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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七十五 紈褲 文 / 老豬

    一百七十五紈褲

    孟聚不知道這位韓主管要自己的情報幹什麼。不過,要查自己的情報——接到這個世上最輕鬆的任務,他半點沒放在心上,回家後就把它拋到了九霄雲外。

    要在東平建立一支可靠的斗鎧部隊,這是北魏朝廷和東陵衛總鎮交給孟聚的任務。現在,孟聚到東平也有一段時間,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於是便開始動手組建新軍。

    孟聚打算成立東平斗鎧第一師(鎮標)、第二師(黑室部隊)和第三師,師長分別是呂六樓、王北星和原來鎮標的負責人江海。

    孟聚分別召集了三人,宣佈了任命。

    呂六樓和王北星都是孟聚的親信,他們都知道,孟聚對他們肯定會重用的——但會重用到這種地步,能擔當一個斗鎧師的師長,這對他們也是個意外。

    二人對孟聚感激萬分,那自然是不用說了,只是大家是同生共死的交情,那些效忠的話也不必說出口。孟聚跟他們握手祝賀,手用力相握,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而對江海來說,這更是天下掉下的大餡餅了。

    孟聚告訴他,這個師長職務,只是東平陵衛內部自封的,朝廷和兵部都不承認。所以,在目前來說,在朝廷的層面上,他們官職也只能是管領級別,六品官而已。不過,編製問題而已,遲早可以解決的。

    江海連聲說沒問題,這點小事完全不介意——他明白,「師長」的銜頭雖然是孟聚自封的,但手下的兵馬和斗鎧卻都是實打實的。東平陵衛第三師下轄兩個斗鎧旅,各式斗鎧共兩百五十具,雖然比不上朝廷的正規師,但這樣的實力,已經遠超一個旅帥了。現在這年頭,只要手上有斗鎧有兵,還怕朝廷不承認嗎?

    江海管領是個聰明人,狂喜之後立即反應過來。他恭敬地朝孟聚跪倒,響亮地喊道:「鎮帥大人,感謝您對末將的栽培!從今以後,鎮帥大人凡有驅遣,末將無不聽從,萬死不辭!大人,我願為您效死!」

    「鎮帥?」

    孟聚琢磨著這個詞,唇邊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可不是嗎?手下有三個師,執掌一省地盤,按照北魏的軍制,自己確實是有資格被稱為鎮帥了——當然,這三個師都是不是標準的整裝師,東平行省也算不上自己的地盤。

    他嘿嘿笑道:「江海,以後這些話,莫要出去說,莫得讓人笑話。」

    江海心領神會,不要到外面說,那就是在家可以大說特說。他響亮地說:「鎮帥大人放心,末將知道分曉的!」

    「你們師營地在原來的黑室部隊大營那邊,人員我已經幫你定好了,這是你這個師的軍官名冊,你負責召集他們訓話吧。你這個師的開辦經費有兩萬兩銀子,去廉清處的財務科領取,兩百五十具斗鎧憑我的手令去武庫那邊領。有人敢留難你,你只管跟我說就是。」

    江海接過了帥印和軍官名冊,心中卻也瞭然。自己不是鎮督大人的親信嫡系,師裡面的軍官,鎮督大人不可能任由自己任命,不然這個斗鎧師就變成自己的私人軍了。不過,能任師長,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當然不會計較這點小事。

    「是,卑職這就去辦!鎮帥大人,不知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江海,你是我很看好的年輕人,你的前程遠大。但是在我部下做事,就得守我的規矩。我這個人比較任性,有些規矩,是不喜歡別人破壞的。」

    「是,請鎮帥大人示下!」

    「不能貪污公款,不得剋扣部下的糧餉和撫恤,這就是我的規矩,你能不能做到?」

    江海心思敏銳,立即意識到,鎮督的話看似嚴厲,其中卻是另有奧妙:不准自己貪污,卻沒有禁止自己受賄——鎮督大人雖然嚴厲,但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古板。

