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百五十一 葉家 文 / 老豬
二百五十一葉家
「黃粱?」孟聚念著這個詞,心中若有所感。
「末將敗軍之將,也沒資格評論什麼了。但柳姑娘造詣非凡,這一招,在下敗得心服口服——不知這是哪位瞑覺大師首創的絕藝呢?」
葉劍心表情有些古怪,他說:「創造『黃粱』的這位暝覺師,大都督你是決計不會聽過的——她叫黃二妞。」
「呃,這個名字倒是頗為古樸。這位黃大師……」
「她不是什麼大師,只是一個剛入門的冥覺學徒而已——說起來,她的瞑覺等級比孟大都督您還要低上一些。」
「那,這位黃先生……」
「她也當不得先生的稱號,她只是個七歲的女娃子而已,是我們大廚黃麻子的女兒,不過剛踏入冥覺之道的入門罷了。」
說罷,葉劍心饒有興趣地望著孟聚:「大都督,你想說什麼呢?」
孟聚還能說什麼呢?他只想找塊豆腐來一頭撞死——葉劍心,你不帶這麼欺負人吧?
老子被你們打敗了,老子認栽服輸,順便吹捧下你們葉家的瞑覺術果然大大的厲害,暗示老子其實也是很厲害的,不過強中更有強中手,老子輸得也不冤枉啊——這樣一來,不是你好我也好了,大家都有面子?
你非要把事情掰開來,非要告訴老子,其實你只是輸給一個大廚的女兒,哦,那小妞今年還七歲不到——還能有更噁心人的事嗎?你是不是想逼得老子拉泡尿淹死自己才甘心?
「這……小黃姑娘天穎聰慧,「黃粱」暝術大有奧妙,深得瞑覺精要……」
「大都督過獎了。黃粱這個暝術,其實是個無用的廢招來著。」
孟聚恨恨地望葉劍心一眼,眼中滿是怨恨——「黃粱」是廢招,那被廢招打敗的自己算什麼?算了,老子不說了,讓你姓葉的自己吹去吧!
「黃粱暝術毫無徵兆,一旦陷入便無法掙脫,直到精神力被耗盡失去意識,確實很厲害。但它也有缺陷:施法距離太近了,必須在三步以內,還需要半刻鐘的時間來準備——這倒也罷了,但它還有一個更大的缺陷,使得這招壓根就成了廢招。」
葉劍心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很簡單的一件事,在他口中就變得曲折動人起來,很能吊人胃口,孟聚不禁出聲追問:「什麼缺陷呢?」
「要施展黃粱暝術,施法者對目標絕不能心懷惡念——不能存有任何對他不利的念頭,任何殺意、傷害、仇恨、憎惡對方的想法都不能存在,否則,這招是施展不成功的。
搞清楚了這個以後,我們就放棄了對黃粱暝術的研究了,這壓根是個廢招。這暝術,最大的用途,怕是只能給小孩子玩捉迷藏遊戲上了——這也是黃二妞發明這個暝術的本意。」
看著目瞪口呆的孟聚,葉劍心笑道:「要論戰鬥瞑覺,韓九和楊鵬其實都在柳空琴之上,尤其是韓九,他可是我們這一代第一個達到天階層次的高手。沒想到他們都敗在鎮督你手上,反倒是柳空琴靠一個廢招把大都督給擊倒,這可真是天意啊!」
葉劍心微笑著,神情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孟聚扯動嘴角,跟著幹幹地笑起來——
葉劍心今天太多話了,見面開始,他就一直在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孟聚心中恨恨:不就是拿一個廢招贏了自己這個萬人敵嗎?看他得瑟成這副樣子啊——好吧,如果是自己拿副235吃了別人的豹子,估計自己也會見人就說,吹上一輩子的。
孟聚從床上坐了起來,只覺得身軀酸軟無力,渾身肌肉酸疼。他望著窗外的庭院,陽光明媚,綠樹成蔭,繁花似錦,一派安靜祥和的情景。
「葉公爺……我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扶遂縣,我們家的一處莊園,很安全,大都督你不必擔心。」
聽到這裡是扶遂而不是洛京,孟聚微微鬆了口氣。剛幹出企圖強搶人家未婚妻的事,他可是不好意思見慕容毅了——不過,企圖搶人家女兒又被人家老爹抓個正著,這好像也光彩不到哪去。
好在葉劍心並沒有提起孟聚最擔心的話題,他只是問起孟聚的身體——頭可還在疼?身上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的嗎?
