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十四 移交 文 / 老豬
三十四移交
葉迦南記起會談時孟聚的提示:「孟侯督察,當時,你為何讓我與拓跋雄妥協?」
「大人,您彈劾拓跋雄冒功欺君,若是他完全不知情的話,說不定還能奏效。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以他的實力和手段,有太多辦法來應對這件事了,我們是奈何不了他的。」
「倘若我們彈劾他冒功欺君,他肯定也要受傷的。」
「他會受傷,但死不了,接下來死的就是我們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葉迦南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懊惱地搖頭:「可惜,很好的機會讓這個老傢伙逃掉了!」
「大人,事不必急在一時。拓跋雄雄踞北疆七年,身為皇族又把持重兵,這是歷來人主最忌之事。朝中肯定已有人對他極其不滿,拓跋雄已至人臣巔峰,盛極必衰,即使沒有滅絕王這件事,他這個六鎮大將軍也不會長久了。而大人您前途無量,正在上升之中,與一垂死匹夫拚鬥殊無益處。
大人,耐心一點,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孟聚,這是誰告訴你的?」
「啊?這是卑職胡思亂想的……讓大人見笑了。」
葉迦南詫異地望著他,她是知悉內情的人,當然知道孟聚這話說得再對不過了——唯一不對的是說話人的身份。
倘若這是某個朝中大臣或高官說這些話,那是毫不稀奇。但孟聚只是邊塞的一名基層小軍官,單憑這兩天在自己身邊見識的這點東西,他就能有如目睹地分析出朝廷最高層鬥爭的局勢來,這份見識和眼力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個小侯督察,真是值得自己下心力來栽培呢!
今天在拓跋雄身上敲詐不少,葉迦南很開心,但很快又陷入了煩惱:這次在拓跋雄身上掙夠了便宜,但是洛京的白無沙又該如何應對呢?
白總鎮可還盼著自己押送阮振山到洛京去好出拓跋雄洋相呢!
看她蹙起秀眉,孟聚就說:「鎮督大人可是在憂慮白總鎮那邊?」
這位小軍官太善體人意了!
因為已把對方當心腹了,葉迦南也不隱瞞:「正是。白總鎮那邊我們可怎麼交差啊?」
「大人,您應付拓跋雄的,同樣可以應付白總鎮:就說交戰中阮振山被打死了,屍骨無存,這不就完了嗎?」
葉迦南精神一振:「對啊!可是白總鎮精明得很,可不是拓跋雄那種莽夫。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現在,我們必須統一口徑,就說阮振山死掉了。」
「大人,阮振山到底在不在我們手上?」
葉迦南臉色一沉:「孟侯督察,你也是老陵衛了,該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
「是,卑職冒失了。」
「不是信不過你,但這個案子牽涉了太多東西,涉及了呃,你也知道涉及的東西很多。你想知道案情進展,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個事不是該你問的,明白嗎?」
「明白,卑職想問,殺害秦府滿門的案子,可找到兇手線索了嗎?」
「秦府是誰?哦,我記得了,窩藏阮振山的那家人吧。」
葉迦南想一下,覺得這個好像不涉及機要秘密,於是說:「這個案子是省陵署的余書劍督察負責,不過他現在忙阮振山的事,對秦家的事不是很上心。反正秦家老小都是叛逆,就算不死在叛軍內訌裡,大魏朝廷也饒不了他們——怎麼,你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是的。承蒙鎮督和靖安陵署的藍長官好意,把卑職調任軍情室主辦。卑職覺得,秦家滅門的這個案子,很有意思。滅絕王的斗鎧是從哪裡弄來的?卑職猜測,十有**是邊軍那裡流出的——卑職想偵辦這個案子,也好掌握邊軍的一點情況,方便以後工作。」
葉迦南是聰明人,知道孟聚沒出口的意思:把邊軍的把柄捏在手中,將來跟他們打交道時也容易些。但邊軍的幾個都將,哪個不是背景通天的人物,這個小軍官想憑一具流出來的虎式斗鎧就嚇倒他們,這未免也太天真了。
只是現在陵衛裡邊,確實也需要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倒也不好給他潑冷水。
「靖安邊軍桀驁,不好打交道,你的想法……恐怕很難。不過,死馬且當活馬醫吧,你放,有困難回來找我。」
葉迦南隨手在紙上寫了一行字,遞給孟聚:「等下,你拿這個手令找余督察,就說我說的,讓他把秦府滅門案移給你辦吧。」
孟聚接過了手令,微微躬身:「那麼,卑職告退了?」
「去吧,好好幹,孟聚。」
告別了葉迦南,孟聚又找到了王柱。