    「鎮帥,末將一定做到!東陵斗鎧第三師的所有官兵,都會領到足額的糧餉和補助,絕不會被剋扣!末將會親自監督此事,哪個士兵少領一錢銀子,大人您要我腦袋就好!」

    孟聚深深凝視江海,一直看得江海背後冷汗直冒。良久,他才沉聲道:「好,江師長,記得你的話,你可是用腦袋擔保過的!下去好好幹吧。」

    接下來幾天,孟聚忙得腳不沾地,忙著為幾個斗鎧師分配戰術軍官、指定駐地——其實東陵衛本來有鎮標和黑室部隊的駐地,但如今擴軍了,原來的駐地便不夠用了,孟聚不得不另覓新場。

    整天忙忙碌碌的,七八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某天晚上,孟聚回到家,江蕾蕾抱怨說孟聚每天接待那麼多客人,茶葉用得很快,馬上就要用完了——孟聚這才記起,自己身上還有北府的一個任務。

    太昌九年,一月二十八日,午後三時,孟聚再次來到西大街的雲峰茶行。

    茶行的門依然虛掩著,沒有營業。孟聚剛走進去就愣住了:站在櫃檯後的,是一位身材婀娜的艷麗女子,打扮頗為妖嬈。

    見到有個男子闖進來,那女子也是一愣,待看清了孟聚俊朗的樣貌,她眼中一亮,婀娜地從櫃檯後走出來,嬌聲道:「這位客官,本店還在歇業,請您改日再光顧吧。」

    孟聚微微蹙眉:「請問掌櫃的可在嗎?我找他有點事。請問姑娘是……」

    艷女嫣然一笑:「客官是要找我們當家的嗎?他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來,您坐這等他吧。」

    孟聚點頭,在茶座上坐下,那艷女給他端上了茶水,拋了個媚眼,一股香風撲過,她笑著又回了櫃檯後。

    孟聚低頭道聲謝謝,不與她的目光對接。這女人有一股煙行媚視的味道,不似良家女子,孟聚也不想招惹她,但對方卻似對孟聚很有興趣,不住地撩他說話:

    「客官,您找我們當家的有什麼事呢?」

    「沒什麼事。」

    「客官,您是幹什麼的啊?」

    「做生意的。」

    「奴家叫卿卿,客官,請問您尊姓大名啊?」

    「我姓王。」

    「客官,您多大了啊?長得真俊呢,可娶媳婦了嗎?」

    「娶了。」

    那艷女坐在櫃檯後和孟聚聊天,孟聚背對著她坐著,也能感到背後投來的那道炙熱的目光。倒是她稱呼韓主管的口吻有點奇怪,「當家的」——難道她是韓啟峰從南唐帶來的家人或者小妾不成?

    過了小半個時辰,孟聚都喝了一壺茶了,被那女人煩得不行,韓啟峰才回來。他滿臉通紅,一身酒氣,走路微微搖晃。

    那女子迎上去,怪道:「你又出去喝花酒了……」

    韓啟峰「嗯嗯嗯」地粗重地應了幾聲,走進來見到孟聚,他愣了一陣才記得孟聚是誰,大著舌頭喊道:「王校尉,你……你可是來了!好好,我可等你好久了!」

    聽到他這樣喊,孟聚大蹙其眉,他抬頭望旁邊的女子一眼,對韓啟峰使個眼色,不料姓韓的一點不警覺,依然大著舌頭嚷道:「沒事,沒事!都是自己人,怕什麼!」

    孟聚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心想這難道也是一位女鷹侯?不過北府什麼時候開始招收女子當鷹侯了?