「其他的倒也沒啥,就是腦袋暈沉,看東西模糊——其他的,一切正常。」
「這很正常,精神力消耗過度都會出現這個狀況。不必擔心,休養一兩天就能康復了。」
「請問公爺,我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呢?」
「大都督失手以後,柳空琴救回了韓九他們,然後和小女一起帶著大都督回來了。到今天為止,大都督昏睡五天了——具體情形,我沒問得太細,不過大都督放心吧,空琴跟我說過,貴部無人死傷。」
葉劍心說得輕描淡寫,但孟聚能想像得出,為了救回自己,自己部下與柳空琴肯定有一場惡鬥的。
看著孟聚欲言又止的擔心樣子,葉劍心站起身:「大都督且先安心歇息吧,好好休養——都很好,你不必擔心。回頭待你有精神些,我再來與你詳談吧。」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門外有人為他開了門,葉家主人昂著頭出去了,挺拔又傲氣。
孟聚歎了口氣,躺回床上把柔軟的絲綢被子往頭上一蓋,真的安心睡覺了——葉劍心強調這裡「很安全」,這個言下之意,他還是明白的。
孟聚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落黃昏時候,落日餘暉灑滿了窗台和書桌。
這次醒過來,孟聚感到比上次好多了,深沉的睡眠補充了他的精力,腦袋不再暈沉,活力重又回到他的身軀裡。
孟聚從床上爬起來,床前的椅子上擱著一身書生袍、褲子和鞋,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孟聚拿起衣裳看了下,都是嶄新的綢衣,用檀香熏過,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孟聚換上了新衣裳、新鞋襪,頓感一身清爽。房門虛掩著沒鎖,他一推就開了,帶著草木和陽光芬芳氣息的空氣迎面撲來,他心曠神怡。
孟聚的住處坐落在一個莊園中,門前是一條鋪著青石板的綠蔭道,道旁栽滿了不知名的小樹,樹上開著蛋黃色的小花朵。
日頭已經西斜,蒼穹變成了淡紫色,黃昏的光線開始染上紫色和堇色,像炫麗的貓眼石那樣變化著色彩,於是那樹木和綠葉也跟著光線一同變幻著顏色。
順著青石板的小路,孟聚一路前行。道上,他也碰到不少人,三三兩兩的男女在道上悠閒地漫步著,輕聲細語地談論著,那些寬袍大袖的男女有高有矮,有老有少,看做派和神情,他們並不是葉家的傭僕,見到孟聚這生面孔,他們只是淡淡地望一眼,沒人上來盤問,也沒人阻攔孟聚的去路。
黃昏的寂靜籠罩著這些人,這些不知名的樹林和整個的花園,這種寂靜令孟聚有所感觸,感受著那寧謐又安詳的氣氛,眼前的情形讓他想起了前世黃昏時候的大學校園。
順著這林蔭小道走了一段,孟聚看到了徐伯。
這個頭髮花白的老僕人僂著身體站在道邊,就像一棵蒼老的松柏。他衝著孟聚溫和地微笑著,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在那笑容裡,孟聚並沒有感受到敵意,有的只是慈祥與平和。
「徐伯,好久不見了。」
「老奴給孟公子請安。公子身子可好些了嗎?晚上天氣涼,公子可要多穿衣裳啊。」
「我好多了,謝謝徐伯費心了。葉公爺在哪呢?我想求見他。」
「公子來得正是時候了,少爺正在自己打譜呢。老奴領公子過去吧。」
天色才黃昏呢,徐伯的手上卻已提著一盞燈籠了。他在前面走著,孟聚跟在身後,一路看著那悠悠晃晃的燈籠,心情卻是是出於意料的輕鬆。
直覺告訴他,葉劍心抓他回來,對他並無惡意。
順著林蔭小路穿過一片樹林,孟聚的眼前豁然開朗。眼前是個低矮的小山坡,山頭有一座小亭子。葉劍心便在那亭子中央,他正坐在一張蓆子上,對案前的一盤圍棋在凝神思考著。聽到孟聚的聲音,他抬頭望了一下,又低頭去看棋譜了。
「孟聚參見公爺。」
葉劍心依然盯著棋盤,手指很有節奏地敲著棋案:「大都督免禮,請坐吧。大都督對弈道也有研究嗎?」
「抱歉了,公爺,末將對此一竅不通。」
「那就很可惜了。大都督該學學的,黑白弈道到了高深之處,與兵法搏殺頗有相通之處。學了這個,相信對大都督的用兵造詣會有所增益的。」
倘若不是說這句話的人是葉劍心,孟聚真的要笑出聲了。
下圍棋跟兵法相似,這是他聽到最荒謬的理論了。打仗是最實際、最殘酷的事,真刀實槍,刀刀見血,大汗淋漓,痛苦不堪。那些宅在家的書生們往自己臉上貼金,把個遊戲跟打仗相提並論,好像真能靠這個治國平天下一般——不過現在打不過你,你說什麼就什麼好了。
「公爺教導得是,末將以前在這方面涉獵不多,今後看來要多學學這個了。」
