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十二 逃亡 文 / 老豬
九十二逃亡
「啊?」杜掌櫃臉色頓時煞白,他剛趕來,以為只是幾個兵痞在鬧事,不料其中還有一個五品官——實權的五品旅帥,不要說拆了天香樓,就是把靖安全城人屠光都夠了!
「一個旅帥?」杜掌櫃的表情快哭出來了,他驚惶地扯住藍正的衣袖:「這,這如何是好?藍長官,我們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您可得救我一救啊!」
藍正歎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杜掌櫃急病亂投醫,又轉向了孟聚:「孟長官,我們上去看看歌舞吧?小店有點心意……」
孟聚心煩得要命,哪有心思看什麼歌舞。他擺擺手,逕直朝外走,豬拱一瘸一拐地跟著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孟聚脫下來的外衫,神情謙卑裡帶著得意,彷彿這樣他就與孟長官關係不同一般了。湯麵七、黑手鬼、大腳羅等人同樣亦步亦趨地追在孟聚身後。
江湖大豪們眾星拱月般簇擁著孟聚,杜掌櫃想擠進去人圈裡說話都辦不到,他焦急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喊著:「唉,孟長官,您留步,您留步一下啊……小店有點心意……」
孟聚沒有停步,倒是跟在最後的黑手鬼轉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杜掌櫃不敢再追,呆呆地看他們大步遠去。
看到這群人出來,圍在天香樓門口的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路,敬畏地看著他們走過。在快到門口時,孟聚突然在人群裡看到了一張靚麗的面孔,正是歐陽青青。
他腳下緩了下,對歐陽青青點點頭,用目光打了個招呼。
歐陽青青微微躬身頷首回禮,待抬頭時,孟聚卻已是走過了,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幾位江湖大佬都對她露出了微笑,那些平常兇惡的臉此刻卻浮現著友好的笑容。看到他們戲謔的眼神,不知為何,歐陽青青心頭劇跳。
她明亮的雙眸凝視那個被簇擁著、大步走出的挺拔背影,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天高雲沉,寒風撲面,一輛馬車停在天香樓門口,幾名勁裝的江湖人物站在旁邊。見到孟聚藍正出來,他們都躬身行禮。
豬拱低聲稟報:「孟長官,藍長官,這些是我的人,他們將護送二位回陵署去——啊呸!孟長官武功高強,哪裡用什麼護送!小的是說,他們會押送申屠絕過去。」
藍正點頭,趕開了眾人:「你們迴避一下,我跟孟長官有話說。」
眾人連忙散開,藍正轉向孟聚,神情十分嚴肅:「孟長官,剛才人多,我不好說,但你今天為何如此衝動?軍中群架鬥毆是常事,但你下手實在太黑,剛才我看了,受傷的邊軍裡起碼有三個人怕是活不過來了。」
孟聚笑笑:「哦,我還以為起碼幹掉了五個了——最近太久沒動,手藝還是退步了。」
「孟聚,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藍長官,事情是我做出來的,將來有什麼後果,我自然一人承擔,您不必……」
「啪」的一聲輕響,藍正一個大耳光抽在孟聚臉上,抽得他眼冒金星。
藍正滿臉怒容:「孟聚,你再說這種話我還要抽你!你把老夫當成什麼了?當年魔族的斗鎧陣我也照樣衝過,老夫砍殺了一輩子,到老也沒打算做縮頭烏龜——你聽好了,我藍某人,不是怕事之輩。這件事,我與你福禍與共,榮辱共擔!」
樹影婆娑,北風吹過,一老一少兩個對視良久。
摸著發疼的臉頰,孟聚苦笑,他微微躬身:「抱歉,藍長官,我失言了。」
「不,是老夫脾氣太急,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藍正神情頗為沮喪,他搖著頭:「今晚的事,你幹得確實大快人心,老夫也很痛快!但抓了一個五品旅帥,這件事不是我們兩個扛得下來的——孟聚,你為何這麼大膽?公然毆打一位旅帥,你難道不知道後果很嚴重的嗎?」
「藍大人,我知道後果。但您說我意氣也好,任性也好,男人,活著就是為一口氣!有些事必須要做,死也要做,不出口氣,這輩子哪怕活到一百歲都沒意思了!」
藍正悚然,他驚訝地望著孟聚,目光中帶著佩服。
「孟聚,葉鎮督沒有挑錯人,你是條漢子!老夫年青時都沒你這樣的氣概,我不如你!」
孟聚一副壯士意氣輕生死的無懼樣子,心裡卻是好笑。他當然知道自己並沒有表現的那麼勇敢——他已經打好了主意,倘若禍闖得沒法收拾,自己還可以捲起包袱跟著易先生跑路去南唐算了。到那邊,自己照樣有官當,而且還更大,聽說那邊的菜餚和美女都很不錯呢!
