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百六十二 亂軍(中) 文 / 老豬
. 《》二百六十二亂軍(中)
「元帥已經知悉了上黨郡的事,十分生氣。」
因為連夜趕路疲憊,洪天翼的聲音沙啞又低沉,配合他鋒利的眼神,被他注視著的官員都感到一陣心悸。
「光天化日之下,大公子和諸位將軍被亂兵挾持了,你們居然毫不知情,無能懈怠可見一斑!倘若他們有個什麼閃失,你們都是罪罰難逃。現在,你們的唯一出路就是迅速平定亂兵,救回大公子和一眾將官,這樣或可減輕處罰!」
剛見面,也不加寒暄客套社麼,洪天翼就乾脆利索地定下了調子:大公子失蹤,你們都是有罪的,等著挨板子吧。要想沒事,救回人再說!
易小刀他們突然窩裡反綁了大公子,這種事神仙都難防,現在洪天翼上來就說大家有罪,其實不少人是心裡嘀咕的。但世上事就是這樣,比起那些文縐縐講道理的文官,洪天翼這種蠻不講理的強硬高壓作風,反倒更投軍漢們的胃口,在座眾人都是心下凜然,齊齊起立應道:「是!」
看到眾人都是肅然應命,洪天翼也鬆了口氣。
這次事態緊急,他來得匆忙,沒帶上自己的嫡系兵馬,所以只能依靠上黨的幾旅兵馬來行動。他倒不是很擔心叛軍——這種兵變北疆哪年沒發生過十起八起的,作為邊軍老手,他對處置這種事很有經驗。鬧餉嘛,無非就是給錢平息下來,事後再找些為首的砍了腦袋就是。
他擔憂的倒是自己人——尤其是虎嘯、刀鋒兩旅的副帥們,如果李虎、許若珩兩位旅帥遭了叛軍毒手,那副帥就很有可能晉陞接任旅帥。功名動人心,若是兩位副帥動了壞心,在關鍵時候故意作梗,或者暗中出工不出力,那就麻煩了。
所以,洪天翼必須定下了這樣的調子:救不回大公子,大家都等著懲罰吧,陞官之類的美夢想都別想了。只有這樣,這些狡詐又心黑的邊軍將領們才肯出全力來營救拓跋襄。
洪天翼嚴厲地掃視眾人:「叛軍現在到了哪裡?」
虎嘯旅副帥邱敏出聲稟告:「啟稟都將,今天中午,叛軍剛剛出了上黨郡的郡界,快到滑台城了。」
「有多少兵馬在追擊著他們?」
「因為沒得到行營的命令,末將不敢擅離駐地,所以只有一隊騎兵在追蹤著叛軍。」
洪天翼眼中光芒一閃,悶哼一聲。眾將都是心下驚懼,知道眾將不願損折自家實力的小心思已被這位武川都將看穿了。幸好洪天翼並沒有發作,只是繼續問:「有大公子的消息嗎?」
「這個,末將等已經盡力查探了,但是……還是沒辦法打探到大公子的蹤跡。」
「叛軍提出了什麼要求?」
「啟稟都將,我們派去了多次使者要求與叛軍首腦談判,但他們都拒不相見,把我們的使者趕走了,甚是無禮。」
「只是趕走而已?」洪天翼細眉一蹙:「他們沒有殺使者?」
「這個,倒是沒有。但就是不肯接見我們的人。」
洪天翼鎖眉沉思著,他也算很有經驗的老將了,但這樣蹊蹺的叛亂還是第一次見。對方沒有對使者下手殺害,也沒打叛旗,顯然是不想把事做絕了,給招安留下了餘地;但對方又不肯見使者談,只是一個勁地向北走,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叛軍那邊,有沒有反正的軍官逃出來的?有沒有脫離的逃兵被我們抓到的?你們該打探到了吧,叛軍裡,誰是領頭的?」
將領們都是搖頭:「啟稟都將,叛軍那邊,一個逃兵都沒有。」
洪天翼吃了一驚:「一個逃兵都沒有?這怎麼可能?易逆他們如何辦到的?」
興兵作亂,這是要掉腦袋的事。三旅近萬的士卒,不可能人人都死心塌地地要造反的。就算有些人當時被裹脅衝動之下參加了舉事,但事後冷靜下來,應該有不少軍官士兵會後怕,偷偷逃散的。
參與處置亂兵多了,洪天翼對這種事很有經驗。面對朝廷的威壓,起事時的人馬,幾天後能留下一半的人就算了不起了。有些叛亂,甚至沒等到朝廷兵馬去鎮壓,他們自個就氣餒散伙走人了。至於說叛亂數天後上萬兵馬還能萬眾一心的——這種事,洪天翼聽都沒聽過。
叛軍的凝聚力如此高,叛亂數天了,上黨軍方竟連叛軍的頭目是誰都沒法查出——易小刀、關山河等人雖然是也堪稱良將,但洪天翼斷然肯定,他們做不到這麼逆天的事。
不知用什麼手段,叛軍成功地拉起了一道鐵幕,斷絕了自己所有的刺探途徑,這就意味著,自己最拿手的拉攏分化策略是沒辦法施行了,這讓洪天翼感到十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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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軍又派人來了?」孟聚從案前抬起頭,昏黃的油燈在黑暗中發著黯淡的光。他疲憊地望了一陣眼前的易小刀,揉著疲憊的眼和臉,出聲吩咐左右:「給易帥倒杯茶吧——這次,有什麼特別的?」