「大都督,你出身行伍,是一刀一劍殺出的功名富貴——這也是沒辦法的,邊塞武官,不靠這個如何出頭?」
葉劍心終於抬起了頭,他平視孟聚:「不過,到了現在的地位之後,你若還抱著以前那種想法,那就不再合適了。現在你要用的是腦子——比起你的刀劍,腦子更加重要。
到了你我這種身份,已經容不得我們犯錯誤了!要多想,想得再多都不過分,一失足成千古恨,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即使你的刀劍再犀利也無法挽回。」
葉劍心拈起了一隻黑色的棋子,放在眼前撫摩著:「我有一位二十年的老棋友,他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想錯了。儘管後來,他也是很努力很拚命地想挽回,但最終——這盤棋他只能提前退局了。」
葉劍心的語氣很深沉,他凝視著手上的黑子,彷彿在凝視著那位已不可能再出現的棋友,眼神中帶著淡淡的悲傷。他望向孟聚,目光深沉而銳利:「光憑匹夫莽力是走不遠的——這句話,是我代那位棋友教你的。」
孟聚隱隱猜出,葉劍心的那位棋友是誰了。想起白無沙的音容笑貌,他肅容應道:「是。公爺的教誨,末將定然銘記在心。」
葉劍心微微頜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有一件事,大都督能否見教於我呢?在這戰事正急的時候,大都督卻選擇了突然離開,返程北疆,這到底是出於何用意呢?」
「不為什麼。只是末將覺得,再這樣打下去,對末將也沒什麼好處了,所以就走了。」
「沒有好處?」葉劍心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很好,大都督直人直語,我們說起話來就爽快多了。大都督比我想得更聰明,知道打仗贏七分的道理,這很好。」
「公爺,您請末將過來,是想為朝廷挽留末將的嗎?」
「鮮卑人的事,我為何要替他們操心?我要挽留你不假,但不是為慕容家,而是為了我們葉家。」
葉劍心目光炯炯:「大都督,讓我們把話都攤開說吧: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好處?不妨說來聽聽,嗯?」
孟聚吞嚥了一口口水,心臟砰砰直跳。想了一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公爺,有一件事,末將很想開口向你懇求,只是委實難以啟齒的,這個……呃……我想……但是……」
馳騁沙場的無敵武將,忽然變成了臉紅耳赤、話都說不完整的廢物,這情景實在有趣。葉劍心饒有興趣地看著孟聚,看他吞吞吐吐半天,他實在等不下去了:「大都督所求之事,是否跟小女有關?」
孟聚如釋重負,他連連點頭,臉紅耳赤。
葉劍心並沒有笑,他站起身,在亭子裡來回踱步走著,神情很嚴肅。孟聚盯著他的身影,手心出汗,喉頭發乾。
葉劍心又坐回了棋席前,他和緩地說:「空琴她們回來之後,跟葉某也說過一些,大都督的心意,葉某也算是知道一二了。」
「在下也知道荒唐……但委實是……咳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沒什麼好荒唐的。小女蒲柳之姿,性情頑劣,能得大都督這樣有為的良人君子賞識,這是她的福分,也是我們葉家的榮幸。孟家是洛京的書香世家,前朝時還是出過大學士的,這樣的門第,也算配得上我們葉家。
而且,大都督先前與小女也是患難之交,對小女有過救命之恩——倘若與大都督的話,還有個好處,小女曾失憶的事,我也不必費心再遮掩了……」
孟聚急忙點頭:「沒錯,這事前後我都清楚,公爺放心便是。那,公爺您的意思是……」
葉劍心淡淡說:「倘若大都督能早些開口的話,葉某肯定會答應的。但現在……葉某已經答應了慕容破了——出爾反爾地悔婚,此事有損我們葉家的家譽和清名,葉某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沒希望不要緊,最怕的是充滿希望然後再從高處掉下來,孟聚的胃口已經被葉劍心吊得老高了,對方卻突然來了這麼個轉折,如同當頭澆了孟聚一盆冷水,他渾身冰涼,失魂落魄。
他苦澀地說:「是末將癡心妄想了,葉姑娘花容月貌,才貌雙全,門第高貴,也確實只有皇族子弟才配得上她的身份。孟某這樣的粗魯武夫,除了廝殺以外別無所長,貿然開口……確實是自取其辱了。」
「大都督不必妄自菲薄。大都督年輕有為,白手起家,年紀輕輕就開鎮一方,又是當代罕見的斗暝雙修——這樣的佳婿,倘若可能,葉某求都求不來,又怎會拒之門外呢?
