種操作需個中老手才可熟練應付,不適合濟生堂,他們創新的改為將藥物置鍋內清炒或鼓炒,同樣達到提升藥性和削減毒副作用的目的,且比原法來得更易掌握和有效。看得江碧海大為讚賞。
其實整個濟生堂裡裡外外口碑都極好,以裡面來說是待人寬厚有禮,人工極厚,對外來說,對每個來求醫問藥的人都極為用心,絕不會草草了事。比如有病人來抓了藥,開始時是坐堂醫師周應會就如何煎煮服用極為詳盡的解說,對於一些在就近的求醫的,更是幫忙煎煮好了送去。這點令得江碧海大為感動,有種恩師行事做風了。原因在於凡服湯藥,雖品物專精,修治如法,而煎煮者,鹵莽造次,水火不良,火候失度,則藥亦無功,江碧海對此點亦深有感觸,原因是看來煎煮簡單,但其中的先煎、後下、包煎、另煎、烊化、局服、沖服一不小心還真會壞事呢。後來發現了江碧海對醫理一事深知,便漸漸將這些事交給他來做了,當然江碧海不會令他失望。
在如此好的一個藥堂裡,江碧海越處越開心,有一種所學為民所用的感覺,每當有時思念起恩師,也不再是一種強烈至心胸壓抑的憂傷了,而是淡淡中代之有種莫名的感謝,崇拜。
在藥堂中,他與周應,鍾況兌以及管廚的王媽相處得都極好,偶而葉楓時公子會來看下藥店情況,卻從來沒見過葉公子的妹妹葉依蘭,當然,一個大家閨秀是不會隨便拋頭露面的,他即使到總堂去,當然也沒有見到。總堂後面就是葉家了,有幾次進到葉家,令他覺得葉家似乎莫名的有種尚武之風,感覺到大不尋常。這是他自從到藥堂後漸漸的發覺自己一個奇怪變化的一個方面,不止是他的莫名的感覺強烈了,也就是現代所謂的人的第六感,另外還有就是他的體質也似乎提升了。開始是天界寒毒發作時間越來越短。發作過程中平時隱在身體內無影無形的三股真氣冒出來絞成一團,即是合作的擊退來犯的邪氣,又相互之間各有衝突,當然那衝突絕非是令人愉快的好事,就在苦難中,江碧海隱隱約約覺得對他也並不是壞事,他的體質明顯加強了,原來還時不時有點小病小痛的,現在再不得見了。這每天晚上發作的天界寒毒越來時間越短,現在已經有近月沒發作了。他經常在熱鬧的人群中來往奔走,為的是去總堂取一些極貴的藥材或極少用的藥材或剛好藥堂漸時沒有的藥而來的抓藥的人又需用的,在這些或擁擠或散亂的人群中,他總是想自自然然利用身體的優勢,在裡面左穿右插,求取最快最近,並沒有去想別的,無意中即合乎自然之道,也暗合師父原來構思中的隨意步本意,引得體內真氣不受控制的自然發動,在體內合乎天然的運動,於無意間將體內變化了的陽明真氣慢慢的練厚了,這種隨意自然而來的真氣,給他自己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隨意真氣,再次一點點結積在丹田中,閉目內視丹田,可以見到綠色一團真氣了呢。
雖然真氣練厚了,但一方面他並不是十分看重這些練武之事,另一方面這隨意真氣是無意之間一點點實際是借隨意步法講究的借體內真氣運行,巧妙的最大限度發揮人身本來的潛能,取得運動上的最大變化及速度,一點點練化了體內師詡之注入的自在陽明真氣,藥魔和病魔的神陽鑒真氣和炎火訣以及每日絲絲進侵身體殘留的天界寒毒冰寒邪氣而來,這不止是完全不同於江碧海身上的陽明真氣,當然也不同於現在這些後天功法修練而來的真氣,江碧海完全運行不了,不知道如何使用,他本來就不看得這些,也並沒有想利用這真氣作些什麼事,所以任由這些日子來體內這新的真氣一點點加厚,改善他的體質,增強他感官的靈敏,給他前所未有的一些視覺聽覺乃至身體上種種奇妙的變化。
本來他和師父是食素的,但王媽十分喜歡他,看他一副清瘦的樣子,常常燉了些肉湯藥膳給他,強要他喝。本來就是藥堂,一些調料常用的藥材自然是應有盡有,煲出來的湯當然是落足了料,因為實在回絕不了王媽的盛意濃情,喝了一次後,驚奇於肉湯的無上味覺感受,加上有了第一次,就有了更不好推脫的第二次,第三次,加上王媽的手藝真不是一般的好,不光燉煮出來的湯善於變化,推陳出新,善意而又凌厲至無法抵擋的說辭,竟然令得江碧海一天不喝王媽的湯就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的感覺,至此才深刻明白到當日鍾況兌所說吃了王媽手藝,不捨得到總堂去是什麼意思,他現在也是完全不捨得到總堂去呢。