    「這位卿卿姑娘,她是……」

    「呵呵,她是我的小老婆,這兩天剛娶的——別怕,卿卿,過來,叫王大人!王大人是咱們自己人,也是南邊來的人!」

    那卿卿媚笑著走近來,對著孟聚躬身一福:「妾身參見王大人。大人,還盼著您以後對妾身多多照顧啊!」

    孟聚面無表情,心中怒不可遏。

    北府律令,出任務的鷹侯,一律不得親近女色——雖然不近人情,但這是有緣由的。

    一來,干情報工作上,女子有先天的不足。她們天性軟弱、膽小、任性、多嘴、心情多變、感情用事,這都是情報工作的大忌;

    二來,鷹侯如果和北地女子有了糾葛,那也容易招惹是非,增加暴露的可能——盡量少惹麻煩,這是鷹侯的生存準則。

    以前的易先生,雖然色膽包天,他也只敢去勾引隔壁家的小寡婦,做一場露水姻緣而已。這個韓主管倒好,來這邊沒幾天,連小妾都娶上了。更過分的是,這個韓主管隨隨便便就把自己身份告訴了他小老婆,還讓她見了自己的真實面目——這一瞬間,孟聚真是殺人滅口的心思都有了。

    孟聚不說話,冷冷地注視著韓主管,一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笑容都僵在了臉上。他打了個酒咳:「呃,王校尉,你怎麼啦?」

    「主管大人,請問,從江都出發前,北府的規條您都看過了嗎?」

    「這個,我自然是看過的,怎麼了?」

    「很好!律令的第八條,出任務的鷹侯不得酗酒;

    律令第九條,不得親近女色;

    第二十六條,不得向北府負責長官以外的人洩露關於轄下情報人員的資料;

    第三十五條,接頭時候應堅持一對一原則,單線聯繫。情報主管與鷹侯接洽時,不應有無關人員在場——這些,您都是知道的吧?」

    那韓主管一愣,隨即哈哈一笑:「王校尉,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卻是這麼古板的人啊,還那麼在意那些陳規陋矩。我娶個小妾喝兩口小酒,又沒誤事,這關北府什麼事了?哈哈!」

    孟聚依然冷冷望著他:「韓主管,這沒什麼好笑的。」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被部下這樣指責,韓主管不禁一陣羞怒。一陣酒意上湧,他藉著酒意撒潑道:「姓王的,我可是你的上司,你別給臉不要臉,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是什麼東西,還真當自己是鷹揚校尉了?一個北地的小癟三罷了!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孟聚二話不說,掉頭就往門外走,心中已在琢磨,這對狗男女看來是留不得了,倒是派誰來殺人滅口比較好呢?

    見孟聚這麼強硬,二話不說就走人,韓主管嚇了一跳,酒意頓時醒了幾分:若是普通的鷹侯,罵走了也就罷了。但這人畢竟是鷹揚校尉,從五品官。萬一他有什麼路子跟北府總部直接聯繫上,把自己告上一狀就麻煩了——雖然自己的關係多半也能擺平,但這樣就留下了一個壞記錄,晉陞就更加遙遙無期了,自己冒險來這趟北疆就算白走了。

    他連忙追上來,扯住了孟聚衣裳,連連作揖,臉上已是換了討好的笑容:「王大人,請留步!剛才我喝多了兩杯馬尿,昏了頭隨便胡說,您可不要當真啊!在下錯了,錯了!大家都是同僚,還要共事的,請您原諒我一次吧——卿卿,一定是你剛才沒招呼好王大人,惹大人生氣了!快過來給大人道歉!」