至於門第之說,更是荒謬——所謂皇族,不過韃虜人往臉上貼金罷了!三百年前,孟家先祖已是洛京的衣冠華門了,而這幫人的祖先還不知在哪裡茹毛飲血呢。」
葉劍心望著孟聚,神情很溫和:「只是,反悔終止婚約的話,不能由葉某提出。大都督,葉某的為難,希望你能理解。」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裡面有些異樣的東西,孟聚卻是一時看不明白。
出口求婚被拒,孟聚心情沮喪,他也沒心情談什麼大事了,直截問:「那,公爺請末將過來,有什麼要緊的大事嗎?葉家麾下高手如雲,實力雄厚,有什麼事要與末將商議的?」
葉劍心望了孟聚一眼——不知是否孟聚的錯覺,那一眼間,他竟感覺到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大都督,你武技嫻熟,鎧斗之術舉世無雙,麾下更擁有大魏朝最強悍的斗鎧部隊。正面對捍,你的三百斗鎧就足以摧毀邊軍的整路大軍,強兵猛將,威震天下。
而你的的缺陷也很明顯。你麾下缺乏能治民的文官人才、缺乏生產斗鎧的能力。你現在治域尚小,還沒感覺到這個缺陷,但當你擴張地盤之後,缺乏有能力部下的問題就會成為制約你發展的約束了……」
「颼」的一聲尖銳刺響,孟聚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後一傾,一股勁風劃過他的臉龐,「竇」的一聲鈍聲響起,他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一根長箭正正的插在涼亭的柱子上,那箭尾的白羽還在嗡嗡地顫抖著。
盯著那箭矢看了足足一秒鐘,孟聚才反應過來:有人正在衝他們放箭!
葉劍心霍然拂袖站起,他憤怒地盯著那片披著紅霞的樹林,喊道:「徐伯!」
「少爺,老奴知道了。」
徐伯應了一聲。這老家僕巍巍顫顫地走進亭子裡,對葉劍心跪倒磕了個頭:「老奴無能,讓刺客驚擾了少爺——孟公子也受驚了。請不必擔心,老奴已經傳令了,兒郎們會抓到他的。」
這時,樹林裡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吆喝聲:「刺客在這!」「莫要放跑了他們!」打鬥聲,叱罵聲接連響起,亭子裡的幾個人紛紛望了過去。
葉劍心悶哼一聲:「家裡最近真是懈怠得太久了——傳令下去,要抓活的!」
徐伯應了一聲,微微閉目。過了一陣,他向葉劍心微微低頭:「少爺,護衛們已經把刺客圍住了。他們跑不掉的。」
葉劍心淡淡「嗯」了一聲,閉目不語。
沒過多久,樹林中的打鬥聲便結束了,一群人從樹林裡出來了。一群青衣的武士們押著兩名僕役打扮的漢子過來了,這行人在山坡下停住了腳步,一個領頭的青衣武士獨自上前,來到亭子前。
孟聚認出來了,此名青衣武士正是上次隨葉劍心到東平的武士隊長,姓什麼他倒是忘了。
「啟稟家主,兩名刺客已經全部拿下。他們穿上雜役衣服混進來,躲過了外層的護衛,躲在林中用弓箭行刺家主。此二獠的身份來歷,我們還沒來得及盤查,家主可需要親自問話嗎?」
葉劍心不置可否,他問孟聚:「大都督做客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我們愧對大都督了。讓大都督受驚了,您可需親自問話嗎?」
「既然在葉府上,自然是由公爺做主,末將不敢越俎代庖。只是末將覺得,兩名刺客無關緊要,但查明他們的來歷和意圖,斬草除根以絕後患,這還是很重要的。」
「大都督言之有理。齊統制,把刺客帶上來,我和大都督要親自問話。」
青衣武士應聲退後,他指揮著幾名部下將兩名刺客帶了上來。暮光中,孟聚看得清楚,那一高一矮的兩名漢子身材高大,衣裳破爛,斑斑點點全是血,他們被繩子反捆著,臉上滿是鬱憤之情。
儘管他們已被繩子綁得足夠嚴實了,但每個刺客身後還是站著三個武士,用力抓住刺客的肩頭和手臂,防止他們掙脫繩索發難。
葉劍心冷冷看著那兩個刺客,刺客們也在惡狠狠地盯著他,眼神中帶著仇恨和桀驁。