他現在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一個男孩子長身體最重要的時刻,得到王媽如此一個廚中高手照料,加上病根漸去,令得他身上起了難以讓人相信的變化,再不是半年去那個清瘦以至於可以用枯乾來形容的小孩。師詡之當然知道實際上吃肉的好處,但他並不太清楚吃肉對一個小孩子可以有的好處,此點上他想到那些自幼出家的高僧大師一樣可以身強體健,並沒有過分要求東江碧海吃肉,加上江碧海對他的一些崇敬原因,對他有樣學樣,本來就身虛體弱,還是跟著他吃素,所以身體才至於如此清瘦。現在在這藥堂,他身子慢慢變得骨肉均勻,合乎有度,臉上蒼白之色一掃而去,脫變成一個真正的俊秀少年了。
王媽驚心於江碧海的變化,更為自己的妙心調理下的成果覺得自豪,常常在江碧海耳邊誇獎江碧海長得俊秀,不知道那家小姐有福了,弄得江碧海滿不自在的。當然因為她的高超廚藝,經常到總堂去給一些人弄些小菜,其中就包括有葉依蘭,所以常在江碧海面前提起葉小姐,言談間常常稱頌依蘭小姐如何美若天仙,善解人意,清雅溫柔,似有意似無意有促狹江碧海去追求之意,引起了對這種男女之事不太在意的江碧海少少好奇心,很想見一下為什麼王媽評價這麼高。但卻一直沒什麼好的機會真的見識到,他又不是非要見到不可,也不太在乎這些。
這天,已是又一年近夏中了,他剛去總堂領了幾樣缺藥回來,沿著常走的路來到了長安城中最大的飯店之一的聚英樓旁邊,忽的聽到了一條小巷中傳出來一陣打鬥之聲。
這在原來他是絕不會聽到的,但最近隨著身體的變化,他的聽覺一點點不自覺的變得靈敏之極,聽到這打鬥聲,看到路上人來人往,似乎不為所動,並沒有人聽到的樣子,心中一動,聯想到莫不是這些日子自己的耳目一新,這微弱的聲音只有自己一個人聽到?不由得動了好奇之心,循著打鬥之聲找去。
開始聽到這個聲音雖然是微微弱弱的,但卻似乎是在較近之處發出來的,這也是令得江碧海想找過去的主因,以為很快就可以找到,誰知越走越遠,繞了幾條街,漸漸走進了極少人去的一條偏僻小巷,再過了一個拐角,終於看到了兩個和他差不多的年紀的少年正在各自手拿一把看來是木刀木劍的東西在打鬥中。
這兩個少年第一眼感覺,給江碧海有一種曾經莫名認識的感覺,當然是來自他奇異的心靈直覺,並沒有明確的理由。兩個少年所身著的衣服式樣,令得他驚奇的發現竟是來自城內兩個有點敵對的武館武士服。長安城內僅有的兩個武館聖武堂和元武館不光明裡不相往來,暗裡還常互有爭鬥。這兩個少年怕有可恥下場能是狹路相逢,一言不合交起。不過以他近日靈敏難言道理的直覺第一眼看去,卻覺得並不是這樣,當下動了好奇心,趁打鬥的兩人沒注意,閃到牆角,藉著路邊一棵老樹掩蔽,偷偷瞄出去觀察兩人。
拿著木劍的一個少年看起來像只比江碧海年輕少許,穿著一件藍色的武士服,身形比起現在形相變化極大的江碧海似乎略瘦一點,不過另一方面剛顯出他的身高似乎高過了江碧海一點,配合起他紮在頭上的武士巾,打鬥中身手靈活的騰挪閃躍,顯得飄逸瀟灑,加上面目有不輸於江碧海的英俊甚或過之的秀美,首先引得江碧海將注意力投到他身上,稍後才轉到他的對手身上,對手穿著一件黑色的武士服,加上面相略顯粗黑,感覺起來好像比自己還要大上一點,但江碧海知道這只是外貌上引起的錯覺,實情可能是比那面相秀白的少年可能還要來得年輕一點,他略顯粗黑的五官十分端正,給人一種一點不輸藍衣少年的豪偉之相,感覺起來可能只比現時的江碧海矮上少許。藍衣少年和黑衣少年都和江碧海一樣是寬肩窄腰,透過合體束身的武士勁裝,可以看到兩人久經鍛煉下的肌肉自然鼓起適度,配合著兩人的形相,恰到好處,整合起來,形成各具一格吸引人的獨特風格,只是不知為什麼在這裡作刀劍打鬥。