「孟聚,我先把人犯帶回署裡,你趕緊去省署,把這件事報告給葉鎮督。這麼大的事,總得讓鎮督大人有個準備才是。如果鎮督有什麼指示,你趕緊回來告訴我——總之,這件事無論什麼後果,我與你一同承擔!」
藍正的設想與孟聚不謀而合,二人簡單商議一陣,分頭行動。
看著載著藍正和申屠絕的馬車在長街盡頭消失,孟聚對著豬拱等人招招手,幾個江湖大佬受寵若驚地走近來:「孟長官?」
「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靖安城裡怕是不怎麼安寧。你們幾個,把手下都散出去,打聽打聽,有什麼不對的,趕緊來陵署跟我或者藍長官報告——明白了嗎?」
大佬們大喜。今晚一場風波,他們對這位年輕冷漠的孟長官又是敬畏又是佩服,簡直把他看做天人一般了。新總管武功高強又敢作敢為,為了回護豬拱連邊軍的旅帥都打了——雖然孟聚把他們稱做「狗」,但若能跟上這麼豪氣有種的老大,做狗又何妨!
他們爭先恐後地拍胸口:「孟長官,您放一萬個心!這點小事,您吩咐下來,小的自然辦得穩穩妥妥!」
「長官,您放心吧,我們幾個聯手,哪怕靖安城裡飛過一隻蚊子都能看出公母來!」
孟聚懶得聽他們自吹自擂,喚小二牽來了自己的坐騎。他看見杜掌櫃一直站在門邊望著自己,眼神裡帶著哀求,卻是畏懼豬拱等黑幫大佬不敢走近來,那樣子十分可憐。
想想天香樓無緣無故招來一場潑天大禍,孟聚也很同情。但現在事態不明,說什麼都沒用,孟聚也不理他,乾脆地跨身上馬,絕塵而去。
天高雲沉,北風撲面,清脆的馬蹄聲迴盪在靖安寂靜的長街上。孟聚一路疾馳,因為道路昏暗,幾次險些撞到了道上的行人,身後傳來了一片叫罵聲,他也不敢回頭細看。
到省陵署時,大門已經關上了。孟聚拚命拍著,直到裡面傳出了一聲叫喚:「幹什麼的?」
「有公務,快開門!」
「省署晚上不辦公,有事明早再來。」
孟聚沒辦法,只得叫道:「緊急軍情,魔族兵殺入城了!快開門,誤事你擔當不起!」
「什麼?」只聽裡面一片慌亂的腳步聲,鐵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孟聚連忙把腰牌塞了進去:「我是靖安署副總管孟聚,不會說謊的。」
靖安署副總管的身份確實不低,門外查過腰牌後,給孟聚開了門,幾個警衛驚慌地問:「長官,魔族兵真的進城了嗎?」
「哦,他們先前進城了,但後來又走了。」
孟聚胡說八道著,往葉迦南的小樓跑去,但在樓下就被哨崗攔住了:「站住!你是誰——哦,是孟長官啊,不好意思,剛才太黑了沒看清楚,您來求見鎮督大人的嗎?」
「大人在哪裡?睡下了嗎?我要馬上見她,有要緊的事。」
「抱歉,大人吃過晚飯就去都督府那邊了,說要商議軍情什麼的,現在還沒回來。」
「那,大人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就不好說了,要知道最近軍情很急,鎮督大人經常要去都督府那邊開會,有時候開幾個時辰都是有的。」
孟聚大驚,關鍵時候卻找不到葉迦南,這真是要命啊!