齊統制尖銳地喝叱道:「狂徒,還不跪下了?」
話音未落,青衣武士們立即狠狠往刺客膝蓋彎裡踹了幾腳,兩名刺客都發出低沉的悶哼聲。那高個子的刺客被踹得站不住了,但他不肯跪下,而是踉踉蹌蹌地就勢撲倒在地。另一名矮個子刺客則依然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彷彿那腿腳是鐵鑄的一般。
齊統制臉皮抽搐兩下,他陰冷地說:「好漢子,好俊的下盤功夫!我倒想看看,閣下的膝蓋是不是真的鐵鑄的?」
說話間,他已從身後的部下手裡接過了一條齊眉大棒。他望向葉劍心,等了一陣,見家主面無表情,他一棒便朝那漢子的膝蓋戳了過去,只聽「格拉」一聲脆響,那漢子的身子顫了一下,臉色陡然白了,額頭上大滴的冷汗流下。他緊緊咬著嘴,卻是半個字也沒發出。
齊統製冷笑兩聲,又狠狠敲了他兩記膝蓋。只聽清脆的骨折聲響聲,那漢子再也站不住了,倒在地上,疼得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滾著,卻是始終沒出半句求饒的話。
孟聚蹙眉,經歷這樣的場景,他覺得很是尷尬,但這是葉家的事,他也沒法插口,只能移開了目光迴避了。
看到他的表情,葉劍心微微一笑:「大都督雖然久經沙場,但這肝膽心腸,還是要歷練一番啊——夠了吧,這些血淋淋的事,你們下去自己弄吧。下面的人,是誰指使你們來行刺我的?葉某跟你們有何仇怨,你們要甘冒巨險前來刺殺我?」
那腿被打斷的矮漢子在地上艱難地抬起了頭,他一個個望過亭子中的眾人,目光中流露出**裸、毫不掩飾的仇恨。
他嘶啞地喊道:「葉家老賊引狼入室,賣我中原,以致神州淪亡,華夏淪喪,爾等葉賊助紂為虐,殘民久矣,萬民苦韃虜三百年,哪個與你們葉逆無仇?
吾等今日天誅國賊,早抱定一死決心!今日不成功,來日朝廷王師定然為吾等復仇!葉逆,吾等在地府裡等著你便是了!」
葉劍心臉色一沉:「你們是南朝北府的鷹侯?是哪房的部下?」
「呸!葉賊,要殺便殺,要探知吾等來歷,那是休想!」
葉劍心臉色陰沉不定,那齊統制觀顏察色,知道家主已是怒極,抓緊了齊眉棒又要下手,但葉劍心卻是叫住了他:「停手。」
齊統制垂下了手,葉劍心從座位上站起身,他背對著眾人,望著西邊落山的太陽,負手佇立。空氣中瀰漫著一片紅光,他雪白的衣裳映在落日夕陽的背景上,那挺拔又瘦削的身形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散發著猶如神一般的美感。
葉劍心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淡淡地說:「把這兩個人帶下去。」他望著徐伯:「徐伯,你請她過來,就說我在等著她。」
武士們應聲將兩個刺客帶下,那個膝蓋被打退的漢子已經走不得路了,於是武士們便抓住他的腿把他像件什麼東西一般倒拖著走了,在他經過的道上,留下了長長的、殷紅的血跡。幾個雜役快步上來,拿著掃把和抹布,迅速把那血痕抹掉了。
「大都督,葉某御下不嚴,防範不周,讓你見笑了。」
孟聚神情恍惚。聽到葉劍心的說話,他回過神來:「公爺說得過了。貴府武士反應神速,頃刻之間便將刺客捉拿,此等訓練有素的精銳,公爺何愧之有呢?
昔日以東陵衛總署防範之嚴,白總鎮也同樣遭過同樣遇刺之災。這些江湖匪類多如牛毛又是詭計多端,那是防不勝防。」
「江湖匪類?嘿嘿,只怕並非江湖匪類那麼簡單啊!大都督,等下介紹個人給你認識,你莫要驚訝。」
「公爺介紹的朋友,定然是高能大賢了,末將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會驚訝呢?」
孟聚和葉劍心談笑風生,但他眼前揮之不去,卻是那兩道長長的、殷紅的血跡,他心潮激盪,那本來已經麻木的心靈,再次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如畫江山,多少英雄以血洗之!
在匡扶華夏的道路上,那條自己已經放棄的道路上,仍然有不屈的志士在犧牲,在流血!