「王哥,你現在可有空?葉鎮督讓我去接辦一個案子,要找余書劍督察——王哥,你可願陪我去?省陵署這邊我不是很熟。」
王柱很豪爽:「行,余書劍我熟,那小子跟我喝過幾頓酒,有點文縐縐的,愛擺書袋——不過話說回來了,像孟兄弟你這麼爽快利索的讀書人,我倒也沒見過第二個。他們都說你是有秀才功名的,比余書劍厲害多了,你卻沒怎麼擺架子。」
「哪裡,都過去的事了,現在我也就一老粗了,殺人放火都幹過了,還談什麼讀書。」
兩人一路談談笑笑,王柱將孟聚帶到了省陵署的刑案處。刑案處門口守著幾個挎刀的衛兵,見到王柱過來,他們都肅然行禮,連腰牌都沒盤查就放孟聚進去了。
孟聚微露詫異,王柱卻是滿臉的得色:「孟老弟,在省陵署這一畝三分地上,老哥我還是有點面子的。」
余書劍督察正好在,見到王柱,他打招呼:「原來是柱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葉鎮督有要事吩咐嗎?」
王柱把嘴向孟聚那邊努了下:「這位是靖安陵署的孟侯督察,他才是葉督察交辦的人。」
孟聚恭敬地行禮道:「參見余長官!卑職是靖安陵署的孟聚,奉葉鎮督的鈞令前來閣下處公辦。」
余書劍搶上來握住孟聚的手,用力搖晃著:「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麼多禮。孟兄弟,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余書劍是個很英俊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文質彬彬,舉止儒雅,有一種敦厚誠懇的氣質。說話時候,他正視著孟聚的眼睛,目光明亮有神卻不顯咄咄逼人,聲音渾厚柔和,令人覺得很親切——這是個很容易給人好感的人。
「余督察說笑了,卑職惶恐。」
「哈哈,孟兄弟太謙了,這可不是我誇大啊,我們這個案子,刑案處忙了好久還是沒頭緒,但孟兄弟你剛上手幾個小時,馬上便找到關鍵線索,葉鎮督讚不絕口,說你簡直神了!
孟兄弟莫怪我多事,聽聞你這樣的大才,我都想去招納賢才了,但又想孟兄弟這樣能幹,在靖安陵署肯定也是頂樑柱,我動老藍的心頭愛將,他還不找我拚命了?如何,孟兄弟,有興趣來省陵署這邊幹嗎?」
「多謝大人賞識,卑職感激萬分。只是藍長官剛剛奏請葉鎮督任我為主辦,長官恩重,卑職不忍背離。」
余書劍搖頭:「孟兄弟大才,區區一個主辦,我覺得還是屈才了。不過人各有志,既然孟兄弟覺得靖安陵署那邊還可以,不妨暫且在那邊做著。倘若覺得做得不開心了,省陵署的刑案科是隨時打開大門歡迎你的,待遇也絕不會比靖安陵署差,孟兄弟你可要好好考慮啊!」
雖然孟聚但沒有跳槽的想法,但余書劍如此重視自己,他也感覺很榮幸,躬身道:「多謝長官賞識,卑職粉身難報。」
「呵呵,別說這些。咱們都是做刑案的同行,兄弟不鬧這些虛禮。」
寒暄後,余書劍問道:「聽說孟兄弟有鎮督大人交辦的任務?不知為何找到我?」
「卑職冒昧,請余長官閱視鎮督大人手令。」
看完了手令,余書劍顯得十分輕鬆:「秦府滅門案?這個案子,還有查的必要嗎?這伙叛賊反正都要死的,誰殺的不一樣?如何,靖安陵署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倒不關靖安陵署的事,是卑職覺得這個案子有點意思,想拿來練練手——給余長官您添麻煩了。」
「這說的什麼話。」余書劍放聲大笑:「我們這邊案子太多,我都忙不過來,愁得頭髮都白了,孟兄弟幫我們分憂,我該感謝孟兄弟和靖安陵署才是。」
雙方談妥後就開始辦移交手續。刑案處的吏員拿出一疊案卷,當著孟聚的面清點和登記。這時,孟聚趁機問余書劍,秦家上下的屍骸是否也要移交呢?
余書劍答得毫不含糊:「既然要移交案子,自然全部移交。屍骸是重要證據,肯定要交給孟兄弟你。屍體存在仵房那裡,我會交代一聲,孟老弟你叫人拉走就是了。」
「余長官,卑職有聞,謀反要犯,那是要斬首曝屍以懾不臣的,秦家這夥人……」
「規矩如此,但秦家這事又略有不同。按照大魏的法律,人死案消,秦家這夥人畢竟還沒經有司審批定罪,也沒過堂驗證,倒還不能算正式的謀逆犯——這個,孟兄弟你看著料理,結案以後找個野墳堆把屍骸埋了就是。」
看到孟聚臉上的遲疑,余書劍壓低了聲量:「這件事,葉鎮督也不希望驚動太大。孟老弟,你是知情的,該知道我們要對付的那號人物……把秦家定為謀逆的話,那得明正典刑,公告六鎮,驚動太多,牽涉也太大了。」
孟聚恍然,連連點頭:「若不是余長官指點,卑職險誤大事。」
「呵呵,沒事。孟老弟,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以後有什麼事不清楚的,儘管到這邊來問我好了。我畢竟比你多混了幾年,見的東西多點,說不定也能幫你出出主意的。」
余書劍當真非常熱情,他親自送孟聚和王柱出到官署大門,握著孟聚的手一再道別,弄得旁人還以為余書劍借了孟聚幾百兩銀子所以不捨得讓他走呢。