    那少婦卿卿雖然任性,但也知這不是使小性子的時候。她幽怨地望了一眼孟聚,躬身福了一禮,幽幽道:「王大人,奴家知錯了,要打要罰,任您處置,好嗎?」

    艷麗少婦細聲哀求,那聲音又爹又嗡,肉麻得孟聚連汗毛都豎起來了。他連連揮手:「你先下去——韓主管,先請她下去!」

    「是,卿卿,你先下去吧,沒叫你不要上來——王校尉,您看,我不是改了嗎?」

    卿卿盈盈地退出,韓啟峰好說歹說,總算將孟聚扯回來坐好。他再三道歉認錯,孟聚才冷冷地出聲問:「韓大人,這位卿卿——是你什麼人?她的來歷底細,你可清楚?」

    「王校尉,您儘管放心就是,她是靠得住的人,絕不會洩露秘密的。」

    「嗯?」

    見孟聚又有要翻臉的跡象,韓主管連忙詳細說來。原來,這個卿卿是韓主管在百花坊裡結識的青樓女子。在韓啟峰逛窯子時候,兩人情投意合,一拍即合,他便幫她贖了身,她做了他的小妾,順便幫著打理茶行裡的生意。

    一個朝三暮四的青樓女,居然也成靠得住的人了?

    孟聚按捺住火氣,繼續問:「她是何方人士,籍貫何處?家中還有什麼親人?她在百花樓幹了多久,什麼時候進去的?賣身契是怎麼定的?當時是誰經手賣的她?為什麼原因賣了她——韓大人,這些,您都核實過了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韓啟峰半個都答不上來。他只知道,給卿卿贖身花了兩百兩銀子。

    「王校尉,我調查過的,百花坊的老鴇跟我親口保證過,說卿卿是身家清白的女子,來歷清楚,絕沒問題的……其他的,我也沒問。」

    孟聚怒極反笑:「那老鴇有沒有跟你保證,她還是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

    韓啟峰訕訕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我瞧她也不像壞人。我叮囑過她了,她答應不會出去亂說我的事。」

    把關係整個北疆鷹侯性命的大秘密,寄托在一個來歷不明妓女的承諾上,孟聚聽得實在無語。

    「你的身份,還有北府的事,這個卿卿,她知道多少?」

    「這個,我平時做事見人,倒也沒避她——但她一個女流之輩,能懂什麼?卿卿很單純的,應該……可能……不會知道很多事吧?」

    韓主管說得含含糊糊,大概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他哀求地望了過來。

    孟聚冷冷地別過臉,恨不得一腳踹死他:青樓、官場和監獄,那是世間最為污穢的所在,勾心鬥角也最為激烈。在那裡出來的人,哪個不是心機深沉之輩,最善虛情假意、翻臉無情。韓主管居然把自己的小妾看做無害的小白兔,當真是自己找死了。

    根據孟聚所見,這個少婦明顯是水性楊花的女人,除了韓啟峰外,將來難保她不會勾搭上其他什麼人,女人又是喜歡多嘴炫耀的,把這事洩露給姦夫是半點不稀奇:「喂,你可知道,我們當家的老韓啊,那可是南唐的大官呢」萬一有人來告發的話,便是自己也壓不住這件大案。

    孟聚沉思著,該如何彌補這個漏洞——鷹侯戰士們是無辜的,不該被這個飯桶主管牽連。

    立即動手,派人滅了這女人的口?好像殘忍了點,她現在也罪不至死;

    或者,勒令韓啟峰立即把這婆娘送回南朝去?

    或者,派人查查這女人的底,看看有沒有威脅,再派人監視他們?

    孟聚還在考慮,那邊的韓啟峰卻不安分,自顧說道:「王校尉,我知道,這樣做是犯了律令,但我也沒辦法啊!我一個大男人,被派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滿天的風沙和野草,不自己找點樂子,那還不被憋死了?

    王校尉,要說起風情來,你們靖安可跟江都差得太遠了。改日你有機會過去,我給你做東,讓你好好領略一番江南的風情!江都的幾家大場子,裡面有無數的人間絕色,可謂美女如雲啊!她們琴棋歌舞書畫無不精通,那些女子,簡直是鍾天地靈氣而生的,讓你一見就移不開眼!唉,當真是日夜思念江南啊!」

    孟聚瞪了他一眼:自己一心想著幫他擦屁股,這混賬居然還有心想著美女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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