兩人談了一陣,徐伯低聲稟報道:「公爺,她來了。」
兩人同時抬頭望過去,從孟聚過來的那條林間小路上,出現了一個女子身影。那女子身材纖細窈窕,體態婀娜,遠看就知道是位美人了。
她輕移蓮步,緩緩走來,藉著那最後一縷的落日餘暉,孟聚已看清了她的面貌,頓時震驚:來人竟是自己的熟人,那位北府河南司參事沈惜竹小姐。
她怎麼會在葉府上?是潛藏隱匿、有所圖謀?還是……
沒等孟聚想出個究竟,沈惜竹已經來到了亭前,人未至,她那銀鈴般的嬌笑聲已經傳進來了:「徐伯,聽說葉家公爺召奴家前來,不知有何要事?煩勞您通報公爺一聲,奴家已經到了。」
徐伯還沒答話,葉劍心先出聲了,他笑盈盈地說:「沈家侄女如此多禮,人都到這裡了還如此客氣——快快進來吧。」
沈惜竹輕移蓮步,進得亭裡,她對葉劍心萬福行禮:「奴家給公爺請安了。」
葉劍心擺擺手:「賢侄女不必客氣。快坐下吧。」
沈惜竹淺笑盈盈,眼中美波流轉,目光在亭子中的人裡掃了一眼。在看見孟聚時,她的神色不顯絲毫異狀,而是很自然地微笑頜首。
她嫵媚地笑道:「公爺今天如此閒逸雅興,與這位公子在手談嗎?當真是風趣雅事啊,只可惜奴家棋力不佳,難以領會二位高招的奧妙了——啊,奴家猜到了,公爺莫非是想奴家為二位撫琴助興不成?
呵呵,能為二位賢士達人撫琴助興,這實在是奴家的榮幸啊,不過奴家技藝粗淺,還望公爺和這位公子莫要嫌棄才好。」
「賢侄女的琴藝自然是頂好的,這個就莫要謙虛了,呵呵——來,我給你介紹一位貴客:這位是赤城伯、左都御史大夫、文淵閣學士,統掌北疆軍務的孟聚孟大都督。」
「哎呀!」沈惜竹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喜表情,她玉手輕捂櫻唇,嬌笑道:「原來這位英俊公子竟就是大名鼎鼎的孟鎮督!奴家早聞鎮督大名了,將軍一騎破千,威震天下。奴家一直以為,將軍如此威猛剽悍,定然是個不知如何魁梧雄壯的壯漢呢,沒料到竟是位……呵呵,是位俊俏的翩翩俗世佳公子啊。
孟將軍文武雙全,英雄了得,又是如此俊俏英氣——將軍,您要俘獲我們女兒家的芳心,想來比在俘獲魔族的兵將更容易啊。奴家見過大都督了,這廂有禮了。」
她笑著對孟聚福了一福,眼中滿是仰慕之意,那聲音甜得快要流下蜜來了。孟聚起身還禮:「姑娘過譽了,孟某實在愧不敢當——公爺,敢問這位沈姑娘是?」
「沈小姐家裡,與我們葉家可是數十代人的世交了。當年,沈家的先祖與我們葉家先祖有著師徒之交,葉某癡長沈小姐幾歲,便托大叫一聲賢侄女吧——」
沈惜竹嬌笑著插話:「公爺說的哪裡話,能有您這個世伯,該是惜竹高攀才對。」
「呵呵,賢侄女真是會說話——大都督,這位沈小姐是南朝沈家的嫡女,也是天策北府河南司參事。大都督莫要因沈姑娘這般嬌俏就小覷了她啊,她可是南朝的從五品官了呢!」
聽葉劍心這麼說,孟聚立即「霍然變色」。他面無表情,聲音變得低沉又陰冷:「北府的河南司參事?那,沈小姐就是鷹侯的大頭目了?」
他從座位上站起了身,眼睛微微瞇起,那作態,頗有一言不合就撲過去抓人的架勢。
沈惜竹依然在笑著,只是那笑容已經有點不自然了,她望向葉劍心,顯得很不明所以。
「哎,」葉劍心蹙起眉,他嚴厲地說:「大都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過去那套老規矩,你也莫要那麼死板了——大都督,沈侄女是專程來拜訪我這個世伯的,你莫非是想讓我這個做主人的為難不成?」
孟聚沉吟片刻,哼了一聲,顯得很不情願地坐了回來,沉聲說:「既然是在公爺府上……那便算沈小姐你運氣吧。」他氣鼓鼓地轉過臉,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看著孟聚的表現,葉劍心微微一笑。他轉向沈惜竹:「賢侄女啊,有一件事,世伯很是不明,特意召你來,便是盼你能給我解惑的——或者我該叫你北府的沈參事才對?」
從葉劍心的話中,沈惜竹嗅到了一絲不友好的味道。她詫異道:「世伯何出此言呢?奴家前來,純是為續延沈葉兩族世代交情,也為北府表達善意而來。北府也好,沈家也好,對世伯都很尊敬的,兩家並無區別。」
「那麻煩賢侄女跟我解釋下,為何北府一邊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絕無敵意,一邊又派遣殺手前來行刺於我?」