「那,王彥君侯督察在吧?」
「王大哥倒是在,不過怕是睡下了,這幾天他的心情不好……」
沒等他說完,孟聚一陣風地從他身邊衝過。王柱的房間門沒鎖,孟聚一撞就開了,卻見王柱在床上睡得正香,幾個空酒瓶胡亂地丟在床前的地上,屋子裡有一股濃烈的酒味。
孟聚掀開了王柱的被子,大聲叫著:「醒醒,王哥,快醒醒!出事了,兄弟我闖大禍了,快要沒命了,你快起來救我!」
王柱「嗯嗯哦哦」含糊應著,把被子又搶回來蓋上,把頭縮回被窩繼續睡。
「王哥,不好了!來刺客了,葉鎮督危險了!」
被窩裡傳出了響亮的呼嚕聲,王柱睡得越髮香甜了。
孟聚深歎口氣,響亮地說:「王哥,不好了,歐陽青青被人調戲了!」
「誰敢?老子宰了他!」
被子一掀,王柱猛然坐起身來,雙目圓睜,殺氣騰騰。
終於弄醒了王柱,孟聚鬆口氣,他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王柱聽得大驚,睡意全消:「兄弟,你闖大禍了。申屠絕是拓跋雄的愛將,邊軍那邊不會放過你的,你快跑吧!」
「我知道,現在要緊的趕緊把事情報告鎮督,讓她有個準備。」
「這個事我來辦。」王柱急促地說:「現在要緊的是你不要吃眼前虧,我想想……你快回洛京去,直接去東陵衛總署去,拓跋雄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那!事後,我會求鎮督給總署那邊補一份調職函,讓總署調你到其他地方當官好了,反正,北疆這邊你是不能呆了,在這裡,我們鬥不過邊軍的——別的不管了,你快走人吧,連夜馬上走!」
孟聚心念一動,王柱說的未免不是個辦法——以葉迦南和自己的關係,他有把握葉迦南肯定會幫忙的,這個辦法還是很可行的。
「那,通知葉鎮督的事就麻煩王哥你了?我回陵署那邊收拾點東西,今晚就走人。」
「唉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收拾東西。好吧,你快去吧。我這就起來去都督府那邊通知鎮督,你趕緊走吧,唉——等下,等下,你先不要走!」
王柱翻開床鋪,從蓆子下翻出了幾張銀票,又從衣服裡找出了一把碎銀子。他把銀票和銀子都塞孟聚口袋裡:「兄弟,一點心意,不要嫌少,權當路上盤纏吧。」
「啊,王哥,我有銀子……」
「不要說了,出門在外不比家裡,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你若是還當我兄弟,這銀子就拿著!」王柱用力握住孟聚的手,感慨道:「兄弟,一路小心,多多保重!難得交有你這個投緣的兄弟,本還想好好相處的呢,不料——唉,沒辦法,結識分別,都是緣分啊!
北疆這邊,只要拓跋雄和申屠絕沒死,你就千萬不要再回來了。今天一別,也不知何時還能相聚。將來在哪裡安定了下來,你來封信報個平安,也讓王哥不用為你擔心。」
說到後來,這個大鬍子的豪邁漢子聲裡已帶了哽咽,眼睛泛淚。
想著與王柱交往時間不長,對方確實是在真心待自己,自己卻是存了幾分利用對方的心思,孟聚心下感動又愧疚,緊握王柱的手,眼睛微微濕潤。
「那,王哥你也要多保重,我們終會相聚的!」
從王柱房間出來,孟聚徑直朝省署的門口走去,一路走一邊尋思著。雖然王柱說得很有把握,但孟聚總覺得有點不妥,卻是想不到哪裡不妥。待遠遠看見燈火通明的省陵署大門時,他心念一動想到了,猛然站住腳步。
「自己一走,申屠絕找不到我,藍正和靖安署不就倒霉了?不止靖安署,若讓申屠絕活著出來,以他睚眥凶殘的性格,藍正、劉真、曹敏、王九,托庇於自己家中的江蕾蕾和蘇雯清,天香樓的杜老闆、歐陽青青、豬拱——甚至連葉迦南和王柱都有可能!自己若是這樣走人,他們都會遭到那條瘋狗的殘酷報復!」
雖然是臥底,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自己一走了之卻禍害了所有朋友和熟人,這種事孟聚實在做不出來。想了一陣,他猛然下了決心:「做人得有頭有尾,我先把申屠絕幹掉,然後再投南唐去!這條瘋狗死了,兇手也失蹤了,拓跋雄和易小刀頂多只能發海捕文書追我,他們恨的是我,估計不會有閒心來找其他人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