易小刀接過茶,微微欠身道了聲多謝,也不用孟聚招呼,他自己就坐下了。
喝了口茶,易小刀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他們想求見我,我沒理會。不過這次他們學聰明了,給我們的巡哨留下一封信,我給你帶過來了。」
孟聚接過了信,發現信函的口子還是完好的。他拆開了信封,把信看了一遍。他吁出口氣:「邊軍那邊換帥了,現在指揮的人是武川都將洪天翼——你看看信吧,信是他寫給你的。」
易小刀接過信函,看了一遍。他擱下了信:「洪天翼承諾既往不咎,想招降我。鎮督,我們該如何回復他呢?」
孟聚不動聲色:「老易,你覺得呢?」
「還是不要管他們吧。我們不吱聲,他們就摸不著我們的底。摸不著我們底,他們就更加不敢動手。」
「好,就這樣。」孟聚從案上拿起信函,輕彈紙張。
「當年長孫壽為了平定一個守備旅,都得開出東平都將的官職給肖恆來寧事息人了。現在我們手上有兵有糧有錢,還抓了大公子和高仁義,洪天翼只開出既往不咎的價碼?也沒許諾個鎮帥、都將什麼的?他未免也太瞧不起你了吧,老易。」
知道孟聚是在開玩笑,易小刀臉上出現了苦笑,沒等他說話,孟聚笑容一斂,已是轉為嚴肅:「老易,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了:要管好自己的兵馬!
這幾天,殿後的李赤眉報告,光是抓你們的逃兵就抓了幾百人!還有王虎領著斗鎧隊在外圍梭巡的,也抓了上百逃兵,其中還有一個是關山河的副營官!你們當初口口聲聲跟我保證說能控制好自己的兵馬,敢情就是這樣控制的?
給我句老實話,你們到底能不能穩住兵馬?你們若是看不好自己的兵,那就讓我們東陵衛來替你們看!」
孟聚說得聲色俱嚴,易小刀卻並不怎麼害怕。
「老孟,大家都不是外行,你也該知道,剛反正的兵馬,有些逃兵多正常,沒逃兵才是不正常了。咱們三旅兵馬上萬人的兵馬,才那麼幾百人的逃兵,這個已算咱治軍有力了——反正,你那三萬兩軍餉我是老老實實發下去了,半兩銀子都沒剋扣!」
孟聚悶哼一聲:「你們兵馬裡,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事?」
「不多,除了我們三個以外,各旅的副帥和司馬都知道。營官、管領一級裡面,就只有幾個心腹的管領知道而已——所以,你該放心,即使有些逃兵,他們也不會知道真情,更談不上洩露。」
孟聚吁出口氣,稍感輕鬆——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存在的消息被洩露出去。
東平三旅兵變,邊軍上層不會太重視,他們會以為這是這是一場邊軍內部的事件,不過是鬧餉嘛,丘八們鬧騰來鬧騰去,給銀子就行了。尤其是邊軍主力近來連遭挫敗,三旅兵馬也算一筆不小的戰力了,邊軍上層很可能會採取懷柔妥協的態度來處理這事。
但若是知道自己混在叛亂的邊軍裡面,那事情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自己本來就是拓跋雄的心頭大恨,現在自己違背了當初的和平承諾,在金城消滅了一路邊軍人馬,殺了拓跋雄一個私生子,硬生生把他勝利的美夢給打滅了,現在又煽動邊軍人馬叛亂,還綁架了他的親兒子——孟聚設心自問,如果自己是拓跋雄,知道孟聚在這裡的消息,哪怕豁出去不要親兒子了也要親領大軍來剿了他。
看著孟聚劍眉微蹙,易小刀卻誤會了他,他說:「老孟,也不必太擔心。你我兩家合兵,共有上萬戰兵,近千的精銳鎧鬥士。洪天翼倉促趕來,他來不及從相州調兵過來,上黨郡只有兩個懷朔旅和鮮於霸一個旅,也不過三個旅而已,他奈何不了我們的。
要對付我們,除非元帥從相州前線抽調六個旅以上的重兵回來吧。按照我對元帥的瞭解來說,他不會這麼做的。
元帥是個識大局能忍耐的人,在他看來,我們幾個叛亂的旅只是小麻煩而已,而慕容家才是生死大敵。現在正是跟關鍵時候,戰線本來就岌岌可危了,他若是再從前線調兵回來,那當真是自尋死路了,他應該不會這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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