「派遣殺手行刺?」沈惜竹很吃驚——或者她裝出很吃驚的樣子,孟聚委實分辨不出來:「公爺說的哪裡話?侄女竟是聽不懂了,公爺不會是搞錯了吧?」
「嘿嘿,搞沒搞錯,我也弄不清了。賢侄女,這邊有你的兩個同僚,我便交還給你了。有什麼話,你回去慢慢問他們吧——徐伯,讓他們把人帶來。」
徐伯應了一聲,一會兒,青衣武士們便把兩名刺客帶到了亭子外——比起方才被帶走的時候,兩個刺客現在更慘了,渾身上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皮開肉綻的,臉卻偏偏還是完好的,相貌清晰可辨。
看到被抓來的兩個刺客,沈惜竹臉色大變,她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身子微微顫抖。
刺客們也看到了沈惜竹。那一瞬間,兩個刺客臉上都出現了震驚的表情。但很快,他們移開了目光,大聲地呻吟、呼疼著,罵聲不斷:「葉賊,有種的你給老子一個痛快!不敢動手嗎?」
「葉賊,只管下手好了,老子皺一皺眉便是你養的!」
這瞬間,兩名刺客的表情已落到了孟聚眼裡,曾當過刑案官的他輕歎一聲,心知肚明:這二人,肯定與沈惜竹是認識的,現在他們只是在假裝而已。
葉劍心看看那兩個刺客,又看看沈惜竹,冷笑著,那表情像是在戲弄老鼠的貓。
他臉上又浮上了那傲慢的笑容:「沈參事,這兩位兄弟來得突然,又沒報北府的字號,下面人不知道,動手沒分寸,讓這兩位兄弟受苦了。來人啊,這裡有兩百兩銀子,沈參事拿回去給這兩位兄弟好好養傷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沈參事,你這便帶他們走吧。」
沈惜竹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她呆呆地看著那兩個血肉模糊的刺客,一動不動,對葉劍心的話充耳不聞。
「沈參事,你可聽到我的話了嗎?」
沈惜竹慢慢轉過身來,她茫然地望著葉劍心——只有孟聚才知道,此刻,她的目光其實望的是葉劍心身旁的自己。
那是怎樣的目光啊!
美麗的雙眸裡,充滿了無助、哀求、期盼、柔弱和絕望——沈惜竹的眼神,讓孟聚想起了那晚的慕容毅,她在盼著孟聚幫她解圍,她在盼著孟聚幫她從這個困境中解救。
面對著沈惜竹的目光,孟聚能回報的只有苦笑——不要看自己光鮮體面地跟葉劍心在一塊下棋好像很悠閒,說起實質來,自己也是葉家的階下囚徒,自己能幫她什麼呢?
他還是盡了自己的努力:「公爺,這夥人,既然是南朝的鷹侯頭目,您何必跟他們客氣甚麼?不瞞您說,末將以前當過內情官,對跟這幫逆賊打交道,還是有點心得的。這幾個狗男女,你交給末將好了,末將保準把他們整得把爹媽是誰都說出來!」
葉劍心沒看孟聚,他淡淡說:「大都督的這番心意,葉某心領了,但這是葉府的家事,賢侄女是自己人,東陵衛那些手段用在這裡,怕是不怎麼合適了——這二位兄弟倘若是賢侄女麾下的話,那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更加不能得罪了,我們會好好將他們禮送出府的。這事,就不勞大都督費心了——賢侄女,你說,是不是該這樣呢?」
說話間,葉劍心一直在盯著沈惜竹,眼神凶殘又冷酷,他的嘴唇抿得薄薄的,透出了一股森然的殺機。
沈惜竹終於有了反應,她沖孟聚嫣然一笑:「公爺說得很是,這是我們沈葉兩家的家務事,你們東陵衛來多事什麼呢?」——美麗女子那燦爛而淒婉的笑容,這一刻深深地銘記在孟聚的心中,讓他多少次在噩夢中驚醒過來。
沈惜竹輕移蓮步,款款走到了齊統制跟前,細聲慢語地說:「這位大哥,能借腰刀一用嗎?」
齊統制望向了葉劍心,後者輕輕點頭,於是他從腰間解下了刀,雙手遞給了沈惜竹。後者接過刀,她走到了那兩個刺客跟前,「噌」的一聲拔出了腰刀,雪亮的刀身水光般流動著光芒。
她在望著他們,他們也在望著她,誰都沒有說話。
大家都在望著他們,場面靜得跟死一般,孟聚心臟砰砰直跳,緊張得快跳出嗓子來了。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但他實在不敢相信。
沒有任何預兆,沈惜竹突然揮刀猛砍,那刀刃落在那個高個子刺客的脖子上,鮮血猛然噴出,濺了她一頭一臉。
「啊!」那刺客慘叫一聲,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沈惜竹毫不留情地追上去,繼續砍斫,鮮血噴濺,淒厲的慘呼聲接連不斷,像是在這風雅又幽靜的地方突然開了個屠宰場。