江碧海這才是第一次實實在在看人真材實料的打鬥,以前師父和人交手,他不是不在就是已被人點穴,就是人事不知,最接近一次是幻魔在車上殺人,但那時一方面他注意力沒放到那上面,一方面成對手的兩方的差距實在是太遠,根本沒形成什麼打鬥的過程就結束了,而這兩個少年看起來可能是長安城內兩個武館的低級學徙,武功不是太高,如果不以招式評倫,以真正高手所精修的內家真氣深厚來判斷,這兩個少年可能還沒練成什麼內功,比現在的江碧海已有的玄奧的隨意真氣還不如,僅僅是一些外練的徙有其表的招式架式,要不然不過能連同樣可算是不懂武功的江碧海潛在近旁偷看也發覺不到,這在真有精修內功功夫的高手之間即使是全神作生死決鬥也不能容許的。
當然江碧海也可算不懂武功,不然就不會冒冒然潛到武林打鬥旁,還探頭探腦偷看,要真是兩個高手,早就被發覺以至於被誤傷了也說不定。
初看時江碧海完全不懂其中的進退攻勢,只賃他新近加強了的眼力,清楚看到兩人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一招一式間都似乎是用近全力了在打鬥一般,還真的以為是兩個武館的人遇上因不服對方所以在此動手,但他畢竟是悟性超人一等,雖然現在絲毫不懂武技,仍然他看出兩人做切磋更多過於在做決鬥,加上他第一眼的直覺,更是肯定了這點,不由得奇怪了起來。切磋是在一般朋友之間才會進行,這兩人明顯分屬於兩個相仇視的武館中,怎麼可能在這兒作朋友一般的切磋呢?但以他的高明悟性以及深明醫理,帶來的對人根骨判斷的高明眼力,不久即確定了一件事,這兩個人根骨極佳,確是具有師父口中常形容的那最合練武的根骨,如果再有好的悟性,不難成為一流高手。
「啪!」一聲,持刀少年坐馬沉腰,抓住藍衣少年招式用老的一個破錠,朝對方劈砍出蓄足力道的一刀,藍衣少年夷然不懼,手中木劍一沿著一道弧線巧妙的收回,同時雙腿劈開成一字馬,降低了身高,延遲了木刀臨身的時間,爭取到更多回劍擺式招架的時間,以靠近劍柄處剛好架住木刀刀尖處,發出了「啪!」的一聲響。穩穩的架住了對方看來是勢大力沉的一刀,再手腕一震,將對方的刀送出去時,手中木劍更順著對方的刀沿抹向對方持刀的五指,如給抹中,雖是木劍,怕最少都要皮破血流。
持刀少年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招,刀勢續向下沉,硬是將對手的木劍壓得幾乎貼近地面,同時腳步一轉,已是脫身轉到了藍衣少年了身後,拖刀掃向藍衣少年的腰際。藍衣少年和他一樣,似乎是早知道這一招,仍雙腿劈開坐在地上的身子在持刀少年沉刀之時就低頭並腰部用力,似乎是朝對方刀口送去,卻在此時持刀少年按著早有的招式轉到了背後,低頭加上腰部用力剛好將身子送出去一個頭幾乎是貼著地的空翻恰到好處的閃開了背後掃來的一招。這幾招就連江碧海這個不懂武功但眼力高明的人看來都是一個應付不當就會有人受傷之局,兩個人卻像是操練了多次一樣,雙方都就自己有限的身手應付得如此完美,令得江碧海大奇之下,衝了出來,兩個正在打鬥中的人還來不及收手,只聽江碧海叫出了令他們吃驚的一句話:「你們原來不是有仇啊,是好朋友在這裡切磋吧?卻怎麼選在這隱秘的地方呢?」
兩個人剛收招後退,還來不及打量這個人是誰,又聽江碧海道:「你們是假裝生死仇家,好讓切磋真實點吧,不過這樣是不是太危險了點呢,萬一不小心,雖然你們用的是木刀木劍,一樣會出人命的啊!」他醫者天性,最怕看到有人如此不愛生命。
還是藍衣少年先反應過來:「你竟然看出我們不是真的有仇決鬥,我們打得都很真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