一陣,慘叫聲低落下來,最後停息——那刺客已被砍得身首分離,但他的眼睛仍是圓睜著的,目中仍然是不敢置信的震驚。
對那些不熟練的人來說,砍人頭是件非常耗費體力的活計。很顯然,沈惜竹這個河南司參事並不是慣於上陣打仗的人物,砍下一顆人頭,她已累得不行,拄著刀在原地歇息著,大口地喘著氣。她的臉上、身上都濺滿了鮮血和碎肉,那張嬌美的臉猶如鬼怪一般的猙獰。
空氣中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沈惜竹的目光已經望向了另一名還活著的矮個子刺客了。
那刺客望著沈惜竹,那表情委實複雜難言。他嘴唇囁嚅著,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他還是長歎一聲,緊緊抿嘴,閉目待死。
沈惜竹從地上拔起了刀刃,慢慢地走了過去——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孟聚實在不忍再看,他閉上了眼睛,但那尖利的慘叫聲和刀刃砍斫骨頭的鈍響聲卻是接連不斷地傳入他耳朵,那一聲聲鈍響像是砍在他的心臟,讓他同樣感到了刻骨的刺痛,整個人抽搐起來。
待孟聚睜開眼睛時候,沈惜竹已提著兩顆頭顱放在了涼亭外的空地上。
她向亭中萬福行禮,嬌喘吁吁,聲音依然是細聲慢語的:「江湖匪類冒充我北府鷹侯,前來冒犯世伯。此為別有用心的奸人挑唆之計,為的破壞我們兩家的交情。侄女兒懇請世伯明鑒,莫要中了他們的挑撥離間之計啊!」
「賢侄女辛苦了。有你提醒,我自然不會中他們奸計的,你安心便是。」
「如此,奴家便安心了。奴家衣裳污穢,要回房去更衣沐浴了,恕不能繼續奉陪世伯與孟將軍了,還望見諒。」
「賢侄女自便就是了——齊統制,你帶人護送沈小姐回房吧,莫要讓那些不長眼的閒雜人騷擾了她。」
看到那個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孟聚和葉劍心都是久久都沒有說話——剛才發生的一幕太過震撼了。孟聚並不是沒殺過人,但一個花蕊般嬌嫩的美麗少女突然化身成了血腥修羅,這鮮明的反差太令人震撼了。
良久,葉劍心噓出一口氣,他感慨道:「面若桃花妖嬈,心如蛇蠍狠毒——大都督,我們有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公爺說得對,這位沈參事心狠手毒,殺伐果斷……」
「我說的不是沈惜竹——一個女子,她心再狠,能成什麼事!
大都督,你有大魏朝最強悍的斗鎧部隊,所向披靡,至今從無敗績。但大都督,你要知道,你以前戰勝的對手都是沒有暝覺師坐鎮的兵馬,所以才能無往而不勝。
而我們葉家,則擁有大魏朝最強的暝覺師團隊,在掃蕩普通軍隊時候,我們也同樣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望向沈惜竹消失的方向,葉劍心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但很快,我們要有新的敵人了。他們不但擁有龐大的斗鎧軍團,也同樣擁有著為數眾多的高階暝覺師——暝覺師和斗鎧的結合,那絕非一加一等於二,那種威力,無論是你還是我,單獨都無法與之抗衡。
大都督,你要看得清楚,我們真正的敵人不是拓跋雄,也不是慕容家——這幫死到臨頭還在內鬥不休的鮮卑韃虜,他們已是墓中白骨了!
南朝兵很快就要來了!你看這位沈惜竹,你便知道北府是怎樣的了。無論現在說得多麼好聽,將來,他們都是決計不會放過我們這些北地的豪門的。我葉家自然是他們眼中的韃虜走狗,頭號漢奸;而大都督你既是東陵衛的官員又執掌北疆軍務——你我同樣都在他們的必殺名單上,來日大難,我們將在劫難逃!」
葉劍心目光炯炯地盯著孟聚,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逼人的光芒:「大都督,你是天階鎧鬥士,我有天階暝覺師,我們又有著共同的敵人——就像當年天武帝和葉傾城,不如我們兩家聯盟,掃平這亂世,共創朗朗乾坤,你意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